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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伊凡把我拖出了帐篷,拖到傍晚的阳光下时,沮丧的泪水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他将我拉下一个矮坡,带到路上,暗主的黑色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围着一群骑着马的格里莎埃斯里尔基,还有数排武装骑兵在侧面守卫。暗主的两个灰衣护卫在马车门口等候,一起等候的还有一个女子和一个浅色头发的男子,两人都穿着科波拉尔基的红色衣服。

“进去。”伊凡命令道。之后似乎是想起了暗主的吩咐,他补了一句:“劳驾了。”

“不要。”我说。

“什么?”伊凡看起来真的很惊讶。另一个科波拉尔基也一脸讶异。

“不要!”我重复道,“我哪儿也不要去。你们搞错了。我——”

伊凡打断了我,抓着我胳膊的力道更大了:“暗主不会犯任何错误的。”

他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话:“上马车。”

“我不想——”

伊凡低下头,直到他的鼻尖离我只有几英寸远,唾沫几乎喷到了我脸上:“你以为我在乎你想要什么吗?不出几个小时,每个菲尔顿刺客和书翰刺客都会知道黑幕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来袭击你。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其他任何人意识到你的身份之前,把你带去欧斯奥塔,带到宫墙后面。现在,上马车。”

他推搡着我进了车门,并跟在我之后上了马车,满怀厌恶地重重坐到了我对面的位子上。另一个科波拉尔基也坐了过去,奥布里奇尼克护卫跟了上来,在我旁边坐定。

“所以我是暗主的囚犯了?”

“你受到他的保护。”

“有什么区别吗?”

伊凡的表情难以捉摸:“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沉着脸,向后靠在了包着软垫的座位上,接着就因为伤口疼痛而倒吸了一口气。我刚才忘记我的伤了。

“给她治疗吧。”伊凡对那个女科波拉尔基说。她袖口上的刺绣是代表治愈者的灰色。

那个女子和一个奥布里奇尼克换了位子,这样她就坐到了我的旁边。

一个士兵把头探进了门里。“我们准备好了。”他说。

“很好。”伊凡回答,“保持警惕,路上不要停。我们只会停下来换马。如果我们在那之前停下,你就知道出事了。”

那个士兵走了,门也随之关上了。车夫没有犹豫。随着一声吆喝,一声鞭响,马车向前冲去。我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慌翻涌上来。我将会遇到什么事情呢?我想过撞开马车的门,拔腿逃跑。但我要跑到哪里去呢?我身边环绕着荷枪实弹的人,还在一座军营之中。即使不是这样,我又能去哪儿呢?

“请脱下外套。”我旁边的女子说。

“什么?”

“我需要看看你的伤。”

我想要拒绝,但那有什么意义呢?我笨拙地抬起肩膀,脱下外套,让治愈者把我的上衣褪到了肩上。科波拉尔基是生命与死亡序列的。我试着只去想关于生的那一部分,但我从没有接受过格里莎的治疗,我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因为恐惧而发紧。

她从小背包里拿出了一些东西,一股强烈的化学气味充斥了整个车厢。她清理伤口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抓住膝盖。她清理完伤口之后,我觉得双肩之间的位置有一种灼热、针扎似的刺痛。我使劲儿咬着自己的下唇,想要抓挠背部的冲动几乎令我无法忍受。终于,她停了下来,把我的衣服拉了回去。我小心翼翼地将肩膀放松下来,疼痛感消失了。

“现在来看手臂。”她说。

要不是手腕和手部被血液弄得发黏,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暗主的那一刀。她擦干净了我被割伤的地方,然后把我的胳膊举到灯下。“尽量保持不动,”她说,“不然会留疤的。”

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马车的颠簸让保持不动变得有些困难。治愈者的手缓慢地在伤口上方移动。我感觉我的皮肤发热、抽动。我的胳膊开始剧烈地发痒,我惊奇地看着我的肌肤好像发出了微光,而且还在动,刀口的两边交织在一起,然后伤口愈合了起来。

