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荒败的院墙上狗尾草已经枯黄,随着萧瑟的秋风左右摇摆。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你……你不会真离开我就这样走了吧?我好苦命的小姐啊……”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丫鬟不断在杨雨跟前哭喊着。
杨雨感觉自己的身躯好似轻飘飘的棉絮,身侧的牛头马面瞪着炙炭般通红的眼,手持铁链和枷锁要朝她靠近。幸得,耳畔有人不断叫喊,朦朦胧胧的,脑袋好似炸裂开,忍着痛她渐渐睁开眼,便瞧见一个丫鬟压在她身上哭嚎。
眼前这个丫鬟怎没有见过?哭得这样伤心掏肺。环顾四周瞧得屋内摆设简单,桌上还有一碗药汤,地上一盆水里带着几缕血丝。自己分明被扔下蛇窟,现在却怎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又看了看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这不是自己的手,骨瘦如柴地如何捡拾得起兵器?
无数疑问好似暴风雨般席卷而来,杨雨寻思着自己是附身了,附身在这个疾病缠身几欲丧命的女子身上。
迅速抚平内心的情绪,杨雨小心翼翼地从这个哭啼啼的叫阿奴的丫鬟嘴里获悉自己附身的这个女子是大梁兵部尚书童忠卿的嫡长女,其母早已离世,家里管事的秦氏是童忠卿的偏房,秦氏看不顺眼她,找了个理由将其冷落在这个荒废的屋子里。
杨雨让阿奴帮忙穿上衣服,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前,杨雨将脸照了又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是个年轻的妙龄女子,黛眉杏眼,鹅蛋脸,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眼角的一颗泪痣提醒杨雨,原来的主人怕是风中柔柳,嘤嘤哭泣让人怜。
只是这梨花带雨之状真的是她?
自己打小生在军营,刀枪剑棍,十八般武艺哪个都耍得有模有样,从未有过如此凄婉且哀艳之色。这小姐皮肤滑腻腻的且白皙诱人,自己那张风里来雨里去的脸粗糙黝黑,虽说嫁给孙韶用尽法子改善,但并没有多少起色。
“小姐,你饿了吧?再不我去叫厨房弄碗银耳莲子羹?”阿奴将杨雨的头发用一根簪子简单绾了个发髻。
“阿奴,等一下。”杨雨慌忙拉住阿奴的袖子,急忙问道:“现在是什么年月?”
“大业五年,小姐记不得了?”
“没什么,你去吧。”杨雨心里暗暗诧异,她死在大业二年,没想到魂魄飘飘荡荡过了三年才寻着这具身体。
杨雨坐在凳子上又将屋子好好瞧了瞧,这屋子家什摆设简单,床榻、梳妆台、圆桌和四个圆鼓凳,上面没有任何雕花修饰,简单得好似寻常百姓家。她又瞧了瞧床榻一侧的木箱,那木箱小得根本搁不下女子家几件像样的衣服。
按理说,童尚书的千金小姐屋子里该有些像样的东西,不说字画和琴棋,那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总该有个三两件,她却看不见一样。
这千金小姐多半没有娘亲的照拂,遭继母秦氏排挤,看不顺眼就被安排到这个偏僻的院房自生自灭。
杨雨心底幽幽叹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向来不屑,那时就因为自己过分忍让与不屑才让碧瑶那贱人得寸进尺,使得年轻气盛的琅琊王一步步踏入她的温柔乡,以至于渐渐和她有了些距离。
哼,豪门大宅里的明争暗斗向来不可避免,手段狠毒才是生存法则,那她就毫不犹豫地遵守。从今往后,她便是童羽,世上再无那个身披战甲,手持兵刃,只会驰骋沙场糊里糊涂的杨雨。
童羽走出屋子吸了口新鲜空气,开始运气动动筋骨,却发现这具身体过于虚弱无法承受体内带出的雄浑功力,若强行运功反得不偿失,气血逆行,筋脉全断,如此怕要锻炼一些时日才行。不过好在有三分功力,足以保护自己。
阿奴气咻咻地从院子外面跨进来,两手空空的。
“哼,一群势利眼!就因小姐孤零零的没有依靠推三阻四,连碗银耳莲子羹都不肯给小姐你……说什么秦夫人身体欠安,还需留着给她,那二小姐月事在身,需补补,还有那三小姐脾虚肝火旺,更需要补补。哼,要是夫人没有过世,他们肯定不敢这样对待小姐。”
童羽从阿奴话里证实自己的处境,她并不在乎什么银耳莲子羹。自己借着这具身体醒来已开始渐渐适应,身体携带的原有记忆好似细砂聚拢般回到自己脑袋里,这童府里有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脑子里全清楚了。
主仆二人立在门口的当儿,秦氏的小女儿童芯眼冒怒火,一脸阴鸷地走进院子,“听下人说,童羽醒过来了?”
童芯瞧见门里面童羽的身影后,冷哼一声,“童羽,你醒来就好,我正要过来说说,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莫名其妙晕厥,你身边的阿奴哭得跟童府里死人似的。今天是我姐的大好日子,府门前摆了擂台在比武招亲,来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人,刚才那会儿杀猪般的哭喊给前面听着怎么办?”
童羽算是见识了这个庶出的妹妹嚣张模样,好歹自己比她大,喊声姐姐是应该的,她却将童羽两字直呼出口。不谈不敬,这个时候来问候关心的话该挂在口上,她却嫌阿奴的哀嚎声碍事,这明摆着就是冷血。
不敬加冷血,这样的妹妹谈什么姐妹情谊?
童羽冷然轻笑,对童芯鄙夷望了望,径直从她身边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姿态慵懒地坐在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悠闲地晒起太阳。
童芯一愣,何时她成空气样的人物存在了?头一次被童羽不当个人样对待,她怒火中烧,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指着童羽大声说道:“童羽,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
童羽依然没有答话,淡然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眼里闪现一抹狠戾。
咻——
石子在众人没有扑捉到它踪影的情况下,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童芯飞去,童芯的一颗门牙立即被打落,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