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沿圣把眼光放到别处,一副“今天天气很不错啊”的模样说,“可我懒得去选啊。”
“什…什么?”依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选了这个,那个知道了就糟了。而你就不同啦,她们都知道我只把你当做妹妹啊就没有人会说闲话的。”沿圣笑眯眯地说。
依知气冲冲地推了沿圣一把,不顾男生叫嚣的“丫头要出人命的啊”头也不回地就上楼去了。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可以真的有这种花心大萝卜?她更加郁闷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他?
即使第二天沿圣又对自己摆出一张明晃晃的笑脸,迎上来“丫头、丫头”亲昵地叫,依知仍然不愿理他。好不容易气冲冲地在撇开他独自回家,她望了望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不免失望地瘪瘪嘴。耳畔却传来一阵酥麻的热气:“哟小丫头,一个人呀,借点钱花花吧……”依知的第一个直觉就是:糟糕了!
当锲而不舍追赶来的沿圣看到了两个瞥见他就仓皇离去的男生,而手臂上有明显伤痕的依知还朝两人离开的背影大吼“还我的东西”,又望了望沿圣一眼,终于无力地捏着咧开了口的钱包缓缓靠着墙跌坐在地。
立刻明白过来的沿圣不觉得气打一处来,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朝她吼过去:“真是不知死活啊万一伤得厉害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你可不可以让我放心地……”
又突然缄了口,沿圣发觉依知扬起委屈的脸庞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没血色,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张张嘴想出声,喉咙里却像堵着什么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被抢去了东西又被人骂,当然心里很不好受。只知晓沿圣扶过了自己的肩,然后是像比一生更为漫长清晰的慢镜头。她听见从一翕一合的唇中传出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温暖在空气中旁若无人地绵延开去。在心尖留下的一点淡色墨迹,却久久消散不去。
“没事了…都好了…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
在心里有这样的一个男生,因为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言语,让你血液沸腾欢喜不已。又因为他的一个表情一种神态,让你画地为牢自缚成茧。他是你心中唯一的光。他呼吸的时候你会感到窒息。他是你所有少女情怀的发源地。他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你伸出手触不可及。你长久地仰望他,你对他的情愫逐渐变得卑微到难以言说,那是道疼痛到无以复加的伤口,你只能在安静的夜里独自舔嗜或落泪。你的他,永远不可理解你的行径,他不知道日日在身旁的女生,独自对着镜子要反反复复练习多少次才能在遇见他时恰好地隐藏住捉襟见肘的难堪而对他轻浅地打招呼“HI,沿圣!”这一切的一切,他通通不明白。正如他不明白……“钱包里有很多钱么?”
“三十二块啦...也不是很多... ”
“所以说,以后遇见这种情况就不要跑上去抢啦,给他们不就是了,三十多块,让人担心值得吗?”
“不是钱的问题...... ”
“嗯?”
你要怎么开口对眼前这个微微埋下头对自己低眉顺眼温文而雅的男生解释,说自己不是心疼被偷的几十元钱,只是钱包里有一张她好不容易才偷到的一张他好看的大头贴。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他会望着还蹲在墙角不肯起来的自己咧开嘴打趣:“丫头,你以为你是冬菇么,蹲着墙角就能长高?”
自己的感伤,在他狭长的双眼中,一扫而光。
依知望着路旁逐渐繁盛、有着馥郁醇厚芳香的栀子,似晶莹的浪,看得让人欣喜。那么,在烟火会时,一定要向他告白吧。
柳桥边的风很大,一吹,碧叶一丝一摆从空中滑下来。视线被分割成一片一片,可望过去全是染上了细细的温暖幸福颜色,仿佛随时随地都要融化。
沿圣望着细心打扮、脸面潮红的女生,嘴角扬起让人无法察觉的弧度后又响亮地吹了个口哨:“哟,丫头今天还真不错呢。”
浅淡的鹅黄色长裙上铺满层层叠叠的粉嫩樱花瓣,中长的秀发用发卡随意地别在脑后,有些慵懒和凌乱的美感。黑白分明的眼珠活泼地四处流转,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脚底是淡灰色的水泥路,头顶上铺着棉絮般的云层,被撒上了温暖的色泽。烧融的云照映下,细致脸庞的依知环上削薄肩膀的沿圣清瘦的腰,数碎玉还在翻动着,好象也有些东西从依知的心上飘过去,掠过一丝温暖甜美的风。两人衣炔以一样的频率飘然,骑着单车穿过蝉声嘈噪的街道,越过新修的白色钟楼,广场与热闹的人群纷纷踏至而来。
本来沿圣是打算先去街边的哈根达斯店补偿上次的冰淇淋,却被女生正色拒绝。
“诶?!不是说好的么?”
