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在过去是一个小山村,只有一百二十八口人,有一百二十七口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们全住进了沈王府的祠堂里。
据传当年有个六目奇人路过沈家村讨了一碗水喝,给他送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才十五岁的沈老王爷沈尚毅。那人喝完水后,说沈尚毅该离开村子,向西行三千里,可遇功成名就的机会。
那年,沈尚毅遇到了还不是太子的盛邦皇帝。
十五年后,战争还在继续,沈尚毅被封为刘楚王朝史上最年轻的四征将军之一,乃征东将军。
征东之时,沈尚毅有意回故土一看,却只看到一片焦土废墟。那年沈尚毅不要俘虏,修罗将军之名就此得来,也为现在的偌大刘楚疆土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又是近十年征战后,君王事了却,论功封侯,沈尚毅灭国有八,功高居首,成了刘楚王朝史上的第二个异姓王,封土西凉,可惜异地为王不足两年,便被召回齐天城。
而沈平安也因为沈尚毅的功劳,从小到大遭遇大小二十九次刺杀,摆明了要绝了沈家的后。
这二十九次刺杀可查明的有二十五次来至八国余孽,还有四次就怎么也查不到了,简直就是无迹可寻,行刺的人一击不成就撤,不像八国余孽那样不死不休,且本事不低,就连那位能削仙人头颅的武夫都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沈平安从不敢在外过夜,就连小憩都少有得很。
而现在,沈平安无忧无虑的在飘雪的榻上睡着了,鼾声轻微,睡得非常熟啊。
飘雪见此,琴声开始有点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渐渐停下琴声,然后慢慢走向沈平安。
十余步后,她就站在了沈平安边上,看着那张安详的脸,飘雪心中很乱,眼中尽是挣扎神色。
虽在挣扎,她还是从袖中抽出了匕首,却迟迟刺不下去,沈平安的笑脸和澈亮的眸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忽然,沈平安眉头微皱,脸上不再安详,飘雪伸出左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不管沈平安能否听到,她爱怜地轻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凄楚而温柔地说道:“又做恶梦了吗?沈公子,我们都活的好累,好累,为什么我们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姓沈?为什么是你?”
一旁趴在地上的地包天低呜着,它不明白主人为何清泪长流,它不明白为什么那柄闪寒光的东西会对准那个总是给它带肉包子的好朋友,总之,它很不安。
窗外一阵风刮起,将书案上那幅沈平安救美图吹起,画卷翻了两个跟头后落在飘雪脚下,飘雪低头一看,那一日的画面又被勾起。
平日里沈平安虽对与城里的公子势不两立,但是不会轻易得罪秦温那样有个老爹当丞相的公子哥,相反平日里两人的关系还很不错,属于那种可以一起大醉方休的交情。
不过那日,安公子却为了她狠狠地抽了当朝宰相独子的耳光。
那日,齐天城最大也是最好的青楼忘乡居里,安公子坐在椅子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吃着葡萄,看着不远处被随从护在身后早已是鼻青脸肿的公子哥,以审问的语气说道:“秦温啊秦温,你说你是不是自找不痛快?怎么?不服?行啊,别说本公子仗着人多欺负你,来来,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我们单挑,你要是赢了,今天这件事本公子就不计较了。”
说着,安公子就随手把价值不菲的扇子扔给自己的家仆,一边站起来向前走两步,一边挽袖道:“别躲着啊,出来出来,我前些日子听说你爹给你请了个什么仙长教你法术,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
说到这里,秦温就更生气,自己老爹请了一个名头颇大的道门高人,自己想学些抬手就能驭火引水的法术,那位道人却说什么自己根基不够之类的,教了法决只会引火焚身,让自己先学练气。
在家憋了一段时间后也没感觉到什么气,心情非常不好的秦温就带着随从来忘乡居找些快活,到了后就指名点人,要风花雪月四大花魁中唯一的清倌儿,飘雪姑娘。
随后秦温不知是不是欲火上脑了,听了一会儿琴艺后就要上演霸王硬上弓,然后突然门就被踹开了,跟着安公子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呵呵地笑道:“我说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本公子抢飘雪,原来是秦少爷啊。”
秦温放开已经被自己压在身下衣衫破烂的飘雪,稍微整理了下衣衫,笑道:“哈哈,不知安公子喜欢飘雪姑娘,还请勿怪秦温无礼,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安公子,你说是不是?来人啊,拿两千两银票给飘雪姑娘压压惊。”
“哈哈,秦少爷好大的手笔。”沈平安甩开手上的折扇,折扇上的百花随着折扇的舞动也仿佛随风摇摆,这百花是当初沈平安花了足足三万两让齐天城第一画师唐老探花画的,要知道,当初唐老探花已经多年不作画,意气风高的连皇帝请他去画一副画都不去,但是偏偏不知怎么就和沈平安结成忘年之交,破例动笔在沈平安的扇子上作画,一面画百花齐放,一面书宁静致远,收笔后沈平安马上就奉上三万两银票,说是买酒钱,唐老探花也不推却,收入怀中。
通过扇子上的四个字,唐老探花明显是想告诉整个齐天城,自己是多么看好沈平安,不过很多人怎么看,都说唐老探花人老眼花了啊。
秦温的眼睛在扇子上驻留了一会儿,据说那把扇子有人曾花五十万两买,可惜安公子不卖,也正是因为这把扇子在手,沈平安更有了被称为齐天城第一公子哥的资本。心道想办法也让唐老探花画一幅后,秦温抱拳施礼笑道:“安公子见笑了,秦温还有他事,就不打扰安公子雅兴了,改日再与安公子举杯问月。”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秦温才举步,沈平安就笑容不变的出声阻拦刘温地离开,他伸出左手拿过飘雪手里的银票,捏成一团直接扔在秦温脚下,笑道:“来人啊,取四千两银票来,秦少爷的医药费。”
说完就牵着飘雪的手向外面走去。
片刻后,秦温鼻青脸肿地走下楼,却又被坐在楼下大厅的沈平安拦住去路,也就发生了方才的交谈。
秦温现在满脸怒容,早就知道沈平安喜欢扫他人颜面,不过受辱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公子哥或者周边一些小国被“请来”齐天城住的诸侯子女,却不知怎么今天敢扫到他头上来了,他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啊。
“沈平安!你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我翻脸!很好,我记下了!”秦温恶狠狠地说道。
沈平安哈哈一笑,负手而立,讥讽道:“打你我怕脏了手了,龙驹。”
“在!”一个身高超过一丈的魁梧络腮胡大汉走了出来,可惜身如斗牛盛气凌人的他,眼神却如一滩死水,毫无光泽可见。
秦温见此脑中轰然炸响,颤声道:“神奴!沈平安,你敢在齐天城对我动用神奴!”
