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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碎石咔拉咔拉地向我们砸来。

玛尔立刻出现在了我身边。他拽着我远离了落下的石头,佐娅则托着我身体的另一侧。

“熄灯!”玛尔喊道,“放下背包。”

我们把背包推到墙边,算是一点支撑,然后熄灭了灯笼,以免火星引发另一次爆炸。

砰。在我们上方?北面?难以分辨。

漫长的几秒过去了。砰。这次的爆炸离我们更近,声音更响。泥土、石块雨点般落在我们低着的头上。

“他找到我们了。”谢里盖呻吟道,声音恐惧得变了调。

“他不可能找到我们,”佐娅反驳道,“连大教长都不知道我们在往哪里走。”

玛尔稍稍动了动。我听到了碎石轻微的响动。“这是随机的袭击。”他说。

珍娅用颤抖的嗓音小声说:“那只猫带来了坏运气”。

砰。声音大得足以让我的下巴咔咔作响。

“迈潭伊斯。”戴维说。这是沼气。

一秒钟之后我也闻到了,泥沼般的味道,腐臭难闻。如果上面有火焰召唤者的话,接下来就会是一粒火星,然后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成碎片。有人开始哭了起来。

“暴风召唤者,”玛尔命令说,“把沼气往东送。”他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呢?

我感到佐娅行动了起来,接着是一阵疾风,她和其他人一起让那气体远离了我们。

砰。我有点呼吸困难。这个地方太狭小了。

“噢,圣者们啊。”谢里盖哆嗦着说。

“我看到火了!”图亚喊道。

“也吹到东边去。”玛尔又说了一遍,声音平静而镇定。随即传来了“呼”的一声,那是暴风召唤者召唤的风。玛尔就在我旁边,他已经蓄势待发了。我摸索着伸出手,找寻他的手。我们的手指扣在了一起。我听到我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抽泣,于是我伸手握住了佐娅空着的那只手。

砰!这一次整个隧道里一片轰鸣,到处都是落石的声音。我听到黑暗中有人在叫喊,我的肺里充满了尘土。

等到响声停止了,玛尔说:“不要用灯笼。阿丽娜,我们需要光。”虽然十分艰难,不过我还是召唤了一线阳光,并且让它照亮了整个隧道。我们满身尘土,双目大张,惊恐万分。我快速地点了一下人:玛尔、珍娅、戴维、佐娅、纳蒂亚,还有哈尔沙——他的上衣里裹着阿猫。

“图亚?”玛尔喊道。

没有声音,接着是一句“我们没事”。

一大堆落下的石头堵住了隧道,图亚的声音是从那后面传出来的,不过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松了一口气,把头靠到了膝盖上。

“我弟弟在哪儿?”纳蒂亚大喊。

“他跟我和塔玛在一起。”图亚回答道。

“谢里盖和斯蒂格呢?”我问。

“我不知道。”

圣者们啊。

我们等待另一声“砰”,等着余下的隧道也塌下来,压在我们身上。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我们开始朝着图亚的方向挖土,他和塔玛也从另一个方向往外挖。没过多久,我们看到了他们的手,然后是他们肮脏的面孔,眼睛注视着我们的方向。他们快速进入了我们所在的这部分隧道。艾德里克刚一放下手,之前他和双胞胎所在位置上方的石壁就坍塌下来,扬起了一片尘土碎石。他剧烈地颤抖着。

“你顶住了山洞?”佐娅问。

图亚点了点头:“我们刚一听到最后那次爆炸声,他就做了个气泡保护罩。”

“嗯,”佐娅对艾德里克说,“表现得很好。”

艾德里克脸上立刻出现了狂喜的神色,佐娅见状,发出了一声呻吟,“别记在心上啊。我现在就把那句评价改成‘马马虎虎’。”

“谢里盖?”我喊着他们的名字,“斯蒂格?”

一阵寂静,碎石在动。

“让我试试这一招儿。”佐娅说。她抬起双手,我耳中听到了一阵碎裂声,空气似乎也变得潮湿起来。“谢里盖?”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得有些古怪。

接着我听到了谢里盖的声音,虚弱而颤抖,但很清晰,好像他就在我身边说话一样。“这里,”他喘息着说。

佐娅屈起手指,做了一些调整,然后又喊了一次谢里盖的名字。

这一次,当他响应的时候,戴维说:“听起来好像是从我们下面传来的。”

“也有可能不是,”佐娅回道,“声音的效果可能会误导人。”

玛尔往通道深处走了走,“不是误导,他是对的。他们那里的通道一定是底下塌了。”

