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这位是孔方的弟弟,孔辰。——孔辰,这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好朋友,令一诺。”
高个子听完桃子的介绍,突然兴奋起来:“哦~!你就是一诺啊,听桃子说你以前在学校可是舞台表演方面的专家呀。”
我一阵冷汗,被迫回礼:“哪里。”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人的热情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桃子背着我讲了多少不切实际的谎话。
但必须承认,“哪里”二字从我口里说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些生硬。
虽说我因为柳亚的缘故对孔方有些看不惯,但眼前的这位毕竟不是孔方本人,况且和孔方本尊相比,他的表现已经十分平易近人了。
所以,如果我还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那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于是,经过一番说服与自我说服,我决定以拉家常的方式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改善一下冰冷的形象:“你哥哥叫孔方,你为什么不叫孔‘圆’呢?”
“啊!”才说完,我的肘子就被桃子重重地掐了一下,疼得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桃子尽量自然地挨近我,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人家赞美你你也喷?”
天知道,我完全不想喷的,好不啦!没话找话才开口的,好不啦!
我委屈地咬着嘴唇,无语地看着桃子。
一旁的孔辰却似乎并不在意,只笑了笑,略加思索道: “你的想法很特别。不如以后你就叫我孔‘圆’吧。”
我霎时更加无语。
桃子过意不去得更甚:“别听她乱讲,她就喜欢胡说八道。那个……我们先进去了,先进去了。”
我尝到“言多必失”的苦头,见桃子已然杀出一条路让我逃走,便二话不说地跟着她踉踉跄跄地走了。
即便孔辰清爽的笑声从后头传来也顾不上反驳,只能面红耳赤、头也不回地朝剧场里冲了进去。
话剧是一门语言艺术,虽然不讲究说学逗唱这些把人捧开心的技巧,但接地气的表达人民群众的呼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谁都不愿意花钱买睏受。
不巧的是,孔辰的话剧就是那种让你不得不犯睏的“文艺型”话剧。
考虑到我曾经是一名话剧演员,我怀抱着强烈的职业操守,打算死守底线,坚持到底。
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搂着桃子的手臂睡着了……
直到书恒一个电话把我震醒,我才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跑了出去。
我迷迷糊糊。
书恒紧紧张张。
“姐,赶紧回来,出大事儿了!”
“饭被吃了还是菜被抢了?”我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地应了他一声。
书恒从小就是那种裤子破个洞都着急得满世界求救的人,所以,对他电话那头的呼救,我坦然得很。
“不是!是小欢来了,还有他哥!他们提前来了!”
果然,就是裤子破个洞一类的事儿……
“来了你就招呼嘛,不用找我。”
Yes!就是要这样不留情面地挡回去!
“不行啊,我搞不定啊!招待什么的太难了!”
我晕!兄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大学各种表演舞台上各种打杂了,你怎么连两个人都不会招待?!
“有什么搞不定的。到厨房盛半壶水烧着,把第二个柜子第二排那两个珐琅杯拿出来洗一洗,再到茶几下第三个白色储物盒里把杭白菊拿出来泡一泡,就可以了。”
我强忍心头血,压着嗓子子告诉他该怎么做。
电话那头没有反驳,传来的是哗啦啦的水声,咣当乱响的关门声和叮叮当杯子磕碰的声音。
很好,按部就班就对了。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等水一开,往杯子里到上半杯,所谓的“招待”也就七七八八了。
我耐心地等着电话里的一句“搞定”,不料,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响声便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怎么了?”我着急地问。
电话那头,有些支吾:“姐,我把那两个杯子摔碎了……”
我去!这俩珐琅杯子加起来比你都值钱,你竟然全给摔了?!
老弟,实话告诉老姐,你不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
我无语,电话那头,却隐隐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
“我来收拾吧。”
声音很好听,虽然有些耳熟,但我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这个人,应该就是大舅哥吧,我想。
书恒在一旁推辞,那人却“没事没事”的答着。
我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谓过门是客,自家弟弟打碎杯子却让客人动手收拾,实在不合逻辑。
我叫了一声“书恒”,撂下“我就回来”四个字,便挂了电话打算回家。
桃子还在剧场里睡着,我小心地穿过人群和微微飘荡在剧场里呼噜声,小心翼翼地在座位上取了包。
桃子睡得很沉,我不忍叫醒她,私下张望,整个剧场只有最后一排的孔辰还醒着。
我走到他座位边上,朝他挥挥手,让他出来说两句话。
我也搞过话剧,知道看着自己的观众中场离开时的难受,所以,我的嘱咐很谦卑。
“不好意思,今天这场话剧恐怕没办法看完了。我家里突然来了客人,要回去照应下,等下麻烦你和桃子说一声。”
孔辰倒好像没所谓:“没关系,有事就去忙,下次还有机会。”
他的回答让我一下没那么拘谨。
我会心一笑,点点头应道:“其实你的戏——挺有意思的。”
他看着我,微笑的脸上一下多了几分吃惊。
我不知道他的吃惊从哪儿来,但回家打扫杯子这件事更重要。我无暇顾及,连说了几声“谢谢”后,小心地就着那双高跟鞋跑出剧院打车。
剧院边就是CBD,想在这里打车实在不容易,偶尔遇到的几辆“空车”也正在执行电召任务。
我站在熊熊烈日下,被几辆计程车无情拒绝后,打算走到马路对面碰碰运气,还没到斑马线,身边一辆红色跑车停了下来。
我莫名地往车窗内望去,握着方向盘的那个人竟然是孔辰!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吧。”摇下车窗,孔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我惊讶。
什么情况?导演怎么也中途退场了?剧院里的那场话剧好像还没演完吧?
