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41500000001

第1章 就叫它热海吧

巍峨的大葱岭一望无际,雪线以下,古铜色的山体上刻满沧桑,那是雪山融化留下的印痕。

玄奘沿着这些深浅不一的印痕往山下走,大大小小的顽石从他身边一直堆积到遥远的天边。

回望来路,冰冷的雪峰高高在上,冷漠地注视着从它身上蹒跚走过的渺小的人类。

绿色越来越多,从苔藓般的地衣到伏在地面上的小草,从低矮的灌木到高大的松树,很快便形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森林里长满了野山菇、胡桃、杜松子,这些都是大山的礼物,采来便可直接入口。饱餐一顿后,玄奘又摘了一些放在干粮袋里做补充,便大踏步地下山了。

一只动物敏捷地从他身边跳过,闪到岩石的背后。紧接着又是几只,其中一只还回过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奇怪的两条腿生物。

玄奘认出,这是一群岩羊,它们通常在高原地带活动,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它们了。

他朝着这群生灵合掌致意,不管怎么说,它们才是这片高原的原住民。

走了七八天,玄奘突然发觉,脚下的植物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岩石。

转过一道弯,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周数千里,透过那袅袅升起的白色雾霭可以看到,湖面平滑如镜,湖水深不可测,在天地间泛着神秘的青色……

玄奘走到湖边蹲下,伸手掬起一捧水。这湖里的水显然是从雪山冰川上而来,冰冷刺骨,却又极为清澈干净,令他情不自禁地心生喜爱之情。

捧到跟前喝了一口,却又立刻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原来,这看似清澈纯净的湖水竟然又咸又苦,无法下咽。

玄奘甩掉手上的水,站起身来,默默地朝四周打量着。整个大湖安静地沉睡在群山雪峰之中,任四面八方的河流纷纷奔注湖中。高原特有的明净的天空,包含着那丝絮般的云朵,悠然滑翔的苍鹰,嵯峨的雪山群落,徜徉在坡地上的牦牛、羊群……尽收湖底,也把那静谧安详的气氛,甚至草甸的清香芬芳,一并收了进去。

远来的僧侣久久伫立在这片宁静之中,不忍离去。尽管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很远,自己是不能久留此地的。

一声娇憨的童音恰于此时传来,没听清说的什么,却把玄奘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已经有多久没听到人声了?

回过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绵羊,相互拥挤着朝湖边走来。玄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熙熙攘攘的羊群里,看到一个比羊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她顶多四五岁年纪,以至于当玄奘第一眼看到那一头蓬松的深棕色卷发时,还以为是一头毛色奇特的羊呢。

小牧羊女显然不想让她的羊群到这湖边来——湖水是咸的,湖边植被又少,过来干什么?她奔跑在羊群之间,跌跌撞撞,不停地吆喝着,想把羊群赶往别处。只可惜她年纪太小,又似乎没多少经验,这么一吆喝,羊群反而散得更开了。

玄奘忍不住走上前,帮她把四散的羊群稍稍聚拢起来。小牧羊女朝他甜甜地一笑,又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表示感激之意。

玄奘听不懂她的话,只觉得这声音嫩嫩的,像糯米一样柔软、甜香。又见她年纪幼小,模样极为惹人爱怜,便蹲下身,试着用自己所知的各种语言与她交谈,向她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惜的是,小女孩说的话既非吐火罗语系,也非粟特语系,不管玄奘说什么,她都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无奈,玄奘干脆重复她说的话,再配上手势。小牧羊女“咯咯”地笑了,明媚的小脸儿极为欢畅。

这小姑娘定是附近村落里的。玄奘心里想着,站起身来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一带全是崇山峻岭,看不到一户住家。这么小的孩子,总不会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吧?

玄奘正觉得奇怪,身后又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那个小牧羊女欢呼一声,撒腿跑了过去。

玄奘回头看时,却见小牧女的身边又多了个小姑娘,正歪着脑袋,用一双神秘的蓝色眼睛打量着他。

她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张圆脸儿红扑扑的,显示出天然的美丽和质朴。颈项上套了一串木质珠链,紫红色的珠子,映着高原的阳光,荧荧闪光。

跟在她身后的,同样是一群绵羊,黑白两色,活像滚动着的绒球。

前面那个四五岁的小牧羊女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一张小嘴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眼睛还时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那新来的女童再次打量了玄奘一眼,便走过来,又叽里咕噜地问了一句话。