我们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来找他们、把他们挖出来——图亚抬土,玛尔指出方位,暴风召唤者用空气稳住通道各面,我提供微光照明,其他人排成一列运走石头和沙土。

当我们找到斯蒂格和谢里盖的时候,他们浑身被泥土覆盖,已经近乎昏厥了。

“降低我们的脉搏,”谢里盖无力地喃喃说道,“减慢呼吸,少用氧气。”

图亚和塔玛提高他们的心率,在他们的肺里充满空气,让他们恢复了过来。

“以为你们不会来了。”依然迷糊的斯蒂格口齿不清地说。

“为什么呀?”珍娅叫了起来,用手轻轻拂去了他眼睛旁边的尘土。

“他不确定你们是不是会在乎。”我身后的哈尔沙说。

有人含糊地说了几句反驳的话,几张脸上显出了内疚的神情。我确实把斯蒂格和哈尔沙看作了局外人。而谢里盖……嗯……谢里盖自我孤立已经有一阵子了。我们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们建立联系。

等谢里盖和斯蒂格能走了,我们回到了隧道中比较完好的那一部分。暴风召唤者一个接着一个,放手收回了能力,我们等候着,看隧道的顶撑不撑得住,要是能撑住,他们就可以休息一下了。我们尽力掸去了彼此脸上、衣服上的尘土黑灰,然后把装在扁酒壶里的卡瓦斯传了一圈。斯蒂格紧紧抓着它不放,就像婴儿抓着奶瓶。

“大家都没事吧?”玛尔问。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珍娅哆嗦着说道。

戴维举手说:“我有过更好的时候。”

我们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说。

“那个你是怎么做到的啊?”纳蒂亚问佐娅,“改变声音的那招儿?”

“那只是造成音效异常的一种方法罢了。我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会玩这个,这样我们就可以偷听其他房间里的人讲话了。”

珍娅哼了一声:“当然了。”

“你可以给我们演示一下怎么做吗?”艾德里克问。

“如果我哪天够无聊的话可以。”

“暴风召唤者,”玛尔说,“你们准备好继续往前走了吗?”

他们都点了点头。他们的脸上有着使用格里莎能力带来的光彩,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已经接近极限了。他们托着好几吨石头走了半里,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不够他们恢复精神的。

“那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玛尔说。

我照亮了道路,依然对于可能在等着我们的“惊喜”心怀戒备。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暴风召唤者保持警戒,我们在隧道通路之间转来转去,直到我完全搞不清我们在往哪儿走。我们已经大大偏离戴维和玛尔规划的路线了。

每个声音好像都被放大了。每次有石子落下,我们都会停下脚步,静静地站着,等着最坏的情况发生。我努力不去想我们头上土石的重量。如果地面陷落,暴风召唤者的能力不能将它撑住的话,那我们将被压碎,而且没有人会知道,像是野花被夹在书页间,然后被遗忘。

终于,我开始发觉我的腿脚需要更加使劲,脚下的坡变得更陡了。我听到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还有几声轻轻的欢呼,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发现整群人已经挤进了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抬头可以看见一个活板门的底面。

这里的地很潮湿,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小水坑——这些迹象显示我们一定离河滨城市不远了。借着我掌中的光线,我可以看到这里的石壁上有些裂痕,不过我分辨不出这些损坏是旧有的,还是因为最近的爆炸而新产生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玛尔。

他耸了耸肩:“一如既往。地面上有野兽,我就当是在打猎。”

图亚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戴维的旧手表。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得到它的。“如果这个玩意儿上的时间是对的,现在已经日落很久了。”

“你必须每天给它上发条。”戴维说。

“这我知道。”

“好,那你上了吗?”

“上了。”

“那它上面的时间就是对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戴维,图亚的拳头差不多和他的脸一样大。

佐娅抽了抽鼻子:“照我们的运气,肯定会有人准备要作深夜弥撒。”

隧道的很多出入口都在宗教场所内部——但并不是所有的都这样。我们也许会出现在教堂尽头的屋子里,也许会出现在修道院的院子里,也有可能我们会从妓院的地板中探出头来。那祝你愉快,先生。我想象着那个景象,压制住自己疯疯癫癫的傻笑。疲惫和恐惧让我有些发晕了。

要是有什么人在上面专门等着我们怎么办?要是大教长又换了立场,安排暗主等在路上怎么办?我没有理清思路才会这样想。玛尔相信那些爆炸是对隧道的随机袭击,而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教长不可能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即使暗主想方设法发现了我们在朝瑞耶沃斯特进发,他又何必多花力气用炸弹来逼我们到地面上来呢?他只要在那里守候我们出现就行了。

