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部分为了取悦别人买的衣服最后只取悦了自己
这两天上班,我换了一条路线——坐公交车,很快就找到了公司,终于能够每天不到十点就开始工作。走进办公大厦,我还是会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怯弱。
虽然珍姐告诉我,上班不必穿正装,但是每次我穿着粉色T恤、草编拖鞋,和那些西装革履、穿着高跟鞋和白衬衣的高级白领挤在同一个电梯里,还是会有种“我只是来送餐的快递小妹”的感觉。
中午十二点,小川和高原差不多同时到达,我刚想说“哟嗬,今天来得挺早的啊”,一抬头,发现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是老板和制片人,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大叔,他一定是导演了。
我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并且十分丧气自己今天没有洗头,还穿了件印着小兔子的蓝色灯芯绒衬衣。我觉得自己一定全身冒着傻气。
制片人向导演介绍我,说:“这是狮子,我们新来的小编剧,她也是卓博堂推荐来的学生。”
导演朝我伸出手,用标准的“港普”说:“小妹,你好,叫我Danny就可以了。”
在导演和老板随意聊天喝咖啡的时候,我杀气腾腾地冲进杨小川的办公室质问他:“你怎么没告诉我导演今天要来公司?你看我今天穿成这样!”
小川无辜地看着我,说:“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而且,你这衣服没什么问题。”
高原在旁边,他很认真地打量了我,说:“要不然,你就去楼下快速买套新衣服,因为下午还有人要来公司跟导演谈事,我们也会参与。有一次,我中午接到电话,知道自己下午一点要去跟一个非常有名的导演开会,我挂掉电话,就跑去附近的商场刷了一整套正装。见人,还是应该穿得得体。”
我白了杨小川一眼,多谢高原,立刻到楼下的成衣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试完,又回到了办公室。现在,我只希望导演他们不要觉得我变化太大、太刻意。
杨小川踱步到我旁边坐下,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压低声音说:“其实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穿了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我很生气,正要反驳,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使劲,将露在衣服外面的我忘了剪掉的标签扯了下来。这样气氛就有点儿尴尬了,我到底该骂他,还是谢谢他?所以,我干脆选择了不说话。
为了赌气,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开会讨论高原的最新一稿剧本时,我很积极,提出了许多我认为很有建设性的意见,也得到了老板和制片人的认可。制片人甚至完全肯定了我的一个想法,让我会议结束后写一版对话来看看。
当制片人夸奖我的时候,我骄傲地用余光瞟了一眼杨小川,但是似乎他根本没听见,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咖啡杯。而一直被所有人轮番轰炸的编剧高原,又以抽烟为借口躲了出去。
会议进行到深夜,大家都累得够呛,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各自回家。依然是杨小川骑着摩托车带我回家。路上,我问他:“我今天表现得还可以吧?”
杨小川敷衍地说:“嗯。”
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说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穿了什么?”
杨小川说:“那你注意到珍姐今天穿了什么吗?”
我细想了一分钟,哑口无言。
杨小川说:“你以后就会慢慢发现的,他们是老板和导演,他们只想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至于你是谁、你想做什么,没有人会注意到。”
我说:“那照你这样说,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呗,意见也不提了呗。”
他说:“你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等你先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找到自己是谁之后再说。”
我很生气,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回家,洗漱,还是没有说晚安。
11 交朋友就要交可以一起逛街买假货的
上班开会,下班吃饭、喝酒。这段时间,我就这样循环往复过着这种生活。
杨小川在整理好自己小卧室里的东西之后,终于正式提出让我搬出主卧。与此同时,他带回家一只大白猫。他问我介不介意他养猫。
我说:“我非常非常喜欢猫,但是,这猫是哪儿来的?”
他说:“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来之前有个女生住在我家吗?就是把主卧改造成现在这样的女孩。这是她的猫,她搬走之后,猫没法养了,就先放在我家养了。”
“所以这只猫,到底现在是你的,还是她的?”我问。
“我也不知道。”杨小川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朋友。”
我环视四周,主卧的一切都是这个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而且看得出她走得很仓促,所有的衣服、鞋子、小相册、首饰盒,甚至明信片,都还留在这里。
“她会回来拿走这些东西吗?会回来接走这只猫吗?”我问杨小川。
杨小川摇了摇头,说:“或许会,或许不会,我真的不知道。”
我去看看飞行箱里的猫,白色长毛,一脸害怕。我说:“它叫什么呀?”
“甜甜。”
我看着杨小川把甜甜抱出来,放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头抵着甜甜的头,甜甜很不高兴地转过脸去。
我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才意识到这是我给杨小川拍的第一张照片。
我莫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时刻会被我牢牢记在脑海中,照片中电视柜的玻璃上有我举着手机反的光,空气干燥,我很渴。毛茸茸的猫和毛茸茸卷发的小川,我见证了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说:“甜甜啊,你的主人不要你了,以后就跟我和小川混吧。小川就是你的新爸爸,我就是,呃,就是……”
小川笑着说:“你就是甜甜的仆人。”
“滚!”