玄奘听不懂她的话,却也能凭着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猜到,她一定是在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玄奘依旧认真地合掌答道:“沙门是个过路人,途经此地,歇息一下。”

他说的是吐火罗语,这种语言他现在已经能够很熟练地使用了,可惜这小姑娘和那幼女一样,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懂。

大葱岭有着辽阔的疆域和谜一般的历史,其中最令人晕头转向的就是那些纷繁复杂的语言和文字了。

既然吐火罗语在这里不管用,玄奘又试着将刚才的话用不太熟悉的粟特语说了一遍。这是西突厥的官话,雪山中的很多国家都在使用。他想,这个女孩儿年龄大一些,说不定能听懂。

果不其然!这一回,少年牧羊女听懂了,她上下打量着身上还带着冰凌的玄奘,仿佛见到了怪物。

“你是从……山那边……过来的?”小姑娘闪动着明亮的蓝眼睛,改用生硬的粟特语问,“那儿很冷,是不是?”

显然,这也不是她的母语,她说得很不自如。

“是啊,那里很冷。”玄奘感慨地回答,“不过,最让人难受的不是冷,是头痛病。”

小女孩纳闷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突厥大可汗封锁了商道,商人过不来!你是怎么过来的?难道……难道……”

她看着远处的雪山,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玄奘点点头:“不错,我就是从那座雪山上翻过来的。”

“不可能!”女孩儿叫了起来,“山上有暴龙,没有人可以翻越的!”

玄奘道:“我现在在这里,就已经证明,这座山是可以翻越的。”

“你是……暴龙的……朋友?”小姑娘的眼中充满敬重和好奇。

“不是。”玄奘摇头道,“我没有遇见暴龙,上山前倒是听人说起过。我在雪山上走了七天,始终没有见到它。”

“所以,你还活着。”小牧羊女走过来,看着他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背,认真地说道,“你头痛,就是暴龙在作怪。没有人见过暴龙,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都死了。你没有遇到,是幸运!”

说到这里,她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开心地踢着两只脚,很自然地同玄奘聊了起来。

“我天天都在这里放羊,以前,老有人从那边过来。他们都是商人,要做生意、挣钱,很忙很忙,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也做生意吗?为什么是一个人?”

“我不是做生意的。”玄奘温和地回答道,“我是个僧人。”

“僧人?僧人是做什么的?”

玄奘愕然,这小姑娘居然不知道什么是僧人!

显然,这湖区一带并不信仰佛教,而这孩子从小到大又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牧羊女歪着头问,“僧人都是你这样的吗?”

玄奘有些迟疑,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个概念。

先来的那个幼女在他们身边天真地跑来跑去,顺手采摘着野花。

玄奘突然想起了女儿国,想起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王。眼前这个少女比迦弥罗还要小两三岁,又在这山野之中与世隔绝,因而显得更加不通世事。

“我叫比拉姆。”少女似乎不怎么在乎答案,开始比画着自报家门,“就是那种两头尖尖、往上翘的小船,是巫医给我起的名字。”

玄奘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巫医是从外乡来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比拉姆惊奇地问。

“我猜的。”玄奘道,“你说比拉姆是那种小船,这是粟特语的说法。你的粟特语也是跟他学的?”

“是哥哥教的。”比拉姆道,“巫医是个外乡人,他教我们村的男孩儿写字、讲粟特话。哥哥学会了,回家教给我。”

“阿弥陀佛。”玄奘合十道,“巫医真是功德无量。他是突厥人吗?”

“不是。”比拉姆道,“他说,他的国家叫,叫……飒……飒……”

“飒秣建国?”玄奘提醒道。

“对!飒秣建国!”比拉姆高兴地说道,“你也是那个国的人吗?”

“不是。”玄奘道,“我是大唐人。”

“大唐?”比拉姆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地名,茫然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在东方。”玄奘随手朝凌山的方向一指,“在山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离开长安已经一年多了,故国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佛国却还远在天边。也不知自己此生是否还能完成西行求法的心愿。

“嘿!”比拉姆突然推了玄奘一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经常这样,呆呆地想事情吗?”她奇怪地问。

“不常这样。”玄奘笑道,又指着那个跑来跑去的幼女问,“她是你妹妹?”