奇痒止住了,治愈者也坐了回去。我伸手触摸自己的胳膊。原来割伤的地方有一个微微隆起的疤,但也仅此而已。

“谢谢你。”我怀着敬畏说道。

治愈者点了点头。

“把你的凯夫塔给她。”伊凡对她说。

那个女子皱起了眉头,但只犹豫了片刻,她就把红色凯夫塔脱下来交给了我。

“我为什么需要这个?”我问道。

“拿着就行了。”伊凡吼道。

我从治愈者手中接过了那件凯夫塔。她一直面无表情,但我看得出与它分离令她心痛。

我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要问她,需不需要我那件沾有血污的外套,伊凡就敲了敲车顶,马车开始慢了下来。甚至还没等马车完全停下,治愈者就打开车门转身出去了。

伊凡关上门。奥布里奇尼克坐回到了我旁边的位子上,我们开始继续前进。

“她要去哪里?”我问道。

“回克里比斯克。”伊凡回答,“这样可以减轻重量,我们可以走得更快。”

“你看起来可比她重。”我嘟囔了一句。

“把凯夫塔穿上。”他说。

“为什么?”

“因为它是用马蒂莱尔基的核心布料做的,可以用来抵挡来复枪的火力。”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这怎么可能?有些传言说格里莎挺过了正面枪击,受了本该致命的伤却活了下来。我从来不曾认真对待过这些传言,但或许物料能力者的手艺就是这些传说背后的真相。

“你们都穿这样的东西吗?”我一边问,一边套上了那件凯夫塔。

“当我们在野外的时候。”一个奥布里奇尼克说。我差点跳了起来。这是近卫们第一次开口说话。

“只要别在脑袋上挨一枪。”伊凡补充道,带着居高临下的笑容。

我没有理他。这件凯夫塔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它摸起来柔软而陌生,毛皮衬里暖暖地贴着我的皮肤。我咬起了嘴唇。奥布里奇尼克和格里莎穿着核心布料,而普通士兵则没有,这似乎并不公平。我们的长官是不是也穿了核心布料?

马车加速了。在治愈者履行职责的那段时间里,暮色已经开始降临,克里比斯克被我们抛在了身后。我身子前倾,伸长脖子向窗外看去,在黄昏的色调中,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我感到眼泪又来了,于是眨了眨眼,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几个小时前,我是一个惊恐的女孩,正在走向未知,但至少我知道我是谁,是什么身份。伴随着心中的一阵剧痛,我想到了文档营。其他调查员现在或许正在做他们的工作吧。他们会悼念阿列克谢吗?他们会讨论我,讨论黑幕里发生的事情吗?

我抓紧了那件皱巴巴的军用外套,我之前曾把它团成了一团放在膝盖上。肯定,这一切只能是一场梦,是黑幕的恐怖景象所带来的某种疯狂的幻觉。我不可能真的穿着格里莎的凯夫塔,坐在暗主的马车上——同一辆马车,就在昨天还差点把我压扁。

有人在车厢内点起了一盏灯。在闪烁的灯光里,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车内豪华的布置:座椅上包着厚厚的黑色天鹅绒软垫。窗户上,暗主的标志被刻入了玻璃:两个重叠的圆圈,象征日食时的太阳。

我的对面,那两个格里莎在研究我,带着毫不避讳的好奇。他们红色的凯夫塔都用最好的羊毛制成,上面有黑色华丽的刺绣镶边,还用黑色毛皮作衬里。浅色头发的摄心者瘦长身材,有一张带着愁容的长脸。伊凡要高一些,壮一些,有着卷曲的棕色头发和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我打量了他半天,不得不承认他很英俊。而且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一个高大英俊的恶霸。

我在座位上不安地动来动去,因为他们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我看向窗外,但除了越来越浓的黑暗和我自己苍白的倒影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我回头看着格里莎们,试图压下我的怒火。他们依然死死地看着我。我提醒自己,这些人可以让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爆炸,但我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了。

“我不会耍把戏,你们知道的。”我厉声说。

格里莎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帐篷里的那个把戏可非常不错。”伊凡说。

我翻了个白眼:“好吧,如果我准备做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我保证会事先预警的,所以你们就……打个盹什么的吧。”

伊凡看起来深受冒犯似的。我顿时有点儿害怕,但那个浅色头发的科波拉尔基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是费德约尔。”他说,“这位是伊凡。”

“我知道。”我回答。

我想起安娜·库雅不满地瞪着我的样子,加了一句:“非常高兴认识你。”

他们相视一笑。我没有理会他们,挪动着坐回到了我的位子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在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占去大部分位置的情况下,这并不容易。

马车撞到了某个突起的东西,向前一颠。

“这安全吗?”我问,“我是说走夜路?”