我满心疑惑,问号大约在我的脸上晕染开了。
孔辰似乎知道我心里想的,只笑了笑说:“我把现场交给副导演了,送你回去再回来,第六幕应该还没演完。”
副导演?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睡着的人里头好像就有他……
我为孔导演的这个决定表示担心。
不过,皇帝不急太监操心也没用。
既然他已经出来了,我也打不上车,那就索性坐上一程,欠他的人情以后再还,撑死了也就是一顿饭的事儿。
再怎么说,他也不至于要我以身相许吧?
我点点头,抬手拉开车门,理所当然地笑道:“师傅,麻烦六福小区。”
孔辰大笑,只回了声“得咧”,就开足马力朝我家开去。
周末正午时分的G城,堵车高峰还没到,孔辰的红车子自在地穿梭在高楼林立的街道,顺畅得很。
车上聊的具体字句记不清了,只记得才寒暄了几句,孔辰就问我对他那部话剧有什么看法。
我含糊称赞了几句,他却说我肯定还有更加独到的见解。
我自问除了“难看”以外,实在没什么别的见解,便没再回他,将沉默一直保持到我家楼下。
孔辰见我一言不发,下车给我开门时竟约我下周六到他们剧院观看彩排,以此作为这次转车接送的回礼。
“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专家作指导啊。”
他的邀请很客气。
我想了想,仔细盘算后发现坐公交车去剧院的开销比请他搓一顿的开销要划算,便点头应下了。
孔辰笑着留下一句“一言为定”,便重新上了车。我目送他的车离开了小区,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赶。
此时离我刚刚和书恒的那通电话大约是半个小时。
小欢和大舅哥应该还没走。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站在门口稍稍调整了气息后才按响了门铃。
没见过自己回家还按门铃的,但没办法,小欢和大舅哥在家,要是用钥匙打开门冒冒失失地吓着人家,那书恒这桩好事可就有黄了的危险。
就这样,我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书恒来给我开门。
“咔嚓”,门锁开了,缓缓打开的白色木门里,一张清秀的脸慢慢展现。
我抬头,瞬间石化,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时……陈言?”我磕磕巴巴,断断续续。
陈言却一副理所当然的男主人模样,朝我浅笑:“回来了?”
我愕然。
眼前这场面,俨然就是我梦境里无数次出现的幸福两口子的片段啊!
我像根柱子杵在原地,等精神重新回到身体的时候,才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盯着墙上的门牌。
7栋-502,没错啊,这就是我住了三年的窝。
但是,陈言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我真的在做梦?
我下意识掐了掐自己大腿。
苍天!生疼!
我皱着眉反复揉搓痛处,脑子里恍然想起另外一个更靠谱的解释。
“时总,你追设计都追到我家来了?”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陈言一愣,脸上的浅笑继续良好地保持着:“你当我是黄世仁?”
呃……这个问题嘛……实话实话,你确实有点像……
我木然地望着他,思量着这句话该怎么出口。
书恒却从后头探出半个头。
我确定,这的确是我住了三年的窝!
“姐,你愣在门口干嘛,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稍稍过了一会儿,书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哦,姐,这就是我大哥陈言。”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半天才把关系理顺。
原来义兄“TIME”就是陈言!
原来陈言就是大舅哥!
可是,要不要这么巧?!
陈言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让我进屋。
我条件反射一般,也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身边擦过。
但是:这到底是谁的家?
为了找回女主人的感觉,我抬头挺胸地招呼了声“你们先坐,我洗点水果”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
才踏进去,一道娇小可爱的倩影一跃进了我眼帘。
这姑娘正在洗水果,仔细认真得好像每颗葡萄好像珍珠一样贵重。
好清秀可爱的姑娘!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就算是用十个书恒换,我都愿意!
我赞许地看着她,直到书恒从身后用肘子狠狠地捅了我一下,我才从“以弟弟换妹妹”的“人贩子”模式中跳出来。
“小欢,来,这就是我姐,大名鼎鼎地一诺师姐。”书恒欢快地向自己的心上人介绍未来的大姑。
小欢停下手里的活,才一听便笑得如同一朵灿烂的向日葵:“啊!一诺姐姐!我叫小欢。”
我觉得她的欢乐很阳光,一下感染了我也跟着阳光起来:“hello,小欢!”
小欢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便蹦蹦跳跳地来到我身边:“一诺姐姐,你好漂亮啊,比我想象的要漂亮好多好多!我听过你很多的故事,他们都说你是个大美女!”
小欢同学很兴奋,一诺同学我却很无语:“呃……谁告诉你的,撒那么大的谎可是要失眠的。”
小欢同学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哥哥啊,他说你是大美女。”
一瞬间,我的心跳竟莫名地快了起来。
天真的小欢还在天真,陈言才踱步过来,她便又高兴地蹦蹦跳跳到她哥哥身边继续天真:“哥,一诺姐姐真的很漂亮呢!”
陈言温柔地看着自家小妹,赞许地笑了笑,回了声“是啊”,便将眼光落在我身上。
看我做什么?我心跳加快的样子很明显么?
我被他看得心虚,实在想不出缓解的高招,只得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把小欢同学洗了一半的葡萄洗好,然后岔开话题把这三位引到客厅喝茶聊天。
照我平时的经验,几个人在一起喝茶的时候看新闻联播是最保险的做法,因为有大量的、不用刻意寻找的社会热点能打开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