“走吧,”我说,“我感觉我要窒息了。”

玛尔发出了一个信号,让图亚和塔玛在我两边护卫。

“做好准备,”他对他们说,“有任何要出事的迹象,你们就带她离开。走正西方的隧道,能走多远走多远。”

等到他开始爬梯子我才意识到我们都要停在这儿,等着他先上去。图亚和塔玛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而且玛尔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奥特卡扎泽亚。那为什么是他去冒最大的险呢?我想把他叫回来,跟他说要小心,可那只会显得很荒唐。“小心”已经不再是我们的行事作风了。

到了梯子顶端,他朝我做了个手势,我收了光,我们陷入了黑暗之中。我听到一声重击,铰链拉动的声音,接着是发力时的一声低呼,随着“嘎吱”一声响,活板门被打开了。没有光亮倾泻而入,没有喊叫,没有枪声。

我的心脏在胸中怦怦直跳。我听到玛尔向上爬的声音,还有上方他的脚步声。终于,我听到了划火柴的声音,光亮透过活板门照了进来。玛尔吹了两声口哨——没有危险。

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上了梯子。当我从活板门里伸出头来的时候,我脊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这间屋子是六角形的,墙壁看起来像是用青金石凿出来的,每面墙上都镶嵌着木版,上面分别画着不同的圣者,他们被金色的光环所笼罩。角落里积满了乳白色的蜘蛛网。玛尔把灯笼放在一个石棺上。我们在一间墓室[1]里。

“棒极了,”佐娅说,“从隧道到坟墓,接下来是什么呢,远足去屠宰场吗?”

“梅佐,”戴维指着刻在墙上的一个名字说,“他们是一个古老的格里莎家族,家族中甚至还有一个人在小王宫,在——”

“在所有人死掉之前?”珍娅帮忙插嘴说。

“泽瓦·梅佐,”纳蒂亚低声说,“她生前是个暴风召唤者。”

“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举办沙龙吗?”佐娅问道,“我想离开这儿。”

我摩挲着双臂。她说得有道理。

门看起来是铁质的,很重。图亚和玛尔用肩膀抵着它,我们在他们身后排好了队,火焰召唤者拿好了打火石。我站到了队伍后面,准备必要时使用开天斩。

“我数到三。”玛尔说。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笑声。所有人都回过了头。

我红了脸:“那个,我们很有可能在一片墓地里,同时我们又正准备冲出一个坟墓。”

珍娅咯咯笑了起来:“如果有人在外面的话,我们一定会把他吓个半死。”

带着极其微小的一丝笑容,玛尔说道:“这个想法不错,不如我们‘喔喔喔’地喊着出去吧。”那笑容随后消失了。他对图亚点了点头,“大家把身子放低。”

他倒数了三下,然后他们就用力往前推。门闩发出了尖锐的声响,坟墓的门一下子敞开了。我们等了等,不过没有警报声响起来问候我们。

慢慢地,我们出了门,走进了这片荒芜的墓地。这里离河很近,人们将死者埋葬在高出地面的地方,避免受到洪水侵袭。那些墓室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一个个石头房子,它们让这整个地方给人一种废弃城市的感觉。一阵风掠过,吹下了树上的叶子,吹动了长在坟墓旁的草。这里阴森诡异,可我并不在乎。经历过山洞中的寒凉之后,我感觉这里的空气似乎是温暖的。我们终于在外面了。

我仰起头,深深吸气。这是一个清朗无月的夜晚,在地下度过了漫长的几个月之后,看到这一整片天空简直令人晕眩。还有那么多的星星——闪烁着的、交织在一起的繁星,它们看起来近得触手可及。我任光亮如舒缓肌肤的软膏般落满我全身,我因为肺里的空气和我身边的夜色而感到庆幸。

“阿丽娜。”玛尔轻声说。

我睁开了眼睛。格里莎们都盯着我看。“怎么了?”

