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纳拉从座位上起立，
走到洁白的银桌前来回踱步，
把手放进口袋，
面对扎干泰吉宣布：
“我向你传达江格尔的旨意，
你是要和平，
还是要战争？
如果要和平，
你就送上五十年的贡品，
缴纳一千零一年的税金，
发誓归顺江格尔，
做宝木巴的属民。
如果要战争，
我就砍倒你们的旗杆，
赶走你们的八万匹黑马群！”
左手首席勇士
奥敦查干顿时起立，
拔出身上的宝剑叫喊：
“不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要把你戳穿，
挖出你的心肺！”
扎干泰吉从旁拦阻：
“明天，你也依我的命令，
去外国传达我的旨意。
他是江格尔的使臣，
我们要听一听，
他还说些什么言语。”
奥敦查干回到自己的坐席，
板起凶恶的面孔发问：
“听说江格尔有一名勇士，
名叫洪古尔，号称红色的雄狮，
你说，他可有我这般力气？”
“你是一只纸糊的老虎，
怎能和洪古尔相比？
洪古尔进攻敌人，
如同灰狼冲入羊群，所向无敌。
千万把刀剑向他劈来，
洪古尔从不眨眼，
鲜血淌在脸上，
洪古尔从不躲闪。
进攻的时候，
他是勇敢的先锋，
后退的时候，
他是坚强的后盾。
你这冢中的枯骨，
怎能和洪古尔并论？”
萨纳拉拍着大腿，
得意地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震动了全席。
力量巨大的勇士
吉安哈拉从右席上问：
“听说江格尔有一个勇士，
名叫萨布尔，号称铁臂力士，
他和我相比何如？”
萨纳拉转向右席，笑着答复：
“我们的萨布尔，
他是真正的勇士。
幼年时用亿万户奴隶，
换来飞快的坐骑。
手中的巨斧，
叫你不寒而栗。
你呀，小小的山雀，
怎能和雄鹰相比？”
从左席，勇士奥敦哈拉又问：
“听说，江格尔有一名勇士，
他叫喀拉·萨纳拉，
你说说，他比我如何？”
萨纳拉情不自禁，哈哈大笑：
“伙伴们，若是按我所说的那样，
你们这些蠢材将会大大遭殃。
我马上离开这里，
砍倒你们的大纛，
把它装进我的口袋，
再到那宽阔的那颜河，
赶走你们的八万匹黑马群。
如果不服，你们从后面追来，
我要把你们打下马背，
割下你们的头颅，
拴在马鞍一侧，
那时，你们才会领教我——
萨纳拉是何等的勇士！”
万名勇士顿时骚动，
他们一齐攻打萨纳拉。
萨纳拉拔出库恩伯赠送的大刀，
急忙四面招架。
他突然转身冲出十四道大门，
砍断了高高的旗杆，
把黑大纛装进口袋，
跨上红沙马飞过金桥，
奔到那颜河上游，
赶走八万匹黑马群，
向着日出的东方飞奔。
马群踏过的草原，
立刻变成宽广的沙滩。
马鬃马尾琤琤作响，
好像在弹奏琵琶，铿锵动听。
马蹄扬起的烟尘遮盖了晴空，
魔王的国土一片黯淡。
扎干泰吉跨上山岳般高大的黄豹马，
率领一万名勇士，一万名儿郎，
追赶那单身匹马的萨纳拉。
黑夜不住宿，
白天不休息，
夜以继日，马不停蹄，
飞跑了四十九个日夜。
在一个炎热的中午，
追上了勇猛的萨纳拉。
勇士奥敦查干跃马向前，
在扎干泰吉的左镫上叩头请战：
“可汗啊，我的主人，
我，吃过你盘中的全羊，
穿过你汗浸的衣衫，
难报你的深情厚恩。
在这严峻的时刻，
我要率先为你效忠。”
奥敦查干说完举起巨斧，
催动黄骠马跑出了自己的队伍。
奥敦查干看准萨纳拉，
从背后使了一个暗斧，
砍断了萨纳拉的勒甲绦，
甲叶深深刺进萨纳拉的肌体。
萨纳拉抱住红沙马的脖颈逃跑，
四天四夜没有知觉。
奥敦查干伸出巨手，
想把萨纳拉捉住。
红沙马，忠实的战友，
它疾驰如飞，
把英雄萨纳拉保护。
它不叫萨纳拉坠鞍落地，
直到主人神志清楚。
英雄好像沉睡醒来，
他向江格尔祈祷，
挽住银缰，举起手中的巨斧，
回首一击，
击中了奥敦查干的肋骨。
奥敦查干的八节腰椎被打断，
鲜血流淌，两眼昏暗，
他抱住黄骠马的长鬃逃窜。
红沙马灵敏、神速，
萨纳拉追上奥敦查干，
揪住他的衣襟拎过鞍鞒，
把他的四肢捆牢，
捉住他的黄骠马，
将马鞍倒置腹下放进马群，
萨纳拉赶着马群继续奔跑。
又跑了三个月，
奥敦哈拉追上了萨纳拉。
萨纳拉心中暗想：
我要声东击西，智取为佳。
萨纳拉让红沙马狂奔，
奥敦哈拉紧紧追踪。
萨纳拉突然转弯，
环绕一圈，
又猛然冲向敌人，
犹如闪电，
将奥敦哈拉打下马鞍，