“现在我不想吃了,我们去吃路边摊吧。听说那家的烤鱿鱼挺不错的”。
沿圣迟疑了片刻脸上才浮起笑容:“那么好吧,依丫头你的。又用无限惋惜的口吻,可惜咯, 那么好的冰淇淋……”
依知只是想等待会如果表白成功,告诉了他哈根达斯代表的意义后再由他主动带自己来。于是最后,两人在路边摊前左手几串烤鱿鱼右手一杯绿豆冰水再两眼放光地望着甜腻的茶肉酱的不亦乐乎。
沿圣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枚栀子,把它隔着漆黑的浓发别在了依知的耳畔,沿圣说:“依知,你真美好。”阳光从枝桠间筛下明媚的笑脸,风轻轻吹过的时候,那张笑脸上的光影斑驳便也轻轻摇晃,依知想就这么望向她的少年,一树秋,一树春。
倒记时中,五…兴奋的人群里开始混乱。
四…旁边的沿圣握了自己的手。
三…自己偏过头去,看见他温柔安静地看着自己,挑起了好看的眉。
二…我说:“这个话我只说一遍哟!”明明只是他无意间洒落的种子,现在却像藤蔓一样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最终在他再次回眸时开出温暖的花朵,无声无息地就覆盖了整个心房。
一…“我喜欢你!”依知的声音,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旁边的男生没有听清楚。“诶?你…刚才…”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可置信或惊慌失措的表情,是真切地让你再重复一遍的样子。
依知摆摆手:“算了”。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告白一次了。命中注定沿圣注意不到自己。
就像高空中的烟花,“砰”地一声幻化成无数的流光异彩的光线,再纷纷下坠,如同夏日里最柔美的花瓣。可再怎么绚烂只是绽放一时,带给人惊鸿一瞥后, 美丽而寂寞的它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天空瞬间又回复成了深蓝色的丝绒,只有几粒星星在那儿努力地闪烁微弱的光芒。
果然,还是失败了……4.
不幸被轮做值日,就意味着自己要独自面对堆在墙角的黑色垃圾袋。还好沿圣已经答应了自己,所以依知才会在检查临近前还能“呼啦哗啦”地吹着风扇安然地趴在桌上补眠。
过了多久?终于闭合着一只眼睁起了另一只眼,眼前是一片浮动的流光,落幕的余辉懒洋洋地在叶隙间行走过后在人身上泻下浅淡的班驳。依知有气无力地撑起头,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对着站在自己前不远的人影头也不抬地问句:“沿圣,几点了?”
“如果我们不能在十分钟之内把垃圾清倒了,那么后果是你将罚扫一周!”无奈但清浅的声音,一点点扩散在空气中,最后在依知的耳朵骨里开成一朵细碎的花。
“诶?你…”光线流淌在陌生的男生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朦胧且温柔的轮廓,和教室里充盈的像是蔓延开来的流质的阳光,交织成了一幅画。
看清了是个眉清目秀,正朝自己温和地笑的男生。依知连忙用手捂了捂自己脸庞,感到了突然腾升起莫名的燥热。
“沿圣他忽然有事来不了,他让我来代替他”,男生径自去提垃圾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来说,“还没自我介绍呢,诶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哈啊?!认识么?莫非,你,王子殿下?”依知拌可爱地答。
男生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揉了揉眉心,一副“败给你了”的口吻;“林、怀、绵。”
不是这三个字有多大的魅力,但却足以让学校里每个心中满是“少女情怀”的女生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就脸红心跳,不由得地两眼放光地做无限遐想状。甚至连借口着上厕所路过而窥得一次对方蹙着眉用左手支着额头右手不停地解答一道堪比五星级数学题的侧面样,也可以在心底窃喜上好几天。
连依知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不正经爱多动、喜欢沉浸网游的沿圣会和品学兼优、安静温柔的林怀绵是好朋友。不是“同性相斥”么,更何况在女生眼里两个都是“王子”的不二人选,而为更倾慕一方而与另一方的后援队进行口舌之论也是常有的事。照理说应该相间仇人分外眼红啊,而现实中作为同桌的两人的确是朋友。
傍晚清风的吹拂下,依知跟着林怀绵去了角落的垃圾场。路过时看到了在花字架栏杆下聚拢成一片“墨绿丛中点点白”的栀子。
“小时侯会做这样的梦,梦见一株栀子无限地朝天空生长,它翠绿色的枝叶穿破了云层,伸向了另一片天空…然后在嫩黄色花蕊中站定了一个男生,他遥远地隔着云朵向我伸出了手。”依知笑着问林怀绵,“是不是很童话?”
“恩,大概还好吧,毕竟每个女生都梦幻着遇见自己的王子。”
“吁…感上了,真是谢谢你”,不过,依知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刚才我还没醒,那你会继续等下去么?”
望着女生摊开的双手林怀绵装作苦恼地想一想:“诶是么,那么,可以换另一个方法啊。比如说…王子吻醒公主啊!”
阳光下,林怀绵狭长了一双眼睛望过来,而大大地吃了一惊的依知无意识地松开了手,整个垃圾袋的重量都歪斜地垂在男生的一只手中。
不可避免地,两只耳朵真实清晰地听到了在体育场上,沿圣帅气地一次又一次地投篮成功,引来的无数女生的欢呼尖叫。
这可是个史前无比大的危机啊,它就像一只藤蔓扼住了依知的脖子,不能呼吸。那个笨蛋沿圣怎么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啊,气喘的依知终于从铺盖里探出头来握拳自我鼓励:“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加油依知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于是依知冒着必死的决心把游乐园的门票放在了沿圣的抽屉里。
周末,依知忐忑地起得早,系着围裙的母亲表情惊讶地望着顶着两只熊猫眼坐在餐桌旁等着早饭的依知。
“今天起得早啊。”母亲手里还拿着锅铲。
“唔。”依知喝了一口牛奶,嘴里含糊地答。
“那是要去干什么?”要探个究竟的母亲整张脸凑过来。
“可是,这是什么味道?”依知一下直起了身子到处嗅。
“哎呀,锅里的蛋糊了。”母亲转身一溜烟冲进了厨房,又满脸愧疚地出来,“早饭,没了。”
依知却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我做了便当呢。恩,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