他牵起我的双手,举到我面前,好像要准备和我跳支舞。“你在发光。”

“哦。”我轻轻地说。我的皮肤成了银白色,被星光紧紧裹住。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进行召唤。“哎呀。”

我的袖子捋了上去,露出了一部分上臂,他用一根手指抚过那里,看着光芒出现在我的皮肤上,笑容浮上了他的嘴唇。突然之间,他退后了几步,放下了我的手,好像它们很烫似的。

“要更小心一点儿。”他紧张地说。他对艾德里克做了个手势,让他帮助图亚重新把墓穴封好,然后对我们这队人说道:“靠近彼此,保持安静。我们需要在天亮之前找到隐蔽的地方藏身。”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跟在他身后,又一次让他领头。我止步不前,用力把光从我的肌肤上除去。光紧紧附在我身上,仿佛我的身体很渴望它。

当佐娅走到与我平行的位置时,她说:“你知道吗,斯达科夫,我开始觉得你是故意把头发变白的了。”

我从手腕上弹掉了一小片星光,看着它慢慢隐去。“是啊,佐娅,找死是我美容步骤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她耸了耸肩,看了玛尔一眼:“嗯,对于我的品位来说是过于张扬了一点,不过我会说这个月光少女的造型效果很好。”

我极其不愿意和佐娅谈起玛尔,不过这句话听起来着实很像是一种称赞。我记得在山洞塌方时她紧紧攥着我的手,也记得她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多么坚强。

“谢了,”我说,“谢谢你在下面的时候保证了我们的安全。谢谢你救了谢里盖和斯蒂格。”

即使我的话里没有一个字出自真心,她脸上的震惊表情也让我觉得够本了。

“不客气。”她勉强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她翘起了她完美的鼻子,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不会总在你身边救你的小命,太阳召唤者。”

我咧嘴一笑,跟在她后面,沿着墓地的走道向前走。至少她的行为是可以预期的。

离开墓地实在花了我们太长的时间。那一排排墓室绵延不绝,是对于拉夫卡长久以来都处在战乱之中的冰冷的证词。小路都用耙子清理过,很干净,坟墓边也都放着花朵、上漆的圣像、包装成礼品的糖果、一小堆一小堆珍贵的弹药——都是小小的善意,即使是给死者的。我想起了在白色大教堂中为我们送行的男男女女,想起他们把供品塞到我们手里的样子。当我们终于都走出了大门时,我感到一阵庆幸。

塌方时的恐怖情形和长时间的行走开始显出了威力,但玛尔下定了决心,要让我们在天亮之前尽可能地接近瑞耶沃斯特。我们始终在被星光照亮的田野上走,拖着沉重的步子,与大路保持平行。偶尔我们会瞧见一栋孤零零的房子,一盏灯在窗内闪耀。看到这些生命的迹象,想到一个农人半夜起来,往杯子里倒水,朝着窗户和外面的黑暗稍微转了一下头,这些莫名地让我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当我们听到路上有人接近的声音时,天空才微微开始发亮。我们赶紧跑到林子里,刚在树丛中藏好,一辆四轮马车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队伍中大概有十五个人,多数是男人,有几个女子,身边都带着武器。我看到了不完整的第一部队制服——统一发放的裤子,塞进了绝对不合规范的牛皮靴[2]里,步兵的外套,剪掉了原来的铜扣子。

我们完全无法看出他们是在运送什么东西。他们的货物用绳子紧紧拴在车子的底座上,上面盖着马鞍毯。

“民兵?”塔玛小声说。

“有可能,”玛尔说,“不知道民兵能从哪儿搞到连发来复枪。”

“他们也许是走私的,不过他们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我可以跟踪他们。”图亚说。

“那我为什么不去路中间跳个华尔兹呢?”塔玛嘲讽道。图亚很难悄无声息地行进。

“我在进步,”图亚为自己辩护,“而且——”

玛尔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住了嘴:“不追击,不参与。”

当玛尔领着我们往树林深处走时,图亚嘟囔道:“你根本连怎么跳华尔兹都不知道。”

我们在一片空地上扎了营,那里靠近索科尔河一条细细的支流。索科尔河发源自派特拉佐伊的冰川,是港口城市的商业命脉。我们希望这里离城镇和大路都足够远,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撞见我们。

根据双胞胎所说,走私者的会面地点是在一个繁忙的广场里,那里可以俯瞰瑞耶沃斯特的河流。塔玛手上已经有了一个指南针和一张地图。尽管她一定和我们其他人一样疲倦,可是为了在中午前到达市内,她还是不得不立刻动身。

我很不愿意让她走进一个也许是陷阱的地方,然而我们已经达成一致,认为必须由她前往。图亚的身材让他实在太过显眼,而我们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走私者是怎么行事的,也无法把他们认出来。可我还是平静不下来。我一直不理解双胞胎的信仰和他们愿意为此冒的风险。但是到了要在我和大教长之间抉择的时候,他们显示了自己无条件的忠心。

我快速地捏了一下塔玛的手:“别做任何鲁莽的事情。”

纳蒂亚已经在周围徘徊了一会儿了。现在她清了清嗓子,在塔玛的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一路平安。”她说。

塔玛脸上闪出了她那摄心者的笑容。“如果有人想找麻烦的话,”她一边说,一边把外套往后一撩,露出了斧子的柄,“我乐意奉陪。”

我看了纳蒂亚一眼,我直观的印象是塔玛在炫耀。

她戴上兜帽,小跑着穿过树林出发了。

“鄙尔心哉!”[3]图亚用书翰语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予本无心!”[4]她扭头喊。之后她的身影就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们的父亲教的,”图亚回答道,“鄙尔心哉:‘轻视你的心’。不过这只是直译。它的实际含义应该类似于‘做需要做的事情——如果不得不残忍的话,那就残忍行事。’”

“那另一句呢?”

