那日,苏梓徽在网上看到一段话,颇有感触。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非要谈恋爱?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甘心只做朋友?”
他对许丛便是这样的感情。
许丛的固执与倔犟一度令他想要放弃,他每晚睡觉前都会给许丛发微信道晚安,她可以随便把自己的微信号给一个陌生人,却对他戒备森严、诸多回避,所以给了顾向东一个敲诈他的机会。可是她从来都不会回复他,他对自己说放弃吧,也许她真的不再爱他了。可是第二天清早醒来,他又满血复活了,舍不得放弃,还想再努力努力。
这些情绪他一个人默默消化了许久,不敢对别人说起,他想很多年前许丛面对自己的时候肯定比现在的他还要痛苦。那些年的单恋,她一定流了很多泪。她瘦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苏梓徽有些不敢想。
此时,他的车第N次停在希尔顿逸林酒店偏门的巷子里,从偏门进去下到楼梯负二楼就是许丛的办公室,再过十分钟,许丛就会从这个偏门走出来回酒店给她安排的员工宿舍。这些天,苏梓徽只要一有空就会来这里堵她,虽然效果并不好。许丛见到他总是一张冷漠脸,从来不见笑容。
不过这一日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许丛和同事一起走出来,在看到苏梓徽下车后,她对同住的姑娘Ada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办。”
Ada笑得一脸暧昧,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笑说:“你终于动心了吗?也对,这种既帅又有钱还钟情的男人这个年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许总监,好好珍惜眼前人哦。”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嫉妒,但其实她恨死许丛了。
在原来的人力资源部总监Jimmy准备离职拖家带口回美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会坐上这个位子,但是最后没有想到是许丛这个空降兵,大家都说她来头肯定不小。Ada故意安排许丛跟她住一间宿舍,就是想要了解她的背景,后来苏梓徽就出现了,她看得出来许丛很喜欢苏梓徽,却故意端着架子不接受。背地里,Ada和其他同事早就看不惯许丛了,经常聚在一起对她品头论足,骂她贱人。而许丛有次不小心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这些闲话,也看清楚了室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为人。
许丛尴尬地笑了笑,跟她挥手拜拜,然后来到苏梓徽面前,敛去了笑容,一张脸很平静。
“我们谈谈吧。”
“好啊,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忙了一整天,许丛的确是饥肠辘辘,也就随了苏梓徽了,却没有想到他带她去了以前常去吃的餐厅。
这家餐厅就在和风大厦的附近,以前她经常在这里点一份咖喱牛肉饭解决午餐。有时候苏梓徽也会跟来,他不喜欢咖喱的味道,可是每次见到许丛吃,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尝试,渐渐地,他就喜欢上了这味道。后来,许丛离职后,餐厅大厨也换了人,做的味道大不如从前,苏梓徽就很少来了。
他们到了二楼,坐在落地窗边的位子,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许丛一边喝水一边望着窗外,苏梓徽就静静地看着她,气定神闲,颇有耐心。
路上有提着行李箱的年轻女子,看上去有些狼狈吃力,她的行李箱轮子坏了,许丛想这附近有地铁站,她大概是要往那里去的。那么,她是要离开这座城市还要刚刚来到这座城市就不得而知了。
许丛想到了当初的自己,站在高楼大厦环绕的街道,周边是匆匆路过的行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又卑微又渺小,而她当时的心愿就是能够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后来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和风给她发来的聘任书,总裁秘书助理。那一天,她请宿舍的姐妹们出去大吃了一顿,以庆祝自己人生的新开始,她喝得酩酊大醉,哭得稀里哗啦,她们都不知道,她最开心的就是,她离苏梓徽又近了一步。
这些年,痛着痛着就愈合,再多绝望还是有快乐,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生活一直在往前走,那些往事随风飘。时间啊,早已经将每个人都磨得很坚强。
两个人默默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饭,然后,许丛放下了勺子,喝了口白开水,酝酿了下情绪才开口问:“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是单身主义的吗?为什么现在硬要揪着我不放呢?”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忘不掉你,我喜欢你。”苏梓徽回答得很坦然。
许丛漫不经心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苏梓徽如实回答。
许丛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寂寞了而产生的错觉吗?以前我在你身边工作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这种感情呢?”
“我承认我对感情很笨拙,我们那时候那么要好,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突然辞职离开,身边还多了一个未婚夫。”而当时他因为生气很快同意了她的辞职申请,没有做任何挽留。
“那你现在要怎么样呢?”