“不安全。”费德约尔说,“但停下来比这要危险得多。”

“因为有人现在要来追杀我?”我挖苦地说。

“即使不是现在,那也快了。”

我哼了一声。费德约尔扬起眉毛说:“几百年来,黑幕在做着我们的敌人们想做的事情,封锁我们的港口,扼住我们的命脉,让我们变得虚弱。如果你真的是太阳召唤者,那你的能力可能就是打开黑幕的关键——或许甚至还可以摧毁它。菲尔顿和书翰不会袖手旁观,任凭这件事发生的。”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他。这些人希望我做什么?当他们发现我做不到,他们会怎么对我?“这太荒谬了。”我嘟囔着。

费德约尔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也许吧。”他说。

我皱起了眉头。他同意我的看法,但我依然觉得受到了侮辱。

“你是怎么把它隐瞒下来的?”伊凡忽然问道。

“什么?”

“你的能力。”伊凡不耐烦地说,“你是怎么把它隐瞒下来的?”

“我没有隐瞒。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不可能。”

“所以我就成了现在这样啊。”我苦涩地说。

“你没受过测试吗?”

一段模糊的记忆在我脑中闪过:三个穿着长袍的身影,在克拉木泽的会客室里,一个女人傲慢的神态。

“我当然受过测试。”

“什么时候?”

“我八岁的时候。”

“那很晚啊。”伊凡评论道,“你父母为什么不早点让你接受测试?”

因为他们死了,我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而且没人在意克拉默索夫公爵那儿的孤儿。我耸了耸肩。

“这完全说不通啊。”伊凡喃喃地说。

“我之前一直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我身子前倾,绝望地看看伊凡,又看看费德约尔,“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我不是格里莎。在黑幕里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不是我干的。”

“那格里莎帐篷里发生的事情呢?”费德约尔平静地问。

“我解释不了,但那不是我做的。暗主触碰我的时候做了些事情。”

伊凡大笑:“他什么也没做,他是一个加乘者。”

“一个什么?”

费德约尔和伊凡又交换了个眼神。

“算了。”我立刻说,“我不在乎。”

伊凡把手伸到自己的领子里,从一根细细的银链子上取下了一些东西,托着给我看。

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为了能看得更清楚,我向前挪了挪。这看起来像是一簇尖锐的黑色爪子。

“它们是什么?”

“我的加乘器。”伊凡骄傲地说,“一只谢波尔熊前掌上的爪子。当我离开学校为暗主效力的时候,我亲手捕杀了它。”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链子塞到了领子里。

“加乘器能提升格里莎的能力。”费德约尔说,“但自身的能力必须本来就存在。”

“所有格里莎都有加乘器吗?”我问道。

费德约尔身子一僵。“不是的。”他说,“加乘器很稀有,也很难获得。”

“只有暗主最喜爱的格里莎才有。”伊凡得意地说。我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了。

“暗主是一个活着的加乘器。”费德约尔说,“那就是你所感觉到的东西。”

“就像那些爪子?那就是他的能力?”

“他的能力之一。”伊凡纠正道。

我忽然感觉很冷,把身上的凯夫塔拉紧了一些。我记得在暗主触碰我时我体内涌起的那股确定感,还有那种熟悉且古怪的感觉,感觉一个信号在我体内回响,而那个信号需要一个回应。那令人恐惧,但也令人兴奋。当时,我所有的困惑和恐惧都被一种绝对的确定感所取代。我谁也不是,一个来自无名村庄的难民,一个骨瘦如柴、笨手笨脚的女孩,在不断聚积的黑暗中独自奔走。但当暗主的手指在我手腕上合拢的时候,我感觉不同了,像是多了一些什么东西。我闭上眼睛,想要集中精神,想要找回那种确定感,把那种明确而完美的力量变成耀眼的光。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我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伊凡看起来乐不可支。我当时真想过去踢他一脚。