“予本无心?‘我没有心。’”

玛尔扬起了眉毛:“你们爸爸听起来挺‘有趣’的。”

图亚咧嘴笑了起来,那略显癫狂的笑容让他和他的姐妹看起来一模一样。“他是挺有趣的。”

我回过头,朝塔玛离开的方向看去。在这些树木和田野后面的某个地方,就是瑞耶沃斯特。她身上寄托着我的祈祷:带回关于王子的消息吧,塔玛。我不认为这些事我一个人做得来。

我们摊开了铺盖卷,分发好了食物。艾德里克和纳蒂亚开始支帐篷,图亚和玛尔在周边营地侦察了一圈,设下了守卫站岗的站台。我看到斯蒂格在努力让谢里盖吃点东西。我原本希望来到地面上或许可以让谢里盖恢复过来,可是,虽然他看起来不那么惊慌了,我仍旧感觉得到他一阵一阵地紧张。

实际上,我们都有些神经过敏。尽管躺在树下,再次看到天空是如此畅快,可它也让人难以承受。在白色大教堂中的生活苦不堪言,但是可控。到了地面上,感觉一切都变乱了,都超出了我的掌控。民兵和暗主的手下在这些土地上游荡。不管我们能不能找到尼古拉,我们都回到了这场战争之中,而这意味着会有更多战役,会有更多人失去生命。世界好像突然又变大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样。

我看着我们的营地:哈尔沙已经蜷着身体打起了盹,阿猫趴在他的胸口;谢里盖苍白而警惕;戴维背靠着一棵树,手里拿着一本书,珍娅头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纳蒂亚和艾德里克被杆子和帆布弄得手忙脚乱,佐娅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轻视你的心。我想要这样做。我不想再悲伤了,不想再为失去而痛苦,不想再有负罪感,不想再担心。我想变得铁石心肠,精于算计。我想要无所畏惧。在地下,这些似乎都是可行的。可是在这里,在这片树林中,和这群人在一起,我不那么确定了。

最终,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斜斜地穿入林中,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的光景了。图亚在我旁边。

“塔玛回来了。”他说。

我坐直了身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可是图亚脸上的神情有些阴郁。

“没有人跟她接头?”

他摇了摇头。我挺起了胸膛。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失落。塔玛安全地进了城又出了城,我应该感到庆幸。

“玛尔知道了吗?”

“不知道,”图亚说,“他拿水壶去河边灌水了。哈尔沙和斯蒂格在望风,要我去把他们叫过来吗?”

“可以等一等。”

塔玛斜倚着一棵树,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与此同时,其他人都聚拢了过来准备听报告情况。

“有遇到麻烦吗?”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

“你确定你去了正确的地方?”图亚说。

“集市广场西面。我很早就到了,很晚才走,在那儿和店主聊了聊天,同样一个木偶剧我看了四遍。如果那个走私点在使用的话,应该会有人过来跟我说话才对。”

“我们可以明天再试试。”艾德里克提议道。

“应该由我去,”图亚说,“你今天在那里待了很久。如果你再出现,人们也许会注意到的。”

塔玛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如果我捅了那个演木偶戏的人,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你安安静静的就没事啦。”纳蒂亚回答道。

当我们全都转过身去看着她时,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了。我从来没有听过纳蒂亚讲俏皮话。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玛丽的听众。

塔玛从腕间拿出一把匕首,让它竖在指尖上飞速旋转。“我可以很安静,”她说,“而且仁慈。我也许会让那些木偶活命。”她又喝了一大口水,“我也听到了一些新闻,大新闻。西拉夫卡宣布支持尼古拉了。”

这个消息获得了我们的关注。

“他们封锁了黑幕西岸,”她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暗主想要枪支弹药——”

“他就不得不从菲尔顿走。”佐娅接上了话。

不仅如此,这还意味着暗主失去了西拉夫卡的海岸线和海军,还有拉夫卡原本就稀缺的商业通道。

“现在是西拉夫卡,”图亚说,“下一个也许是书翰。”

