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越想忘记的事情往往记得越清晰
我问主唱小哥:“我们是要去哪里?”
他说:“去我们住的附近,那里有一些比较安静的酒吧。”
我答应了一声,开始和他在出租车里随意地聊着天。
下了出租车,我们走向了一条安静的小巷子,路过了几个关闭的门脸儿,我也没看清是不是酒吧。他说:“哎呀,可能太晚,没想到都关掉了。”
我说:“那怎么办,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天安门吧。”
他说:“前面就是我们住的酒店,你冷吗?要不要先上去坐一会儿。我再给你倒点儿热水喝一下醒醒酒。”
我确实很冷,也很渴望喝热水,就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了酒店。
走进他的房间,里面是两张单人床,电视自动打开,在播放一些无聊的谈话节目。可能还有其他乐队成员合住吧,我一边烧水,一边问他:“你的朋友们呢?”
他刚要回答,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的一个乐队朋友回来了。他们在外面用蒙语交流,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朋友就离开了。
我问他:“你朋友是不是住这个房间的?你让他走了?”
他说:“不是,他住在隔壁。他说本来他带着小A也准备回来的,但是小A在车上吐了,他就送小A回家了。他刚刚问我们需不需要喝酒,他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啤酒。”
我说:“不用了。”
他坐在另外一张单人床上,说:“我也不想再喝酒了。”
等着热水烧开,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电视,气氛有点儿诡异,有点儿尴尬,这似乎和我原本预计的故事走向完全背道而驰。我和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小时的男人坐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而且,我真的太困了。
水烧开了,很烫。困意像龙卷风一样袭来。我斜靠在床上,盖上被子,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快要睡去。
他关了电视,房间里面更加安静。他说:“睡吧,我也很困了。”
我问他:“要不要定闹钟,看升国旗?”
他说:“不看了,你好好睡吧。”
我半眯着眼睛,看见他脱掉外套、外裤,爬到另外一张床上躺下。
“嗯,那晚安。”我说完,只觉得大脑死机了一样,瞬间昏睡了过去。
但是蒙眬中,他关了灯,从自己的床上爬到了我的床上。他正轻轻地掀开我的被角,我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我说:“你干吗?”
他说:“没什么,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我只想抱着你睡觉。”
我说:“你别动,我有男朋友。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了?”他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我,想要强行吻我,我挣扎地用被子把自己的全身裹起来,他只能亲到我的额头和头发。当他的皮肤接触到我的皮肤,我开始不可遏止地反胃,觉得恶心。
我吓得全身发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像哄小朋友一样哄着我说:“别担心,别担心,我只是想抱抱你。我很冷,你让我也到被子里面来好不好?”
我一直摇头,我说:“不行!不行!你在干什么?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一边安抚我,一边继续动手动脚,说:“我不是什么很好的人,我只是个喜欢你的男人。你有男朋友吗?你把我当成他不就好了?”
我挣扎、反抗,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他说:“你放过我吧,我不应该来这里的,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我开始哭,哭得很大声,他被吓到了,停止了强硬地把我搂在怀里的动作。
我趁机跳出被子,一个箭步冲向房间的门,拿起门旁边的包,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一直跑到酒店门口才敢停下来看看,发现他并没有追上来。
我走了很远的路,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回到大马路上,天边才开始出现鱼肚白,这一路上我什么都不敢想,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冷得发抖。
等我拦到出租车,上车坐在温暖的暖气中,跟司机说完“去团结湖”,我才被愧疚、羞辱、愤怒、恐惧、心痛和后怕所袭击。一阵眩晕之后,我掏出手机,翻出男朋友舒平的电话,但是最终没有按下拨打键。
司机从后视镜里默默地看着他的乘客——一个双手抱紧自己的女孩,不知为何,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崩溃,像是要把心脏撕裂了一般。
14 “你咋咧”是瓦解一切悲伤情景的破坏之神
我哆哆嗦嗦地回到团结湖前,收到了一条来自主唱的短信。他说:“其实我没有想要吓到你,你这样的反应让我也很意外。希望我们之后还可以再做朋友。”
我回到家,删掉主唱的联系方式和短信,再三思量,还是敲了敲主卧的门。杨小川半梦半醒地爬起来,贯中久也在。贯中久住在通州,有时候太晚结束饭局,他就会住在小川这里。
我眼眶红红的,坐在沙发上,甜甜在我的脚边趴下来,蜷起身子睡觉,我说:“我跟你们说件事,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杨小川哑着嗓子,故意用河南话说:“你咋咧?”
我“噗”地笑出声,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想再哭了。
我说:“没跟你开玩笑!差点儿就完了!幸好我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杨小川和贯中久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小川“你咋咧”的开场白下,整个描述都显得十分诙谐,大概就是我和一个草原汉子斗智斗勇,逃离犯罪现场的喜剧故事。
贯中久说:“你什么时候跟他走的?我怎么没看到。”
小川说:“你连你怎么跟我回来的都不知道了吧?”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川突然严肃地对我说:“我当时问你是不是想清楚要跟他走,就是问你是不是想清楚要跟他上床了。一个女生,在酒吧愿意跟一个男生走,基本就是表露出了‘我是愿意的’这个信息。”
我说:“所以所有男人都这样认为吗?可是他说他要跟我一起看升国旗。”
贯中久说:“太可怕了,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话?一个男人如果不想上你,根本不会约你去看升国旗。谁这么闲着没事不睡觉看升国旗啊!”