“不是。”比拉姆摇头道,“她叫哈兰,和我是一个村的。她太小,我要照顾她。”

这时,小哈兰已经采到了一大捧野花,编成一个花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爬到玄奘腿上,将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又用手指着那个大湖,跟比拉姆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玄奘伸手将小哈兰抱在怀里,问比拉姆:“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她看见你喝湖里的水了。她问你,好喝吗?”

比拉姆一边问,一边自己先笑了起来,样子显得稚拙可爱。

玄奘也笑了:“你跟她说,一点儿都不好喝。”

比拉姆跟小哈兰一说,怀里的小姑娘再次笑得身体发颤。

玄奘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青黑色的湖水:“这湖也真是奇怪,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结冰。”

“这是圣湖!从来不结冰。”比拉姆骄傲地说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会在湖边举行祭礼,祈求风调雨顺,草长得好,牛羊多多。”

小哈兰坐在玄奘腿上,挥舞着两只小手,又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比拉姆替她翻译:“她说,这是一座神湖,是神女梳妆用的镜子。”

一边说,一边比画了一个梳头的动作。

“是雪山神女吧?”玄奘笑问。

比拉姆把他的问话说给小哈兰听,小哈兰用力地点着头,又接着往下诉说……

比拉姆翻译道:“她说,夜晚的湖底有星星,那是神女撒下的珍珠。湖底还有行宫,是神女沐浴时住的地方。她们身上披着夜明珠,缀饰着璎珞,所以,湖底永远都是明亮的。还有很多美丽的花朵,谁要是能摘到,神女就会保佑他终生吉祥如意,无灾无难……”

小姑娘美好的叙述,在苦行僧的心中激起无比的欢欣,驱散了旅途中的所有疲劳和痛苦。再看那个神湖,只觉得水面上斑驳的光影,似乎都涂抹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显得更加迷人……

“但愿我没有惊动湖神。”玄奘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

“惊动了也没有关系。”比拉姆宽慰他道,“我们的湖神,对外乡人是很宽容的。你家离这儿远吗?”

玄奘点头:“很远很远。”

“走了那么远,就在这里歇歇脚吧。”小姑娘热情地邀请道。

玄奘微微摇头:“不,我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你还要走?”比拉姆似乎很惊讶,“去哪里?”

“去天竺学习佛法。”

“天竺是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

“很远很远。”玄奘道,“天竺是佛陀诞生的地方。”

比拉姆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佛陀是什么,她说:“既然还很远,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陪我说说话,好吗?”

玄奘不禁一愣:“没人陪你说话吗?”

小牧羊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这里人很少。小时候,我还有姐姐,还有女伴儿。可是现在,她们都嫁走了,只有小哈兰陪着我。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山外面会有商人来这里,我就和他们说话,他们中间有好玩的,会讲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的就很闷,只知道做生意、挣钱。”

玄奘笑了:“商人嘛,当然要做生意挣钱了。”

“可是太闷了。”比拉姆说到这里,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现在,大可汗封锁了商道,就算是那种很闷的商人,也见不着了。”

听到这里,玄奘心里一动:“比拉姆,你可知大可汗为何要封锁商道?”

“不知道。”比拉姆道,“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她眨眨眼睛看着玄奘,调皮地提议道:“你若想知道,就住我家里,等他到这儿来打猎的时候,你自己问他。”

玄奘并未在意小姑娘眼中狡黠又热情的目光,只问道:“大可汗经常到这一带来打猎吗?”

“是啊。”比拉姆张开两只小手,兴奋地比画起来,“我们这儿的野物特别多,圣湖边上有老虎,还有很多野牛、山羊,个个都那么大!还有兔子、獐子、狍子、狐狸……还有成群的狼和野狗……大可汗每年都来,他带着军队来,好多好多的人马,很威风!”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玄奘问,“想是大可汗带那么多兵马来,打扰了你们的清静?”

“不是。”比拉姆闷闷地说道,“前年,大可汗来到这儿,他身边有个官儿,看上了我的姐姐依若姆,大可汗带着好多人马到我家里,说要把姐姐带走。他们手里有刀,很亮很亮。阿妈都要被他们吓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姐姐带走了。现在,两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姐姐。阿妈常念叨,也不知依若姆现在过得好不好。”

听了这话,玄奘也只能安慰她道:“既然是个突厥官员,你姐姐嫁过去,至少不愁吃穿。”

“我知道。”比拉姆垂首道,“阿妈也是这么说的。”

玄奘心中暗想,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样看来,不需要到可汗浮屠就有可能见到那个突厥可汗了。若是一切顺利,在这个地方便可得到那位草原霸主签发的关文,以后的路程也不至于再遇到很多障碍。