“或者是科奇。”佐娅插了一句。

“或者两者一起!”艾德里克高兴地叫道,声音尖得都含糊了。

我仿佛真的可以看见希望的藤蔓在我们的队伍里伸展开来。

“现在怎么办?”谢里盖问,手焦虑地拉着袖子。

“我们再等一天吧。”纳蒂亚说。

“我不知道,”塔玛说,“我可以再去,没问题。不过今天广场那儿有奥布里奇尼克。”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奥布里奇尼克是暗主的亲兵。如果他们在这个区域巡视,那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尽快动身。

“我去跟玛尔谈谈,”我说,“别让自己睡得太熟了。我们也许一早就得准备离开。”

塔玛和纳蒂亚走到一边去翻捡定额分配的食物,其他人则四散走开了。塔玛一直在玩弄手上的刀,让它不停地弹上弹下——绝对是在炫耀,不过纳蒂亚看起来并不介意。

我朝着水声走去,边走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如果西拉夫卡宣布支持尼古拉,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这意味着他还活着,身体健康,而且给暗主制造了不少麻烦,其数量比在白色大教堂里的任何人所想到的都要更多。我松了一口气,可我不太确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我来到小河边的时候,玛尔弯腰站在浅滩里,光脚赤膊,裤子卷到了膝盖的位置。他正看着流水,表情专注,不过听到我走近的声音,他猛地直起身子,已经做出了冲过去拿来复枪的姿势。

“只有我。”我一边走出林子一边说。

他放松下来,重新俯下了身,目光回到了小河上,“你怎么过来了?”

有片刻的时间,我只是看着他。他先是一动也不动,接着他的手突然插入了水中,抓住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鱼,接着又把它抛了回去。在我们不敢冒险生火来把鱼烤熟的情况下,留着它也没有什么意义。

在科尔姆森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他这样捕鱼,即使是在冬天,特里夫卡的水塘都冻住了,他也能捕到鱼。他总是知道要敲开哪里的冰,要在哪里放下鱼钩以及哪一刻伸手去抓。那时我会在岸上等待,陪着他,试着找出树上鸟儿筑巢的位置。

现在不一样,水里倒映着他的面部轮廓,他皮肤下的肌肉显出了流畅的线条。我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他看,赶忙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我以前看到过他不穿上衣的样子,没有理由因此痴痴地看。

“塔玛回来了。”我说。

他站了起来,完全没了对鱼的兴趣。“然后呢?”

“没有尼古拉的消息。”

玛尔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头发:“可恶。”

“我们可以再等一天。”我提议道,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

“我们已经浪费够多的时间了。我不知道我们往南走要花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找到火鸟要花多长时间。要是下雪的时候我们还困在山里那就麻烦了,而且我们还必须为其他人找到个安全的地方。”

“塔玛说西拉夫卡宣布支持尼古拉了,要不我们把他们带到那儿去?”

他仔细考虑着,说道:“那是很长的行程,阿丽娜。我们会消耗很多时间。”

“我知道,可是那里比黑幕这一边的任何地方都更安全。而且这也是个机会,可能会找到尼古拉。”

“从那边去南面可能也不会那么危险。”他点了点头,“好吧。我们需要让其他人做好准备。我想今晚就走。”

“今晚?”

“没理由空等。”他从水里走出来,屈起脚趾爬上了岩石。

他并没有真的说出“你可以走了”之类的话,但也跟说了差不多。还有什么别的可说的呢?

我向营地走了几步,这时才想起我没有告诉他奥布里奇尼克的事。我大步走回了小河边。“玛尔……”我开了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弯下腰去拿水壶,背对着我。

“那是什么?”我生气地说。

他蓦然回身,转了过去,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张开了嘴巴。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我就厉声说:“你要是说‘这没什么’,我就把你打昏。”

他的嘴巴一下子闭上了。

“转过来。”我命令道。

那一刻,他只是站在那里,然后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一个纹身覆盖了他宽阔的脊背——那是个有点像罗盘的东西,不过它更像一个太阳,代表光芒的尖端有的纹到了他两侧肩膀的位置,沿着他的脊椎延伸。

“为什么?”我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耸了耸肩,复杂图案下的肌肉收缩了一下。

“玛尔,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弄上标记?”