除了甜甜,我和杨小川的团结湖日常生活中,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女孩。
杨小川问我:“你认识李速溶吗?”
我说:“知道,新闻系的,乐队主唱,跟我们系的小楼在一起。”
杨小川说:“她来北京了,就住在我们隔壁小区,今晚约了一起吃饭。”
我一直对李速溶的印象不太好,没有打过交道,单纯只是因为我同系的朋友原本喜欢小楼,但是小楼选择了和她在一起。我一个老为朋友鸣不平的性子,对她会产生天然的排斥。但是很不巧,晚上吃饭前,我说自己要去逛一逛雅秀商场,李速溶马上应和说她也要去。
在杨小川这个组局者不在场的情况下,我被迫和自己当时并不那么喜欢的女生一起去逛街。
李速溶站在雅秀门口等我,黑色的蓬松卷发,一身黑色的麻布长袍,不说话的时候就是高冷女王范儿,一张口却是脑子不太好使的傻大妞儿。而我,一个此时还在努力维系自己天真“萝莉”形象的姑娘,在她面前就是一个纯粹的傻小孩儿。
一趟街逛下来,李速溶展现了和我惊人一致的天赋:蒙、容易被坑、迷路、热情、烂好人。
我俩迅速“情投意合”,彼此智商都低,谁也别嫌弃谁,连续被骗买了好几件衣服,彼此昧着良心夸对方的品位。一瞬间,竟然瞎猫撞上死耗子,我们建立起了深深的友谊。而且,因为她说话太冷,她一说话,别人就很难接话,我决定叫她“李速冻”,而她竟然欣然接受。
等到三人见面吃饭的时候,杨小川惊讶地发现,我已经和李速冻你侬我侬地粘在一起了。
杨小川说:“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女生的友谊。”
我反驳道:“我也真的不是很懂你和一些女生的友谊。”
杨小川问我:“那么,你觉得男生和女生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我说:“当然。”
杨小川说:“呵呵,你开心就好。”
我说:“那我们不是纯粹的友谊吗?”
我不知道是因为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他没有听到这句话,还是他不想回答,总之,我没有得到答案。
而李速冻整个晚上一直在跟我说:“杨小川的学长光环去了哪里?他以前在学校,可是会认真教她怎么拍毕业作品的人呀!”
我说:“学长光环?他可能自己把光环当成屎吃掉了吧。”
杨小川说:“我只是不想再装×而已。另外,加个屎汁排骨怎么样?”
他指着菜单上的豉汁排骨,问我们。
12 交朋友就要交可以一起从天桥上往下尿尿的
高原病了,请假一周不来公司。其实我和杨小川都知道,我们这个公司,是留不住高原这种人的。高原的能力太强,自己在电影圈也有人脉,他没有住公司提供的房子,就是怕离开的时候亏欠公司太多。
对此有所察觉的老板问我:“想不想接手高原的剧本?”
我赶紧说:“我可以试试。”
我拿到剧本,把开会讨论时制片人和老板很喜欢的我讲的桥段写了进去。
一般我写过的东西,都要经过高原审查之后再递给老板和导演,他会给我提很多意见,告诉我哪里不太好。我没有不服气,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和他设计的不一样,我内心其实很渴望老板能够看到我写的东西。但是现在高原请假,我越过了这一环,突然就像脱缰的野马,可以自由地奔驰在草原上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用了很多自己的感悟去修改和完善高原的剧本。最终,我直接递交给了导演和老板,当然,也抄送给了高原。
交完剧本,一身轻松,我还处于创作灵感蓬勃的兴奋期,就被杨小川拉去了三里屯夜晚的日常堕落局。
这天是贯中久的生日,我和小川买了蛋糕,到达了第一轮狂欢的酒吧。Tom、小A、小A的朋友、两位学长和学姐,还是这些人,只是少了高原。
贯中久作为主角,一晚上都在聊内蒙古、日本、传统射箭和呼伦贝尔草原。从第一个酒吧聊到第三个酒吧,大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三轮局里的妹子也来来去去好几个,贯中久和杨小川喝醉了,开始说英语。真的不知道哪里培养出来的毛病,这群男生喝多了就喜欢做两件事,一是说英语,二是去人行天桥上往下尿尿。
虽然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第二件事发生,但是相信我,他们真的很喜欢做这件事。
这就好比一个朋友契约,两个女孩在一起说男朋友的坏话了,两个男人在一起从人行天桥上往下尿尿了,从此这俩人就是实打实的朋友了。
我困了,也喝得有点多,就趴在桌子上装死人。
小A坐在我对面,贯中久坐在我旁边,小A悄悄地跟贯中久说:“久哥,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性生活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贯中久说:“别,那个……我有女朋友,虽然她在日本,但是……”
小A笑了,又喝了一大杯,挥挥手,指挥所有人,说:“散了,散了,今天太晚了。”
我爬起来,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和所有人一起晃荡出酒吧,刚走两步,杨小川在后面喊了句:“喂!喂!贯中久!这个酒吧!你肯定喜欢!”
