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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遗落在光年之外二

01

火箭升空。

又一位宇航员被人类射向太空。

宇航员小王,在X星上独自探索了多年。

不过他并不孤单,还有一群会说话的航天器材陪着他。像什么探测器啦、主控电脑啦,经过物联网的三次革命,现在它们都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有一天他收到地球的来信,是一个误打误撞,把视频信号发到X星上的女孩。

他们闲聊。

小王聊他在X星上的生活,除了土还是土,只有一堆会讲话的电器陪着他。

有时嫌烦,不理它们,它们还能表演单口相声。可是父亲得知,抄着菜刀就去了他家楼下。男生很有骨气,大喝一声:“叔叔,我是基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王仍在X星上,漫无边际地探索着。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女孩,让他想起自己的妹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的生活,因为这是在这个孤单星球上,他唯一的同类。

女孩发现自己喜欢和这个宇航员说话,他有趣,航天知识丰富,给她提供了很多轨道运算数据。虽然长得老了一点,却给她一种大哥哥的感觉。

他试探地问探测器:“旺财,假设我和她在一起了,这算是异地恋吗?”

探测器说:“大哥,离地球三万光年啊,‘忘年交’吧你。”

02

后来有一天,他收到一个信号。

地球炸了。

我在地外。

是他一个同事发的。那人说,燃料不够,去不了X星,他只能漂流。

可是下一秒,女孩的视频发了过来,窗外鸟语花香。

主控电脑终于告诉他:“其实地球,九年前就炸了。”

从地球到达X星的漫长光年,拉长了时间。

女孩其实生活在二十年前。

“我要回去救她。”小王说。

没用的,你可以去未来,但你回不到过去。等你回到地球,地球估计炸得还剩个质点在那儿。

他看着视频里欢声笑语的她,他想:可她还活着呀,就在那里。

女孩还活着,二十年的时间,使他们跨越了生死,面对面欢笑。

女孩已死,九年前的下午,随着火箭升空。他流亡他乡,她死在废墟之上。

是不是爱上一个只存在于过去里的人,就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场?

他继续和女孩聊天,小心避开地球毁灭的问题。

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他有二十年时间,来看着这个女孩成长、恋爱、结婚、生子。也许等到最后的时刻,她会来得及对他说一声:

“宇航员叔叔,再见。”

03

女孩渐渐注意到他的悲伤。她问他,你失恋了吗?

他想,是的,我刚刚失去了我人世间唯一的爱人。

他把自己关在黑暗里。

一个声音说:“其实我还有件事瞒着你。”

你有话能一次性说完吗?

X星的西边有一个黑洞。你发给她的信息,我都送去了那里,本意是销毁它们。没想到却到了二十年前的地球,被女孩接收了。我想,也许那个黑洞,连接着女孩和这个星球。

我能从那里回去?他跳起来。

我不确定。人和量子信号不一样,万一传输的过程中把你重组了,你就不怕你的胳膊长到你的脸上?

他犹豫了一下,依然决定出发。

他说:“我偷生了九年,该有个偿还。走吧,萝莉控。”

主控电脑操着娃娃音勃然大怒:“我是萝莉主控电脑,不是萝莉控,你才萝莉控,你全家萝莉控。”

04

他驾驶飞船,缓缓驶向了黑洞。

探测器说:“听说我们要回地球见你的小女朋友,不知她家有母探测器没有。”

他说:“我会带你见皮皮。”

“谁呀?”

“她家京巴。”

“去你的。”

电器们都聚在控制室,各自开了一桌斗地主,这时烤面包机已经赢第二把了。它们都憧憬着,幻想地球上的母家电。

探测器说:“一群没出息的家伙,不知道二十年前家电都不说话吗?嘿嘿,我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时候,应该不算违法吧?”

主控电脑忽然说:“前方检测到高能振荡,大家保护好自己的线路。”

振荡波袭来,电器们接连倒下。

他说:“兄弟们、旺财,怎么样了?”

探测器说:“别叫唤,都睡了……我也困了。”

探测器说:“抱歉了兄弟,不能陪你回家了。”

他说:“旺财,挺住。”

探测器说:“再强调一次,老子是藏獒。见到京巴,叫她不要为我守寡了。”

探测器也死去了。

主控室只剩下他一人。

良久,他说:“控,你还在吗?”

一个声音没好气地说:“干吗?”

离终点还有多远?

早呢,刚进到黑洞外围。我预设好了程序,坚持把你送到地球。

他沉默片刻,说:“我会想你的。”

“这种时候,你就别煽情啦,笨蛋。”

飞船一个巨大的颠簸,灯灭了。

再亮起来时,整个主控室都安静了。

他想:平日嫌它们吵,没想到现在还挺想它们的。

窗外的黑暗像油墨一样变换。

他依稀看见时间的倒退,在那个孤独星球上,家电们和他打屁、聊天。他们谈论星空和女孩,诗意和远方。眨眼又成一片死寂。

他打开音乐。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

05

飞船降落在地球上。

他抵达二十年前。

电线杆和蓝蓝的天。

女孩问他:“大爷,您有事?”

原来穿过黑洞以后,他老了二十岁。

他看着她,她年轻依旧。

她看着他,他老泪纵横。

他对女孩说:“我来这里找人,可是我好像迷了路。”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背后隐隐传来女孩的声音:“今天,小王还没有给我发信息呢。”

06

城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大爷。骑着三轮,回收二手家电。却只是拆了它们,拿回一些零件。

小王知道,总有一天,他会修好他的朋友们,带回它们遗落在光年之外的生命。

他将会在这里等待着另一个小王的降生,告诉他怎样找到一个姑娘,告诉他,怎样拯救二十年的时光。

虽然,那已经不是他和她的故事了。

07

那天他经过窗台,看见女孩抬头望着夏夜繁星。

他发现自己还是会依稀记起年轻时的欢声笑语。

他说:“还不睡吗?”

女孩说:“我在等一个朋友。他说会来,可是一直没有出现。我想,他大概不会来了吧。”

他说:“会来的,只是路太远。我帮你看看,你先休息。”

女孩笑着应了一声。

她说:“晚安。”

那一夜很安静。

后来,大爷说,他回去的路上,真的见到了一个宇航员叔叔,他让他交给她一封信,因为赶时间,就又飞走了。

女孩打开信,那上面写着:

“妹妹,我见到你了,很可爱。你是我他乡难忘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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