“你们个个都会失望透顶的。”我嘟囔着。

“看在你自己的份上,我希望你是错的。”伊凡说。

“看在我们所有人的份上。”费德约尔说。

我失去了时间概念。从马车窗户中看去,黑夜和白昼交替更迭。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凝视着外面的景色,寻找可以带给我些许熟悉感的东西。我原来以为我们会走小路,但我们却一直在威大道上,费德约尔解释说,在速度和保密之间,暗主选择了速度。他希望能赶在关于我能力的消息传到活动在拉夫卡境内的敌方间谍和刺客那里之前,把我送到欧斯奥塔的双层墙壁后面保护起来。

我们保持着飞快的速度。偶尔我们会停下来更换马匹,我也得到允许,可以活动活动腿脚。能睡着的时候,我总是梦到怪物,并因此受到困扰。

有一次,我忽然惊醒,心脏怦怦乱跳,我发现费德约尔在看着我。伊凡在他身旁睡着了,大声打着呼噜。

“玛尔是谁?”他问道。

我意识到我一定是说梦话了。我十分尴尬,看了看我两侧的奥布里奇尼克护卫。他们一个神情空洞地盯着前方,另一个在打着瞌睡。车声隆隆,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照耀着一片桦树林。

“不是谁。”我说,“一个朋友。”

“那个追踪手?”

我点了点头:“在黑幕里,他跟我在一起。他救了我的命。”

“你也救了他的命。”

我张口想反驳,但停住了。我救了玛尔的命吗?这个念头让我突然一惊。

“这是无上的荣耀。”费德约尔说,“你拯救了一条生命。你救了很多人的命。”

“还不够。”我低声说,想起了阿列克谢被拉入黑暗时脸上惊恐的神情。如果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我没能救下他和其他在黑幕中死去的人?

我转向费德约尔:“如果你真的认为拯救生命是一种荣耀,那你为什么做了摄心者,而不是治愈者?”

费德约尔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在所有的格里莎中,科波拉尔基的路是最难走的。我们需要最多的训练和最多的学习。归根结底,我感觉作为摄心者我可以拯救更多生命。”

“作为杀手?”我惊讶地问。

“作为军人。”费德约尔纠正道。

他耸了耸肩。“杀戮还是治疗?”他说,脸上带着忧伤的笑容,“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

忽然之间,他的神情变了。他坐直了身子,猛敲旁边的伊凡:“快起来!”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我困惑地环顾四周。“我们是不是——”我刚开了个头,身旁的护卫就捂住了我的嘴,同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马车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士兵把脑袋探了进来。

“有一棵树倒在了路上。”他说,“但也可能是个陷阱。保持警惕,还有——”

他永远也说不完这句话了。一声枪响,他应声向前倒去,背上中一颗子弹。忽然之间,一连串的子弹击中了马车,空中充满了慌乱的喊声和令人牙齿打颤的来复枪声。

“趴下!”我身边的护卫喊道,用他自己的身体护住我,同时伊凡踢开死去的士兵,拉上了门。

“菲尔顿人。”护卫凝视着外面说。

伊凡转向了费德约尔和我身边的护卫:“费德约尔,跟他一起走。你们负责这边。我们负责另一边。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马车。”

费德约尔从腰带中拔出一把大刀,交给了我:“不要起身,保持安静。”

格里莎和护卫们蹲伏在窗边,随着伊凡发出信号,他们从马车的各个方向一跃而出,身后的门重重关上。我在地板上缩成一团,攥着那把刀厚重的刀柄,我的膝盖蜷到了胸口,背紧贴着座椅底部。外面,我能听见交战的声音,金属相击,低吼,叫喊,马的哀鸣。一个人的身体撞到了窗玻璃上,马车晃动了一下。我惊恐地看到,那是我的一个护卫。他滑了下去,看不见了,他的身体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迹。

马车门忽然打开了,出现了一张野蛮的、长着黄胡子的面孔。我慌乱地爬到了马车另一侧,把刀举在身前。他用奇怪的菲尔顿语对他的同伴喊了几句,伸手要抓我的脚。我刚把他踢开,身后的门就开了,我差点摔到另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身上。他伸出手臂抓住了我,粗暴地把我拉出了马车,我用力呼叫,挥刀猛砍。