“我想跟你在一起。”
良久,许丛淡定地说:“苏梓徽,我想我只能跟你做朋友。”她说这话时有些敷衍,其实她连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为什么?你现在单身一个人,我也是单身一个人,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我不要只做朋友。”苏梓徽有些着急地说。
“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当时已经有了未婚夫,为什么我们最后没有结婚呢?”
“我不用想,你没有结婚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反正我知道一定是他的错。”苏梓徽笃定地说。
下一秒,许丛摇摇头,苦笑。
“从哪里说起呢?从我妈因为抑郁症自杀说起吧,那个人陪我在家料理了妈妈的丧事,我就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我注定了是要跟他在一起的,他愿意陪着我到我的家乡发展,大家都说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老公,我也以为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等我们俩工作都稳定了就准备结婚的事情。那期间,我的一个表姐离婚了。后来我才辗转得知表姐十八岁的时候被查出了红斑狼疮,病好了后,她遇到了姐夫,两个人谈了恋爱顺利结婚,只是她们的宝宝出生后被查出来心脏上有三个洞。宝宝两岁的时候,我表姐红斑狼疮复发了,姐夫怨怪表姐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属骗婚行为,说什么都要离婚,他也不要宝宝,因为害怕宝宝以后要花费巨额医药费。我也终于知道了我母亲为什么会有抑郁症,红斑狼疮是外婆那边的家族遗传病,据说传女不传男,生育、感染、过度劳累都会引发红斑狼疮的复发,我母亲担心我难逃厄运,想着想着就觉得是她害了我。我未婚夫权衡再三还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我,怕我纠缠他,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说到这里,许丛还是能笑出来的。
曾经说着有多爱多离不开,都是虚话,人太渺小了,在生老病死面前,柔弱得就跟一只蚂蚁一样,任人宰割。
苏梓徽安静地听着这一切,咽了咽口水,想要消化掉这件事。
许丛当然能理解苏梓徽此刻内心的复杂,淡然道:“我以后就一个人过,生病也好,没生病也好,就一个人,谁也不拖累。”
这个秘密,她本想自己守着一辈子的,如果不是因为苏梓徽对她太过穷追不舍、执迷不悟,她是不会告诉他的,他是她曾经珍爱的人,若是可以,她只想美好地存在他的记忆中,不要有那么多的瑕疵。
苏梓徽依旧是沉默,在许丛看来这是放弃了,而她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苏梓徽有多伟大,愿意陪着她面对将来那不可知的可怕的未来。
她拿起桌上的账单,准备下楼结账走人。
谁知下一秒手就被苏梓徽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怔愣住,皱着眉望着苏梓徽,“放开。”
“你现在生病了吗?”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苏梓徽掌心的温度似乎传到了她的心里,她听到她用微弱的声音回:“还没有。”
“我不在乎你的家族遗传病,如果你真的生病了,我会陪你一起面对,我会赚很多钱,你不会成为我的累赘。”苏梓徽眼神灼灼地说。
许丛分辨不清这些话是不是出自他的真心,她听过类似的话,后来说这话的人后悔了就跑了。
苏梓徽迫切追问:“所以你现在的顾虑是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的顾虑是什么?”
“如果我真的跟你在一起了,我没有办法给你生个孩子。”许丛觉得自己的心被针一针一针地刺着。
是的,孩子,这是她心里的痛。别的女人可以很轻易做到的事情,她不行。因为生育会诱发她体内隐藏的疾病,而且她也害怕她会像表姐那样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没有办法为宝宝的未来作主。
“那就不生啊,我只要你。”苏梓徽近乎祈求地说。
许丛想要挣开他的手,苏梓徽就用更大的力气抓着她的手,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最后许丛崩溃地哭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守住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被他动摇了。她想,就算这是个温柔陷阱,她也是愿意钻进去的,因为即便苏梓徽在给了她这么大希望最后还是抛下了她,她也对此刻的心软无怨无悔,到那时就当她被爱又杀死了一次吧。反正她的心已经被现实伤得千疮百孔了。
苏梓徽把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中,握紧了拳头。
许丛哭得没有力气后,苏梓徽带她去卫生间洗了洗脸,然后驾车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西园公寓,想让彼此都冷静冷静。
苏梓徽在开放的厨房里煮茶,许丛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尽管现在是大夏天,但是她的手却很冷。