“我有很多伤疤,”他最终开了口,“而这是唯一一个我自己选的。”

我更仔细地看了看,图案中包含了一些字母:埃亚斯塔莱佐库。我皱起了眉头,这看起来像是古拉夫卡文。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也没有说。

“玛尔——”

“那太丢人了。”

当然很尴尬,我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泛起了一片红晕。

“告诉我。”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小声说:“我正化身为利刃。”

我正化身为利刃。这才是真正的他吗?他还是那个让格里莎们不吵不闹地追随,在地面塌方时始终保持镇定,还说我会成为王后的男孩吗?我不再确定他是否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了。

我用手抚摸着那些字母。他紧张起来,他的皮肤依然有些潮湿。

“还不算最糟,”我说,“我是说,如果它的意思是‘让我们依偎在一起吧’或者‘我正化身为姜糖布丁’,那才叫丢人呢。”

他发出一阵讶异的大笑,在我的指尖沿着他的脊椎下滑时,他嘶地一声,吸了一口气。他的拳头在身体两侧握得紧紧的。我知道我应该就此走开,可我不想走。

“谁纹的?”

“图亚。”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疼吗?”

“不怎么疼。”

我摸到了太阳光芒尖角的最远处,就在他的脊骨底部。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我的手指往回拉。他猛然转过身来,粗暴地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这样。”他狠狠地说。

“我——”

“我会撑不下去的。如果你让我欢笑,如果你这样抚摸我,我就做不到了。”

“玛尔——”

忽然之间,他猛地抬起头,把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上。

“举起手来。”从树木的阴影中传出了一个声音。几秒之内,玛尔就一个鱼跃拿到来复枪架在了肩膀上,可是已经有三个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两男一女,女人的头发盘在了头顶上——手里拿着武器对准了我们。我想我认出了他们:我们在路上看到的运送队伍。

“放下那玩意,”一个留着短山羊胡的男人说,“除非你想看到你的妞浑身塞满子弹。”

玛尔把他的来复枪放回到了石头上。

“过来,”那个男人说,“老老实实地,慢慢过来。”他穿着第一部队的外套,但他看起来和我见过的军人完全不同。他的头发很长,纠结在一起,被绑成两条乱糟糟的辫子,避免遮住视线。他胸前挂着子弹带,穿着一件带有污渍的马甲,它原本也许是红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介于紫红和棕色之间的颜色了。

“我需要穿上靴子。”玛尔说。

“没靴子你不容易逃跑。”

“你想要什么?”

“你可以先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人说,“城镇没多远,要藏起来的话,有很多比这儿舒服的地方。十二个人躲到森林里来是怎么回事呢?”他一定是看见了我的反应,因为他说,“是的。我找到了你们的营地。你们是逃兵?”

“对,”玛尔很自然地说,“从科斯基逃出来的。”

那个男人在脸颊上挠了挠。“科斯基?也许吧,”他说,“不过——”他向前迈了一步。“奥勒瑟夫?”

玛尔愣了一下,然后说:“卢申科?”

“各路圣者哟,以前和你的小队一起在伯利兹纳亚训练过,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你了。”他转向了其他人,“这个小家伙那时候是十个军团里最好的追踪手,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身手。”他咧着嘴在笑,可是他并没有把来复枪放低。“现在你可是整个拉夫卡最有名的逃兵了。”

“只是努力活下去罢了。”

“你和我都一样,兄弟。”他指了指我,“这不是你平常的口味啊。”

如果不是有一支来复枪指着我,这句评价也许会让我很伤心。

“另外一个第一部队的小兵,就像我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嗯?”卢申科用他的枪捅了我一下,“摘掉围巾。”

“风有点凉。”我说。

卢申科又捅了我一下:“摘掉它,丫头。”

我扫了玛尔一眼。我看得出他在权衡各种选择。我们相距很近。我可以用开天斩造成颇为严重的破坏,然而等我做到,那些民兵已经打出几梭子子弹了。我可以让他们暂时看不到东西,可是如果我们交火,在营地里的人又可能会遭遇什么呢?

我耸了耸肩,粗暴地从脖子上拽下了围巾。卢申科轻轻吹了声口哨。

“早就听说你陪着神圣的人呢,奥勒瑟夫。看来我们抓到了个圣者。”他把头偏向了一侧,继续说道,“本来以为她会比较高呢,把他们俩都绑上。”

再一次,我紧紧盯着玛尔的眼睛。他想要我行动起来,我感觉得到。只要我的双手没有被绑在一起,我就可以召唤、控制光。可是那样的话其他的格里莎会怎么样呢?