怀里的小哈兰见他不说话,又奶声奶气地来了一句。

“她问你在想什么。”比拉姆转述完毕,又突然叫了起来,“你不会真的想去问大可汗吧?别犯傻了!我跟你说,大可汗很厉害的,他身边的人个个都像恶狼一样!你别……别往前凑,当心他们不高兴,砍了你的脑袋。”

听到这天真的提醒,玄奘忍不住笑道:“你放心吧,在没有到达婆罗门国之前,沙门会好好爱惜自己这颗脑袋的。”

说罢拍拍自己的头,两个女孩儿都笑了。

“到我家去吧。”比拉姆已经跟玄奘混熟了,热情地发出了邀请,“就在那边山脚下。刚挤的羊奶,掺在青稞面里,做出来的热粑粑,好吃得很!”

这真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玄奘也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进过热食了,只记得在雪山上的那段日子,他一直啃着怀里冰冷坚硬的馕饼,只啃得咽喉肿胀,嘴巴都起了泡。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压住了心中的诱惑,歉意地摇了摇头:“我还要赶路。”

这话虽不是假话,但也明显是托词。按说出家人是不该拒绝施主的好意的,这也是一种结缘,为众生种福田。可比拉姆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姑娘,还不知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是否方便接待游方僧人,因此还是推辞掉比较好。

比拉姆不高兴了:“晚上不赶路!”

但是玄奘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小姑娘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毕竟年纪还小,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又开心起来:“你现在不赶路吧?我们两个也不回家,陪你说话。”

说罢,她又对小哈兰说了句什么,小哈兰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看来,常年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放羊,她们也确实太寂寞了些。

玄奘没有再拒绝。他素来坦荡,并非迂腐不堪之人。何况跟这小姑娘交谈,还可练练粟特语,这样以后见了统叶护可汗,语言上会更方便一些。

不过,想到自己九死一生,昨天还在风雪中挣命,今日就跟两个异国孩子坐在一个大湖边上说说笑笑,倒也是奇事一桩。

此时已过正午,美丽的圣湖在蓝天下呈现出一片宁静的碧蓝,透明得让人难以置信。雪峰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正反两幅画面几乎难辨真假。而当清风拂过,银色的浪花层层推进,汪洋无际,又像是一幅巨大的青蓝色丝绸。

玄奘抱着小哈兰站起身,默默凝望着眼前的圣湖。波浪簇拥着天光云影,水汽氤氲成淡紫色的雾岚,看上去如梦似幻。远处,几十条河流汇入其中,水流迅急,犹如百川入海。

突然,一条鱼儿从湖里跳了出来,溅起一小片涟漪,很快水波便消失了。

“你看什么?”比拉姆问。

“沙门在想,这圣湖冬天不结冰,定然有它的理由。”玄奘沉吟道,“这水看起来很深……”

“当然深了。”比拉姆笑道,“去年,有个远方来的商人,什么都不懂,就到圣湖里捕鱼,说要……烧着吃。鱼也可以吃吗?鱼龙难道就不会发脾气?那个人后来掉下圣湖,淹死了。”

玄奘觉得有些奇怪:“这湖里不是女神的宫殿吗?怎么还有鱼龙?”

“当然有!”比拉姆道,“鱼龙是圣湖的守护神。女神不在的时候,它就在这里,维持湖里的洁净,保护湖中的生灵。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要向鱼龙祈祷,求它赐福。你们这些外乡人,千万不能到这湖里游水或抓湖里的鱼。”

原来如此。玄奘欣慰地想,托生在这里的鱼倒是有些福分。

“你家乡也有这样大的湖吗?”比拉姆突然问道。

“有啊。”玄奘道,“大唐有很多非常大的水域。”

“那里面也有鱼龙吗?”

玄奘摇头轻笑道:“没有鱼龙,不过有龙。”

“龙?”比拉姆认真地想了想,“是不是跟鱼龙一样?”

“不一样。”玄奘道,“在我的家乡,龙可不是什么守护神,它是水里的王,就像人间的帝王一样。”

“就像……大可汗?”比拉姆迟疑着问道,“你见过龙吗?它长什么样?”

“我只见过画上的龙。”玄奘道,“它长着鹿角、蟒身、鹰爪,双目如电,能腾云驾雾、翻江倒海,确实很威武。不过,我从未见过真的龙。”

“有人见过真龙吗?”