我肯定砍到了他,因为他骂了一声,放松了对我的钳制。我挣扎着站起来,拔腿就跑。我们在一个树木茂盛的峡谷里,威大道在这里变窄,从两个斜坡之间经过。在我周围,士兵和格里莎在和留着胡子的男人们打斗。格里莎的火力范围内,林间战火纷飞。我看见费德约尔手一甩,他面前的男人就抓着自己的胸口瘫倒在地,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我不辨方向,只是拼命地往最近的山丘上奔跑,我的脚在林中满地的落叶上打滑,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爬到一半的时候被从后面拖住了。我往前一跌,伸出手臂想撑一下的时候,刀从我手里飞了出去。

那个黄胡子的男人抓住了我的脚,我又打又踢。我绝望地向峡谷看去,但下面的士兵和格里莎正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他们显然寡不敌众,无法过来救我。我挣扎着,不停地踢打着,但那个菲尔顿人太强壮了。他爬到我身上,用膝盖将我的胳膊压在身体两侧,伸手去拿刀。

“我就在这里把你开肠破肚,女巫。”他吼道,带着浓重的菲尔顿口音。

就在那一刻,我听到了马蹄重击地面的声音,那个菲尔顿人也回过头,向路上看去。

一队骑手呼啸而来,进入了峡谷,他们红蓝两色的凯夫塔随风飘扬,手中闪耀着火焰雷霆。为首的骑手穿着黑衣。

暗主跃下坐骑,双臂展开,接着双手一合,随即发出一声巨响。一束黑色的东西从他紧扣的手中冲出,在峡谷中盘绕,沿着菲尔顿刺客的身体蜿蜒而上,把他们的脸包裹在黑暗之中。他们尖叫起来,有的人剑已经脱手,有的则胡砍乱挥。

我看着拉夫卡战士占到了上风,轻松地将那些盲目无助的男人砍倒,心中充满了崇敬和惊骇。

我身上那个留胡子的男子喃喃地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可能是一段祷告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暗主,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恐惧。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在这儿!”我向山坡下面喊道。

暗主转过了头,举起了双手。

“啊!”那个菲尔顿人悲声号叫,高高举起刀,“我不用看就能把我的刀插进她的心脏!”

我屏住了呼吸。峡谷中一片寂静,只有垂死者的呻吟间或响起。暗主放下了手。

“你必须清楚,你已经被包围了。”他平静地说,声音穿透了树林。

刺客左右扫视,然后将目光转向山顶,那里出现了许多拉夫卡士兵,举着来复枪待命。这个菲尔顿人狂躁不安地环顾四周,暗主沿着山坡,向上缓缓走了几步。

“不许再靠近了!”那个男人尖叫起来。

暗主停了下来。“把她交给我,”他说,“我就让你回去见你的国王。”

刺客发出了一阵癫狂的短促笑声。“哦,不,不。我不这样认为。”他摇着头说,在我怦怦直跳的心脏上方,他的刀高高举起,无情的刀尖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暗主不会留下活口的。”他低头看向我。

他的睫毛是浅金色的,几乎看不出来。“他不会得到你。”他轻柔地低声说道,“他不会得到这个女巫。他也不会得到这个能力。”

他把刀举得更高,大声呼喊道:“菲尔顿万岁!”

刀向下插了过来,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我扭过头去,恐惧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我瞥见了暗主,他的手臂在身前用力一劈。我听到又一声雷鸣般的炸裂声,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慢慢地,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我面前恐怖的景象。我张嘴想要尖叫,但发不出声音。在我身上的那个刺客被劈成了两半。他的头、右肩、右臂倒在了树林的地上,他没有血色的手依然紧握着刀。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在我身体上摇晃,他的伤口上,一股黑烟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接着,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向前倒了下去。

我一能发出声音,就立刻尖叫了起来。我向后爬,手脚并用地挪动起来,想离那残缺不全的身体远一些,但我无法站起来,无法转头不去看那可怕的景象,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暗主快步走上山坡,跪在我旁边,挡住了那具尸体。“看着我。”他指示道。

我试着把眼光集中在他的脸上,但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刺客被割裂的身体,他的血在潮湿的落叶上积聚。“你……你对他做了什么?”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你能站起来吗?”