我伸出手,任那个女人用绳子绑好了我的手腕。

玛尔叹了一口气,做了同样的事。“我能不能至少把上衣穿上?”他问道。

“不能,”她挑逗地斜视着他说,“我喜欢看。”

卢申科笑了起来。“生活真有意思,是不是?”他们用枪口指着我们走进林中的时候,他像哲人一样说道,“我只想要一点儿运气,让我尝点甜头就行。现在呢,我简直淹没在好运里了。我们把你们两个送到暗主的门口,他肯定愿意把他的金库都清空。”

“你准备这么轻易就把我交出去吗?”我说,“愚蠢。”

“一个背后有来复枪顶着的丫头还说什么大话?”

“只是好买卖罢了。”我说,“你以为菲尔顿或者书翰为了得到太阳召唤者,不愿意让你发一笔小财吗?说不定是一大笔钱呢。你有多少人?”

卢申科回过头看了一眼,像学校里的老师似的冲我摇了摇手指。好吧,至少可以试一下。

“我的意思只是,”我用毫无恶意的口吻继续说道,“你可以拍卖我,把我交给出价最高的人,让你的所有人都大赚一笔,一辈子都开心快活。”

“我喜欢她的想法。”头发盘在头顶上的女人说。

“别起贪念,叶卡捷琳娜,”卢申科说,“我们又不是大使或者外交官。这个丫头脑袋的赏金够支付我们穿过边境的所有旅费。我说不定可以从德霍姆弄到一艘船。或者我也可以把我自己埋在金发女郎堆里过一辈子。”

卢申科和一群凹凸有致的菲尔顿女子嬉戏玩闹,这个令人不快的画面在我们进入空地的时候被赶出了我的脑海。格里莎被赶到了空地中央,被一群配有武装的民兵所包围,他们有将近三十个人。图亚头上好像重重挨了一下,血流得很厉害。哈尔沙本来在望风,我一眼就看出他受到了枪击。他很苍白,脚下打晃,手紧紧按着身侧的伤口,喘息不已,阿猫则在那里哀嚎。

“看到没?”卢申科说,“有这笔横财到手,我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人出价最高。”

我走到了他面前,尽我所能地放低了声音。“让他们走,”我说,“如果你把他们交给暗主,他们会受到酷刑的折磨。”

“所以?”

我压下了骤然升起的怒气,威胁他不能让我达到任何目的。“一个活着的犯人比一具死尸更有价值,”我谦卑温顺地说,“至少把我的手解开,这样我就可以照看一下我朋友的伤势。”这样我也可以手腕一弹放倒一大片你的民兵。

叶卡捷琳娜眯起了眼睛。“别放开她,”她说,“让她的一个刽子手去照顾那个人。”她在我背上一戳,把我赶入了队伍里,让我和其他人站在一起。

“瞧见那个项圈了吗?”卢申科向人们发问,“太阳召唤者在我们手里了!”

其他民兵发出了惊呼和几声兴奋的叫声。“所以呢,想想你们要怎么花暗主的钱吧。”

他们欢呼起来。

“为什么不拿她向尼古拉·兰佐夫要赎金?”后面一个士兵说。现在到了空地中间,他们的人数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多了。

“兰佐夫?”卢申科说道,“如果他有脑子,他现在应该去了乡下,待在某个暖和的地方,膝盖上趴着个漂亮姑娘——要是他还活着的话。”

“他活着。”不知道什么人说道。

卢申科呸了一声:“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那你的国家呢?”我问。

“小丫头,我的国家为我做过什么吗?没有土地,没有生活,只有一身制服加一把枪。不管王座上坐的是暗主还是某个兰佐夫家的废物。”

“我在欧斯奥塔的时候见过那个王子,”叶卡捷琳娜说,“他长得还不错。”

“长得不错?”另一个人说,“他简直英俊得要死。”

卢申科沉下了脸:“从什么时候——”

“打仗很英勇,脑瓜转得快。”现在这个声音好像是从我们上方传来的。卢申科伸长了脖子,盯着树木看。“很棒的舞者,”那个声音说,“哦对了,作为射手甚至更棒。”

“谁——”卢申科永远没机会说完这句话了。一声枪响,他的两眼之间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黑洞。

我猛吸了一口气:“不可——”

“别说‘不可能’。”玛尔喃喃地说。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注释:

[1]原文为crypt,一般指教堂地下的石室,通常用来存放棺材或宗教纪念物,这里似指建筑在地上的墓室。

[2]原文为cowhide boots,即我们俗称的“牛仔靴”,考虑到“牛仔”一词美国西部色彩过强,与本书语境不符,所以这里直译为“牛皮靴”。

[3]原文为Yuyeh sesh,虽然不似前书中的书翰引语与汉语对应,依例仍译作类似古汉语形式的语句。以下同样情况仅引原文,不另作说明。

[4]原文为Ni weh se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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