“大概有吧。”玄奘道,“传说,从前有个姓叶的人,非常喜欢龙的样子,于是就在家中的墙上、柱上画满了龙。有一条真龙被他的诚心感动了,于是飞去见他,差点儿把他给吓昏了。”

比拉姆“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们这里的鱼龙,是可以看到的。”笑了一会儿,比拉姆得意地说道,“如果你在湖边住下,就会见到。它会在水面上一跃而出。”

玄奘奇道:“你的意思是说,鱼龙有时会跃出水面,就像那条鱼一样?”他指了指水面,刚才正好有条鱼从那里跳出。

“嗯。”比拉姆认真地点着头,张开手臂比画着,“我见过一回,鱼龙很大很大!”

玄奘想,才见过一回,看来这里的鱼龙也不是经常出来。

比拉姆依旧兴致勃勃,提议道:“你住在我们村,每天来这里,就能见到。”

玄奘笑着摇头:“这主意不错,可惜沙门等不起,我还要上路。”

“又要上路……”比拉姆的脸沉了下来,显得有些悻悻的,“你刚才说,要去天……天……天上?”

“不是天上,是天竺。”玄奘笑着纠正道。

“天竺——”怀里的小哈兰抢先重复了一遍,发音极其精确。

“真聪明。”玄奘夸了她一句。

“天竺——”比拉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在什么地方?”

玄奘往西一指:“从这里一直往西,一直往西……慢慢地就走到了。”

其实对于天竺,他的心中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自打出了长安,他一直都在往正西的方向走,在他看来,佛国当然在西方。

“再往西去,你会碰到突厥人的!”比拉姆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不能过去,他们会把你当猎物一样,射成刺猬!”

看她如此紧张的样子,玄奘心中既感动又好笑,温言宽慰道:“放心吧,沙门小心一点儿,不会被射成刺猬的。”

见比拉姆仍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玄奘索性岔开了话题:“你们这圣湖有没有名字?”

“就叫圣湖啊。”比拉姆奇怪地答道。

玄奘道:“圣湖也该有自己的名字。不然若是有人问起,哪个湖是圣湖?你怎么回答?”

“圣湖……就是圣湖啊。”小女孩被这个外乡僧侣绕晕了,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它应该……有名字吗?”

“当然。人中也有圣者,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名字。”

“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比拉姆来了兴趣。

玄奘不禁哑然失笑,心说这小姑娘还真有意思,我一个过路的外乡人,起的名字怎能作数?

但看到小姑娘热切的目光,显然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大事。玄奘心想也罢,反正这湖也没有名字,自己就随便起一个好了,哪怕在别人那里不作数,至少这两个小姑娘暂时是承认的。

这么一想,玄奘倒来了兴致:“沙门刚才数了一下,总共有九十多条河流汇入这个湖中,恰如百川归海一样。这湖又从不结冰,就叫它热海吧。”[1]

“热海——”比拉姆重复了一遍,高兴地拍手道,“好啊,就叫热海!”

她随即又用本族的语言把圣湖的新名字告诉了小哈兰。

小哈兰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她问你海是什么。”比拉姆翻译道。

这怎么解释呢?

玄奘想了想,说:“海,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水域,就像这个湖一样。只不过更大、更深,望不到边也探不到底。有时大风来了,掀起几人高的巨浪,冲到岸上,整个村庄都会被它淹没。”

他一面说,比拉姆一面翻译给小哈兰听,待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叫了起来:“海,太危险了!没有人敢住在它的身边!”

“不。”玄奘道,“有很多人住在海边。”

“为什么?他们不怕危险吗?”

“虽然危险,但是海很美丽,也很富饶。坐着大船出海,可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因为有这些好处,人们宁愿为此付出危险的代价。”

太阳逐渐下山,夕阳的红光披洒在山峦上,几朵粉色霞云在天边发出瑰丽的光。碧蓝的湖水与洁白的雪山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啊!没有了遮天蔽日的风雪,没有了随时可能陷落的冰谷,没有了那时不时出现的马贼和流寇。有的只是这蜿蜒的群山、秀丽的湖泊、可爱的女孩。要是西去的路上都是这么美的地方该有多好!