我颤抖地点了点头。他拉过我的手,扶着我站了起来。我的眼光再次来到了那具尸体上,他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重新看向他。“看着我。”他命令道。

我点头,试着把我的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则领着我下山,同时对周围的人发布命令。

“清理道路。我需要二十名骑手。”

“那个女孩呢?”伊凡问。

“跟我共骑一匹。”暗主说。

他把我留在他的马旁边,自己则去和伊凡以及他的队长们商议事情。看到费德约尔和他们在一起,我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抓着自己的胳膊,看起来并未受伤。我拍了拍马儿汗津津的侧腹,呼吸着马鞍散发出的皮革的气息,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也努力忽略那具躺在山坡上的尸体。

几分钟之后,我看到士兵和格里莎上了马。几个人已经把树木从路上清理掉了,其他人则骑着马,跟着那辆残破了许多的马车一起出发了。

“一个诱饵。”暗主说着,走到了我身边,“我们会走南边的路。我们一开始就该这样做。”

“所以你是会犯错的。”我未加思索就说道。

正要戴手套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我紧张地抿紧了双唇:“我不是有意……”

“我当然会犯错。”他说,微微露出笑容,“只是不经常犯。”

他戴上兜帽,把手伸向我,扶我上马。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他站在我面前,一个黑骑士,穿着黑袍,五官在阴影之下。那个被劈开的男子的形象隐隐在我脑海中浮现,我胃里开始翻涌起来。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又说了一遍:“我做了我不得不做的事,阿丽娜。”

我知道。他救了我的命。而且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我把手放在他掌中,让暗主扶我坐到了马鞍上。他转到我后面,踢了一下马,让它小跑起来。

我们离开峡谷的时候,我觉得那种真实感涌了上来:刚才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你在发抖。”他说。

“我并不习惯有人想杀我。”

“真的吗?我几乎没注意到。”

我转身看着他,笑意仍在,但我不完全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我将头转回去,说道:“我非常确定,我看到了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我保持着轻快的声音,但我无法掩饰我依然在发抖的事实。

暗主把缰绳放到一只手里,摘掉了一只手套。我感觉到他将赤裸的手掌滑入我的头发,轻轻放到我的后颈上,我僵住了。那同样的力量感和确定感,潮水般充满了我,我不再惊讶,开始平静下来。他踢了踢马,让它慢跑起来,一手还摸着我的头。我闭上眼睛,试着不去思考,尽管马在动,尽管有白天的恐怖之事,我还是不太安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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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末日仅存的幸存者狼狈渡日。相互猜忌,争斗和妥协成为生存游戏的内容。是孤军奋战还是抱团取暖!抉择在自己的手中。原始的野性可以战胜一切人类自以为信的哲学。活着!每个人都需要活着!等待时间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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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被自己最爱的人追杀,绝望之际,她们带着怨恨的心情到雾幽岛训练。因为同一个目标--复仇。她们变成相生相惜的好姐妹。五年的训练,她们在离开后建立帮派,短短两年内,成为黑白两道中唯一有能力与对手噬魂抗衡的帮派--琉璃宫,与噬魂并列第一。带着复仇的信念,她们重新踏上这片给过太多伤痛的故土。在学院里却遇到了他们三个。他们将发生怎样的碰撞,又将擦出怎样的火花?公主和王子最终能否顺利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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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的艺术》是一本幽默的教育诗,辞藻和内容是非常淫艳的,但它表现了作者对这个问题的渊博的知识和精细的迟到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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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的余晖打在晶莹洁白的雪面上,阳光留下淡淡的光泽,远远看去,还真是像一幅安宁静谧的画卷。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的笑容中更多的是满足,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背对着太阳的女孩儿,似乎周围有了光圈,散发着身上的光芒,刺眼了很。
  • 一切为了爱情

    一切为了爱情

    本书为哈佛经典丛书第十八卷——“现代英国戏剧”中的一部。这里所指“现代”为本书编著者所处年代的时代划分方式。现称“古典主义”。在戏剧创作中,约翰·德莱顿把法国人在戏剧情节上的规范和刻画的华丽描写结合起来,其中也展示出他自己是莎士比亚的追随者,这种混合类型戏剧的最佳实例就是《一切为了爱情》。这是约翰·德莱顿用来勇敢地向他的偶像莎士比亚发出挑战的作品。正如诺伊斯教授所说,他这一成就最伟大的见证就是“刚看完莎士比亚的‘安东尼和克莱奥帕特拉’,我们仍能从德莱顿版本的故事中获得极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