赶着敌人的坐骑飞奔向前。
扎干泰吉可汗万分恼怒，
催开山岳般巨大的黄豹马，
冲向勇士萨纳拉，
伸手揪住红沙马的八十八庹长的尾巴，
把萨纳拉赶进亿万军队中间，命令：
“给我活捉萨纳拉，活捉萨纳拉！”
五千支长枪齐向萨纳拉刺来，
五千把大刀齐向红沙马砍来。
萨纳拉忍着刀砍枪刺，
高呼江格尔圣主。
红沙马听到主人的呼喊，
左右尥蹶子，
往右一万八千次，
往左一万八千次，
敌人的刀枪都被它踢断，
它驮着主人冲出了敌人的重围。
红沙马像巨雕，像鹞鹰，
瞬间便不见形影。
魔王看了万分感叹：
“江格尔派来的使者，
不愧为英雄好汉。”
魔王和勇士们站在那里，
茫然失措，目瞪口呆。
炙人的热风，
越吹越热，越吹越猛。
萨纳拉和红沙马，
找不到润喉的一滴水，
找不到充饥的一棵草，
红沙马瘦弱疲惫，
咬了一棵地构叶，
摇晃着倒在路旁的荒坡。
萨纳拉跳下红沙马，
抱住它的四蹄，
流着眼泪对红沙马说：
“这里没有一棵草，
怎能解除你的饥饿；
这里没有一滴水，
怎能给你润喉解渴。
这里一片荒凉，
敌人追来了，
看他们多么凶恶！
你怎能扔下我？
只要你把我送到楚黑河，
或者送到楚黑拉嘎查干山坡，
从宽处渡河，
最远不过一天的路程，
从狭处渡河，
最远不过半天的路程。”
红沙马竖起两耳，精神振作：
“快来骑吧，我的雄鹰！”
黎明迎着曙光出发，
黄昏沐着晚霞，
来到楚黑拉嘎查干山坡。
红沙马筋疲力尽，
颤抖着四蹄躺倒不动。
萨纳拉把赶来的八万匹黑马，
散放在幽静的山谷，
解开梢绳把奥敦查干扔下马背。
萨纳拉抱起红沙马，
举过头顶，
把红沙马背在肩上，
爬山越岭，
他把红沙马放进僻静的石洞。
萨纳拉走下山顶，
和众多的敌人
徒步苦战了七个日夜，
又饿又渴，筋疲力尽。
萨纳拉遥望日出的东方，
洒着清泉般的泪水，
呼唤圣主江格尔：
“阿拉谭策吉哟，
你是千里眼，你是先知，
为何不知我的处境？”
萨纳拉心中悲痛。
五
在江格尔的宫殿，
勇士们团团坐了七圈，
举行欢乐的酒宴。
阿拉谭策吉突然说：
“勇士们，萨纳拉已经来到边境，
他正和凶恶的敌人搏斗。”
宴饮中的六千又十二名勇士，
顿时喧腾，齐声高呼：
“快快鞴马架鞍，
支援萨纳拉好汉！”
江格尔的阿兰扎尔，
也鞴好了雕鞍。
包鲁芒乃高举宝木巴的黄花旗，
走在队伍的前面。
江格尔率领六千又十二名勇士，
以最快的速度疾飞。
铁臂力士萨布尔勒不住栗色马，
纵马来到江格尔身边，
在江格尔的左镫上叩了三个头说：
“直到楚黑拉嘎查干山坡，
举行一次赛马吧，我的博克多[1]！”
江格尔只说了一声：“很好！”
马镫相撞，叮当作响，
刹那间，萨布尔的栗色马，
领先跑出五伯勒远的地方。
草原上无风却扬起了烟尘，
萨纳拉认出，这是栗色马在飞奔。
萨纳拉心中思忖：
“当我们消灭了敌人，
回到金宫，
庆祝胜利，举行酒宴，
那时，萨布尔会向我夸耀摆功：
‘你在楚黑拉嘎查干山坡，
被敌人围困、生死存亡之际，
是我，是我萨布尔最先赶到，
我只身一人把你拯救。’”
萨纳拉勇敢、倔强，
牵着红沙马又上战场。
萨纳拉只身痛击五千个恶魔，
只见魔鬼的头颅在地上滚落。
这时，萨布尔跨着栗色马，
飞到萨纳拉近旁，好似一颗火星，
他热情地呼唤：
“亲爱的萨纳拉！
绵羊跑不掉，
让我们先见面说话，有多么快乐！”
两个亲密的勇士说着跳下坐骑，
紧紧地拥抱哭泣，悲喜交集。
六千又十二名勇士纷纷到来，
一齐冲向亿万个魔鬼。
恶战了四十九个日夜，
敌人全被捆缚。
江格尔跨着阿兰扎尔，
挥舞“阿拉牟”长枪，
活捉了扎干泰吉——
这个人面的魔王。
江格尔的金柄长枪闪闪发光，
扎干泰吉好像屠刀下的羔羊。
萨布尔跨着栗色马来到，
在扎干泰吉脸上打上宝木巴的火印。
扎干泰吉在江格尔脚下叩头发誓：
“缴纳一千零一年的贡品，
永远做江格尔的属民，
释放乌楚罕递巴可汗的儿子，
永不蹂躏他国的人民。”
发落了敌人，
六千又十二名勇士跨上战马，
昂首高歌向宝木巴出发。
骏马奔腾，
来到高大的金宫，
十二位大臣迎接江格尔凯旋。
江格尔高坐在四十四条腿的宝座上，
像十五的月亮，大放光明。
江格尔和勇士们团团坐了七圈，
举行芳醇美酒的盛宴，
表彰萨纳拉勇敢善战。
这时，人民的生活无比幸福，
美丽的宝木巴无比富强。
注释：
[1]博克多：蒙古语，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