一念及此,玄奘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贪心了,不由得苦笑一下,低宣一声佛号,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告别了这对可爱的小姑娘,玄奘背着行囊继续西去。

热海的水不能用来饮用,他只能绕着湖走,从那些不断注入湖中的冰川河流里补充水源。

这些河流的周围植被茂盛,绿意盎然,风景如画。偶尔从草丛中蹦出一只兔子或几只黄羊,打破这令人心醉的宁静。

离开长安已经一年多了,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是在荒漠、雪山中度过的,精神高度紧张。鞍马劳顿,疲惫不堪。眼前的美景,真让他有一种置身极乐净土的感觉。平日里总是拼命赶路的他,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走得颇为轻松惬意。

太阳沉落到雪峰之后,天幕上只留下变幻不定的五彩霞光,好像是某个非人间的地方才拥有的。

可是,眼前这弯弯曲曲的牧道,星星点点的帐篷,袅袅的炊烟,散落的羊群,以及隐隐传来的牧羊人惬意的歌声,却又是那么真实,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终于又回到人间了!

轻轻默诵了一遍《心经》,竟是毫无阻滞。玄奘不禁释然地笑了,这么熟悉的经文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了呢?所谓忘了《心经》,估计只是行进途中的一场噩梦罢了。

他在一棵树下歇了下来。头枕着手臂,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望着远处那座白中透着浅蓝的雪山,微微有些失神。

随着夜色渐浓,雪山发出暗蓝色的微弱的光,在巨大的镶满钻石的黑色夜幕之下。

玄奘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下子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清晨,玄奘被从雪山上吹来的冰冷的晨风冻醒了。睁开眼睛,乳白色的雾气就在他的身周环绕着,恍若置身仙境。

不远处,数百棵榆树刚刚长出新叶,枝丫相互交叠,有如千百支利箭直刺苍穹,让缕缕初升的日光透射而出,向着漫天扩展。

玄奘被眼前的景色所感染,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观赏。

红日从山峦密林间突然冒出,大如天斗,气势磅礴。刹那间,天地万物都被浸染成一片艳丽的红色,让人在震撼与心折之余,不禁暗自感叹天地自然的无穷神奇。

经过一夜的酣眠,玄奘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他静静地站立在阳光下,任暖暖的红光洒满他的僧袍和面颊。寒气从骨缝里被逼了出来,顷刻间消散无踪。全身的毛孔尽数张开,尽情吸收着这令人迷醉的暖意。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除了手背和脚趾奇痒难耐。

“要是道诚他们在就好了……”

玄奘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他的那些高昌弟子,以及忠诚的手力们。他们现在很可能都在龟兹,在为他的安危担心。可惜没有办法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平安翻过了凌山,正站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思念着他们。

现在,唯有替他们念上一段经咒,保佑他们平安、愉快。

踏着晨露继续前行,眼前出现了一汪泉水,大约一丈见方。水中央汩汩地往外冒着泡,上面飘浮着一层白色的雾气。

玄奘径直走到泉边,喝水、洗脸。他知道这里的泉水大都来自雪山,应该是很清冽甚至冰冷的。特别是浮在上面的那层白汽,估计是冷的吧。他已经做好了被冰一下的思想准备。可是,当他将手伸进那活泼的跳动着的泉水时,不由得呆住了。

这水竟然是热的!

在西域,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天然热泉,当初在前往龟兹的途中就曾遇见过一个,那时,他的那些弟子和手力尽情地下水洗澡、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

唉,怎么又想到他们了?玄奘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袖子卷起,向更深处探去,并没有感觉更烫。他又绕着泉水转了一圈,在其他几处地方都试了试水温。确定没有问题后,不禁在心底感恩佛祖,令他在经历了沙漠的酷烈、冰山的严寒后,给了他这么一处洗去一身征尘的地方。

合掌祝祷了几句后,他便脱去衣衫,慢慢下到水里,连头一起埋在了温泉之中。微烫的泉水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身的疲乏顿时减轻了许多。

他伸出头,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冰冻的身心都被化了开来。

这里没有人烟,只有雪白的蒸汽包裹着他的身体,袅袅上升,像流动着的浮云,直追头顶那片纯净的天空。那里有一只硕大的兀鹰,平展着翅膀,悬浮在透明的大气中。

对于走了很远的路的苦行僧来说,这里真是个神奇又静谧的地方,多日积累下的疲倦如洪水般席卷而来,他几乎要在水中睡着了。

总算他的头脑还有些清醒,知道这里风景虽美,并非没有危险,还是早些上岸的好。

洗干净一身的风尘,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玄奘来到附近的山坡上,出神地望着远处那片青翠的松林。