沈平安又哈哈一笑,轻蔑道:“不错,龙驹就是陛下赐给我的神奴,我听说秦老头子也有神奴,不如你叫出来比试一下,看是先帝赐我的神奴厉害,还是你家的神奴厉害。”
每说陛下二字,沈平安就会加重语气,赤裸裸的要借皇家的手打人脸。
秦温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安公子,你也闹的差不多了吧?大家都在齐天城走动,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打打闹闹就算了,没必要把神奴叫出来下死手吧?秦少爷,你看此事就这样过了,如何?”
众人抬头一看,二楼一个一身大红色衣衫的贵妇人伫立在过道上。
沈平安哈哈一笑,转身向楼上走去:“既然柳三姨都说话了,我怎么也要给柳三姨面子啊,秦温,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在忘乡居!沈义,你去买些压惊的补品来,我先去看看飘雪。”
秦温咬着牙齿转身就向门外走去,此时耳朵却传进一个声音,这个家里的那位道人说过,是传音入耳!
“秦少爷后还是少来忘乡居吧,秦丞相现在可不会为你了和老王爷对着干。”
秦温脚步一停,转头一看,柳三姨的人早已不在了,他冷哼一声,带着随从离开了。
略晓齐天城水有多深的飘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身为一名青楼女子,即便她是清倌儿,可是终究逃不开“青楼”两个沉重如山的字。
而现在,她却要将为他飞扬跋扈的男人杀死!
心中一横,她手中的匕首刺向了沈平安的胸口。
地包天这时也大叫一声,仿佛是要让飘雪住手!
她手明显抖了一下,不过刺下去地匕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闭上眼睛不忍看沈平安的胸口涌出鲜血,更不忍看到沈平安睁开眼睛痛苦而不解地看着她。
铿锵一声。
匕首从中而断,匕刃与匕尾更是飞向床榻的另外一边,飘雪感觉右手剧痛,她睁开眼睛,恍如隔世。
她也看到了沈平安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不解中夹杂着痛苦,没过一会儿就全换成了冷漠。
飘雪惨淡一笑,没去看是谁救了沈平安,她只知道屋中多了一人。
沈平安走下床榻,弯腰拾起画卷看了又看,他走向窗户,苦笑道:“因为我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流落青楼?”
飘雪直起腰,缓缓转过身,泪流满面凄楚道:“我姓赵,赵齐王朝的那个赵。”
沈平安仿佛早就知道,一点也不吃惊,片刻后问道:“为何当年还要救我?”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沈平安,不知道你是沈尚毅那屠夫的孙子!”
沈平安拳头紧握,手中的画卷的一部分被他捏得皱褶无比。
此时,飘雪才看到屋里多出的那个人,是个女人,一个带着面纱的紫衣女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面纱下的朦胧让飘雪都不禁感叹世上还有如此漂亮的女子。
她面带紫纱,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秀发如瀑,冰肌玉骨,身姿绰约。
飘雪看了一眼低呜着的小黑狗后缓缓闭上眼睛,笑道:“杀了我吧,既然杀不了你,我也不想活在世上,小泥鳅,就交给你了。”
沈平安拳头松开,手中地画卷掉落在地上,他慢慢转过身,看着闭上眼视死如归的飘雪,眼中阴晴不定。
稍许,沈平安轻声说道:“月姐姐,让她昏过去吧。”
话音刚落,紫衣女子隔空信手一挥,飘雪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随之紫衣女子也凭空消失。
沈平安步履沉重地走到飘雪身边蹲下,看着脸上依然有泪痕的飘雪,他再次苦笑,道:“傻女人,我身边要是没有什么人,就靠一个明处的护卫,早就死了不下百次了,你要杀我,我却不想杀你,呵呵,想不到第三十次行刺地人居然是你,想不到你还是出手了,我还以为……”
这一日,齐天城传开另外一个消息。
与忘乡居四大花魁里的清倌儿相敬如宾的安公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终于把飘雪姑娘吃了,并且忘乡居四大花魁变成了三大花魁,飘雪姑娘被安公子带回了沈王府。
而宫中,明珠公主高调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