我们停下来,看见杨小川一脸兴奋地指着一个蒙古包形状的酒吧,上面挂着一个很不显眼的招牌,写着“沧狼白鹭”。
贯中久立马来了精神,央求大家一定要再进去坐坐。生日夜晚听寿星的,我们一行人进入了当晚的第四轮。
进去之后,发现此时酒吧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但是有一支蒙古乐队演奏。他们是来人民大会堂表演的少数民族乐队,当天已经表演结束,在喝庆功酒。只是和这位开蒙古包酒吧的老板是朋友,所以他们还在闲散而随意地弹奏演唱着。
贯中久十分兴奋,他热爱内蒙古草原文化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拉着内蒙古乐队非要他们再演奏一曲。
内蒙古乐队的主唱是一个非常腼腆、长相极为英俊的草原小伙子,他很爽快地答应,然后招呼他的伙伴们一起来,架好乐器,唱了一首蒙古民谣。
很好听。我借着酒劲,想起自己曾经写过一个和草原有关的小故事,思绪随着歌声飘到很远的地方。
一曲唱罢,大家举杯畅饮。其他人在各个地方开始随意地摇摆跳舞,杨小川正抱着贯中久大谈英文,贯中久一直在唱I Believe I Can Fly(《我相信我能飞》)。
我笑着坐到角落里,默默看着这群狂欢的朋友。发短信给舒平,我问他:“睡了吗?有点儿想你了。你想我吗?”
舒平说:“在忙。你早点儿睡吧。”
我本来还想回几句,但主唱小哥拎着两瓶啤酒坐在了我面前。他递给我一瓶,用很有磁性的声音说:“你是很喜欢听呼麦吧?我看你刚才听到呼麦很高兴的样子。”
我说:“对,我想写一个关于草原的故事,构思了很久,但是我没有去过草原,也没有认识过什么内蒙古的朋友。”
他说:“我就是在草原出生的,现在也生活在牧民区。除了出来表演,我们平时都接触不到汉族人。汉人很少有真的懂草原文化的,你那个朋友还不错,我挺喜欢他的。”
我说:“嗯,贯中久懂得很多。我真希望我和他懂的一样多。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牧民的生活吗?”
主唱说:“我们热爱骑马、喝酒、那达慕,那达慕,你知道吗?”
我摇头,主唱站起来,比画了两下蒙古摔跤。
他很兴奋,说起烤全羊、马奶酒,还有围着篝火跳舞。
他想拉着我起来跳舞,我笑着摆手拒绝。我跳起舞来,简直就是肢体功能障碍患者。
他说:“这里太吵了,如果你想聊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我说:“太晚了,我已经很困了。就不去了。”
主唱说:“我明天一早十一点的飞机,每次来演出,都来来去去很匆忙,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北京。你看过北京的清晨吗?看过天安门升国旗吗?”
我说:“没有。”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这样好不好,我们去一个安静的酒吧聊一个小时,然后就坐车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我真的很想交一个汉人女孩朋友。说真的,我一直想知道,男生和女生、汉人和蒙古人之间,到底能不能做真正的朋友。你愿意陪我去看升国旗吗?等你来了草原,我陪你去看老鹰、去骑马!”
我脑子一热,或许是酒精上头,或许是被这种承诺所吸引,总之就是一时冲动,说:“好。”
我走到楼梯上,发现其他几个女孩已经不知去处,我拉住正在喋喋不休说英文的杨小川和贯中久说:“我先走了,那个主唱说他送我。”
杨小川似乎立马清醒了下来,他冷静地看了看四周,为了不让身边其他人听懂,用粤语低声问我:“确定吗?确定要那个主唱送你?”
我说:“确定。”
他继续用粤语说:“你想好了,真的没问题吗?是你清醒地、自愿地跟着他走?”
我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想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看见姑娘就想睡觉,我是要代表汉族姑娘去和蒙古族小伙开展精神交流的,短暂的相聚,一辈子的伟大革命友谊。
我摆摆手,对杨小川和贯中久说:“我走啦,你们也早点儿回去!”
贯中久还在拿着酒瓶,对着空气絮叨着“I have a dream, to become a black smith…”,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主唱和我走出酒吧,外面很冷,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膀上。
我说:“谢谢。我们去哪儿?”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说了一个听起来像是酒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