松林以上便是皑皑的雪线,山顶的岩石被阳光映得通红一片,这绿、白、红三色界限分明,煞是好看。

而在山下的草原上,遍地都是正在吃草的野牛群、色泽艳丽的麋鹿群、欢蹦乱跳的羚羊群。几条小河蜿蜒回转,静静流淌着,注入远处的热海……

安逸的气氛特别容易让人感到困倦,疲乏再次朝他袭来。

玄奘从行李中取出一条毛毡,寻了块较为平整的草地,将毛毡铺在上面,然后躺下,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遍全身。

他准备就着刚刚洗过热水澡的这股暖和劲儿,舒舒服服地睡一会儿再动身。

但是这一次,老天不想让他再睡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在此时传了过来。

注释:

[1]热海又称咸海,也就是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伊塞克就是热的意思)。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热海“龙鱼杂处,灵怪间起”,实际上确有其事。1856年首次考察伊塞克湖的俄罗斯探险家皮尔达鲁·帕特洛维奇·谢苗诺夫曾因在湖中见到众多的鱼群而欢呼。《遥远的天山》一书中曾记载此事。称伊塞克湖为“热海”,似乎有点儿言过其实。《慈恩传》中对此特别加以说明:“见其对凌山不冻,故得此名,其水未必温也。”也就是说,它只是不结冰,水并不热。中唐诗人岑参在交河任官职时曾来到设在龟兹的安西都护府。他在闻知“热海”之名后,虽然从未到过那里,但这个名称却唤起了他的诗情,他作了一首题为《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的七言古诗,诗中有许多形容伊塞克湖热得可怕的诗句,如“西头热海如水煮”“蒸沙铄石燃虏云,沸浪炎波煎汉月”,写得活灵活现,好像整个热海都在沸腾。实际上,岑参只是据其名而极尽其想象之能事罢了。

同类推荐
  • 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

    本书以1482年路易十一统治下的法国为背景,以吉普赛姑娘拉·爱斯美拉达与年轻英俊的卫队长、道貌岸然的副主教以及畸形、丑陋的敲钟人之间的关系为主线,热情讴歌了吉普赛姑娘与敲钟人高贵的人性,深刻鞭挞了卫队长与副主教的虚伪与卑下。本书对巴黎圣母院及巴黎的评述非常精彩,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浪漫主义美学观。
  • 罗烽与白朗

    罗烽与白朗

    爸爸被捕的四五天后,张树棠和小野一同到家里,要他们以被难家属的身份去找青柳。祖父因患过神经病,恐他言语有失对事情不利,只好由妈妈出面。小野只会几句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勉强可以理解。青柳则只能说一半句不成词的单字。小野首先问妈妈会不会俄国话,当她说不会时,小野即表示,谈话不方便,青柳俄国话很好。由于没有共通的语言,第一次见青柳,主要是小野和青柳谈。
  • 一只狗离开了城市

    一只狗离开了城市

    本书是邓一光中期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作者这一时期的短篇小说创作技巧日渐娴熟,这一时期创作的《狼形成双》等获得过百花奖,作者笔力雄健,能熟练驾驭不同的题材,显示出作者在军旅文学之外的另一种风貌。
  • 行大道

    行大道

    《行大道》描述了基层干部元仪頫五光十色的人生轨迹和曲折坎坷的职业经历。小说较为客观地反映了二十世纪后半叶,不同时期社会背景、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的反差与碰撞,生动展示了那些年代诚实与虚伪、革新与守旧、廉洁与势利之间的对决与博弈,弘扬了做官先做人,做人先立德的优秀传统文化,以及干净做人,公道办事的干部职业理念。
  • 破围

    破围

    沈默成为艾洁公司最年轻的区域经理。初来乍到,下属不合作、客户刁难、领导怀疑,高额的费用欠账、大量的库存积压、巨大的指标差距,让沈默步履维艰。突出重围势在必行!沈默殚精竭虑,稳扎稳打,一步步争取各方面的资源,灵活运用销售技巧,驾御复杂局面,蓄势待发……突围式销售、全程深度写实,心智与承受力的强悍对决。一位世界百强企业区域经理的真实成长历程,一部让8000万销售人员提升职业能力的销售实战小说。  
热门推荐
  • 恶鬼索命