我喊道:“你们男人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小川说:“你现在不是学生了,出门在外没人保护你,你就要保护好你自己,你不想再发生这类误会,就要了解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其实这个男生人已经挺好的了。你想想看,你一个女孩,在他的房间,他要是真的打算干什么,任凭你怎么反抗,你都不太可能跑出来的。”
我点点头,说:“还好我运气好。”
小川接着说:“这一次是运气好,但是没有人次次都运气好。你要做出任何决定,就要想好这个决定会带来的后果,不是以自己的标准来想,而是以普遍的标准来想。”
我说:“所以我跟你说我要走的时候,你以为我喜欢那个男生,愿意和他干点儿什么?”
小川说:“对,这很正常。”
我说:“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吗!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呀!”
贯中久说:“So?”
杨小川说:“这和我了不了解你没关系,你怎么打算处理你的情感问题,谁也无权干涉。不过,你都这么坚持了,那我下次就知道了,多提醒你,也不会让其他男生把你带走了。你以后还是跟我一起走。”
贯中久还在说着:“唉,太可怕了,你不是以前在学校还说就喜欢草原小王子吗?人家这不就是草原小王子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人家肯定也觉得你太可怕了,他就想好好地来北京泡个妞儿,都带回酒店了,结果这么雷。”
我踹了贯中久一脚,说:“睡吧,下午还要上班。”
我回到小卧室里躺下,有种莫名的失落。这段时间在北京灯红酒绿的夜晚腐败生活,似乎像泡沫一样被吹破。
阳光已经透过窗户完全散落在我的被子上,我合上眼睛,进入无梦的很沉的昏睡。
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却没想到在接下来的那个下午,公司里还有更无法面对的事情在等着我。
15 工作压力很大,我此时只想吃一个蛋糕
下午去上班,高原回了公司,他真的很憔悴,我猜他一定是生了病还在写其他的项目剧本。
我想起高原说过,他经常坐出租车从一个会议赶往另外一个会议,新的思路只能在出租车上想好,午饭和晚饭也只能在出租车上解决。
作为一个编剧,他这么努力,成长得这么快,而我前一天晚上还在犯蠢要跟一个刚认识两小时的男生回酒店。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去吃屎。
导演、制片人和老板今天都到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我新提交的一版剧本。我心里很渴望有人能看出我所做的改动和努力,给我一点儿小小的肯定。但是事与愿违,制片人对我的改动很不满,导演也说自己不喜欢。最后,我把目光投向高原和杨小川。
高原说:“这些完全是我没有参与过的讨论,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改成了这个样子。”而杨小川低头晃了晃他的咖啡杯,咕咚一口喝完,一言不发。
那么,就是没人救我了!
我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导演和制片人的轰炸。还好,我见识过高原和他们怎样周旋,心里也有所准备,不会完全乱了阵脚。
晚上休会的时候,高原叫我去他办公室聊聊。我心里一暖,哎,学长一定是要给我鼓励了,学长,请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垮的!
结果我走进去,高原表情很严肃地看着我,从未有过的严肃。
高原说:“我问你,你改剧本,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改动标记出来?”
我愣了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有把自己写的全部标红。”
高原指着电脑屏幕对我说:“你这里是不是删减了我的几句台词?”
我说:“是的。”
高原:“为什么没有标出,删减了什么?”
我说:“因为制片人说,这里可能对话太多,文戏拖节奏,导演也认可,所以我就……”
高原语气强硬地说:“你以后要记住,不管改什么,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标记出自己的修改痕迹。制片人说这里拖戏,你就删掉,但是这里是我设计的,我这样设计是为了给后面的一场武戏埋下伏笔。导演同意,可能他对这里没有太注意,而你不是这部剧本的第一稿编剧,你不过问我,就擅自删减,而我拿到你发的剧本,根本对你改了什么无从得知。这样下去,这个剧本就乱套了。”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原。我只好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说:“对不起,学长,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高原说:“以后你改剧本,还是要先发给我,我看完之后,再发给所有人吧。你现在还不具备独立写剧本的能力,尤其是写对白的能力。”
我说:“好的。”我转身走出办公室,觉得心里很难受。高原倒不至于讨厌我,但是他的语气和态度分明已经是对我很不耐烦了。
其实我也知道,刚刚开始工作,我又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犯错在所难免。然而,所有人说我、责备我,我都可以承受,唯独是我一直以来引以为榜样的高原说我,我无法接受。
他对我的这些评价,让我觉得无所适从。我自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开会中自己理解到的导演的意思,却忽略了这些意见会随时改变,也会随时被导演推翻。
当时的我,固执地认为,同样的修改方案,只是因为是我提交的而不是高原的,所以才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