许丛爱喝柠檬茶,苏梓徽的冰箱里一直有用蜂蜜腌着柠檬的习惯,所以等水煮开了后,就给许丛泡了一杯给她送过去。
许丛接过玻璃杯,说了声:“谢谢。”
“我之前去你宿舍看过了,那里的环境不好,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算太远。”苏梓徽提议。
“不行。”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希望尽我所能给你一个好的居住环境。”苏梓徽说得深情款款。
许丛忘记了拒绝,听从了苏梓徽的安排,住进了苏南溪之前的房间。
他们这算在一起了吗?其实并没有。因为许丛并不以苏梓徽的女朋友自居,她大概也是在给苏梓徽留下后路吧。毕竟,在她心里,她始终觉得他应该要有更好的选择。
嗯,他们就像亲人在相处着。
在许丛心里,陪伴或许才是最好的相爱方式。
“你们又在一起啦?”趁着苏梓徽和陆春晓在厨房忙着,苏南溪悄悄地问许丛。
许丛一脸淡定地回:“什么叫我们又在一起啦?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可你们同居了啊。”苏南溪气势逼人,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出来。
昨天,要不是听顾向东说苏梓徽家里可能藏了个女人,她才不会拉着陆春晓大周末的来“捉奸”。也许是最近张嘉义、贺培安、苏梓徽这些平日里和顾向东玩在一起的人忽略了他,他才会变得敏感多疑。顾向东对苏南溪分析了一堆苏梓徽最近很反常的举动,比如他周末不跟他们出去玩了,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了,也不准他们随便去他家玩等等。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苏梓徽在家里藏女人了。
苏南溪起初是半信半疑的,直到在家里看到许丛后就尴尬不已了。
“我只是借住在这里。”许丛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哦,明白。”苏南溪忍着笑,往厨房走去,她觉得苏梓徽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还瞒着她。
“你怎么回事啊?我对你很失望啊。”
苏梓徽放下手中切菜的刀,“我这革命还没成功呢,不能骄傲,要低调低调。”许丛的秘密,他是不会对苏家任何人说的。就算苏南溪在心里再怎么把许丛当朋友,她也一定不会同意他跟这样的许丛在一起的,她都如此了,就更别提家中老人们了。
“加油哦。”苏南溪鼓励道。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你前几天发烧了。”
“受凉了。”那几日天气闷热,苏南溪将空调温度打得很低,连吹了几天就头昏眼花了。
陆春晓在一旁无奈,“你还好意思说,我原本已经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了,一生病又瘦了。”
“我本来就是不容易胖的体质啊。”苏南溪狡辩,不可否认,连续那些天的鱼汤、鸡汤不间断地补,她气色红润得都不用化妆了。
苏梓徽拍了拍陆春晓的肩膀,说:“再接再厉啊。”
等苏南溪端着一盘草莓回客厅,陆春晓悄悄对苏梓徽说:“下个月八号,叔叔来我们家吃饭啊。”
“有什么喜事吗?”
“我妹妹生日,本来是家宴,但是我也想在那一天一起庆祝南溪的生日。”
“南溪的生日?”苏梓徽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陆春晓解释,他在跟苏南溪交往不久的一次聊天中得知苏南溪是不过生日的。
他问她为什么,苏南溪只说记不得生日是哪一天了,只知道是出生在十月。
“以后就当十月八号就是南溪的生日了。”陆春晓说。
苏梓徽作明白状,原来陆暄出生在十月八号。
陆春晓算是凑巧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其实苏南溪的生日本就是十月八号。
当时她年纪小,记不清具体日期,苏平嘉更是不知道,然后他们就稀里糊涂的把十月一号当作苏南溪的出生日期,后来苏平嘉工作太忙,苏南溪有好几次都没有等到他回家给她过生日,久而久之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
“保密哦,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陆春晓神秘兮兮地叮嘱。
苏梓徽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什么,说:“你跟你岳父说好没?”
“我最近准备联系他。”
“他还没有跟你爸妈见过,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十月八号吧。”
“好。”
四个人用了午餐后,许丛和苏南溪窝在沙发上晒太阳,苏梓徽拉着陆春晓去书房谈工作,苏梓徽最近动静很大,有意拉着陆春晓一起合作。两个人在书房里说了很久的话,久到苏南溪以为他们要留下来吃晚饭的时候,书房门打开了,两人皆是笑容满面地走出来。
“你再不出来,我可要一个人回家了。”苏南溪抱怨道。
陆春晓连忙过去安慰:“不好意思,一时忘了时间。”
苏梓徽望了望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要下雨了,你们今天就睡隔壁公寓吧。”苏南溪和陆春晓在苏梓徽家隔壁同居过一段时间,那里每个星期苏梓徽都会让钟点工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