    恶鬼索命

    警笛声打破了这个依河而建的小村庄的宁静。紧靠河堤的一座砖包皮的四间老房前,聚集了这个三百多口人的小侯村中的一半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小子也该死!赌博不算,还经常把媳妇打得死去活来,只可怜他那受罪的媳妇竟和他一起去了。”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小声说。声音虽小,但却引起在场不少人的共鸣,纷纷点头,“还有那可怜的孩子,平常就可怜兮兮的,现在才十二岁就成了孤儿。”“哎!苏二叔,你可是苏田不远的兄弟,以后,他的孩子就全依靠你了。”
  • 飘飞的野棉花

    飘飞的野棉花

    碗儿和外婆以及表妹藤儿一起生活。碗儿常被藤儿欺负,外婆又总让她让着藤儿,所以她常会想念爸爸妈妈。后来,借助城里的小宇哥送来的平板电脑,他们在一个摄影大赛中获奖,这给她们的留守生活增添了许多快乐与信心。她们像山坡上的野棉花一样艰难而倔强地成长着……因石龙门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要进行修复,碗儿和藤儿终于实现了进城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愿望。她们进城那天,碗儿最好的伙伴丑丑让外婆告诉他在城里的妈妈,他也想进城去……
  • 山河绝杀令

    山河绝杀令

    一群亡国亡家的抗日志士,为了制止或者延缓日军的全面侵华战争,千里追杀日本战争策略的制订者,演绎中朝兄弟姐妹之间的热血情仇,江湖义士的义胆忠心,本书携带着深刻真实的历史背景,张扬着浓烈厚重的民族精神。
  • 冷酷CEO的退婚娇妻

    冷酷CEO的退婚娇妻

    蓝若菲问:“你是鸭子吗?多少钱一晚?今晚本小姐包了!”季恩佑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他拎起她,毫不客气地摔在了浴缸里面,“我不是那么好惹的!”季恩佑醒来却看到了三百块钱,上面还夹杂着一个便签:我不知道你的行情,我的身上只有那么多钱了!接二连三地相遇,季恩佑觉得一切都是误会,最爱的人背叛了自己,他也没有必要再苦苦等候了,“我答应婚约!”婚礼上,蓝若菲发现跟她结婚的那个人既然是自己错乱的对象,奥买嘎!季恩佑邪魅的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的死期到了,他会让她知道,戏弄他的人没有好下场!她只能忍受,不能抗议,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 采菲录

    采菲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健康体检和常见疾病的检验结果解读

    健康体检和常见疾病的检验结果解读

    为了帮助健康体检者、患者及家属、亲友解读健康体检的检验结果,由温州市老卫生科技工作者协会检验病理专业委员会牵头,会同温州医学院检验医学院、生命科学学院、温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实验诊断中心等单位,组织老专家和在一线忙碌的同道共同编写了《健康体检和常见疾病的检验结果解读》这本科普性读物,其内容简明扼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专业性、普及性、实用性和可操作性。
  • 大乘掌珍论

    大乘掌珍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浴火重生之第一狂妃

    浴火重生之第一狂妃

    一花一草一世界,一人一兽走江湖。听说夜府的废材小姐终于天赋觉醒,修为精进,带着只萌宠开始行走江湖,烧杀抢掠;听说某个杀人如麻高高在上的楼座也开始性情大变温柔似水,走遍终岳大陆;终岳大陆的光怪陆离、动荡不安让两人的相遇变得惊心动魄!前世:“夜九歌,你为了他血洗忘忧岛,导致生灵涂炭,必定会遭到天谴,万劫不复的!”“万劫不复?哈哈哈哈……好啊,今生为神,万劫不复;来世成魔,我必定只手遮天!”“本尊以灵魂之名起誓,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与夜九歌共生同死!夜九歌,你杀不死我的,哈哈哈哈……”今生:“君楼墨,我倦了这乏味的日子,你娶我可好?”她站在窗前,睡眼惺忪,半眯着眼睛凝望他伏案的模样。他抬眸,清澈的眼眸碎了一地的阳光,右手伏案,衣裳滑落:“昨日夜里,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挑眉,羞红了脸颊。
  • 素问经注节解

    素问经注节解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身骑白马

    身骑白马

    等待与背叛。男欢并女爱。复仇后复虐。换下青葱,着上华服。她毅然抛弃寒窑。千年后的薛平贵与王宝钏。在荒诞的年代上演一出荒诞的戏,呈现出一个欲望的青春年华。最后都微笑地归于小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