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自从上次香山一梦，她感觉自己已经沉睡很久。
她捂着脑袋试图弄清自己这是在哪，毫无新意，仍然是孙蘅的诊室。
她真希望自己有一次醒来是在一个鸟语花香自由的地方，突然有些怀念傅平生在世的时候了。
孙蘅进来时，看见她换了件碎花裙子，正坐在床边摇晃着双脚。
他愣了一下，才露出那标准又虚伪的笑容。“小栀好。”
“你的表情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老师不想看到小栀？”她还是没改当初叫他老师的习惯。
“当然不是，只是比我想象中再见到你的时间要短一些。”
“你是不是希望香山之后再也不用见到我？”夏栀捏起裙角跳到他身后。很调皮的伸手挽住他的脖子。“老师这也是杀人哦。”
孙蘅拉着她一只手，将她扯到自己面前。“你现在不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吗？”
“那小寒姐呢？她有这么好运吗？她可不知道怎么回到这里的办法。”
孙蘅面色微僵，不再一派轻松的模样。夏栀便知戳中了他的死穴。“你知道怎么救她的。为什么迟迟不出手？你不怕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么。”
“小栀，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坐，就坐到你平时最喜欢的位置。”
“我不。”夏栀固执的站在原地。“孙老师，我不会再接受你的催眠了。你想在潜意识中杀了我易如反掌。”
“怎么？一开始你认为你是可以选择的吗？”
孙蘅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夏栀觉得愤怒，她的声调升高了很多。“这不公平！你给她们每个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却独独在一开始就判了我死刑。”
孙蘅似乎哀叹了一口气，拿出了在她面前少见的耐心。起身走到一面镜子前朝她招手。“小栀，你来。”
镜中的男人长身玉立，白大褂的衣袖轻轻挽起，露出手臂上一截未愈的藕粉色疤痕。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称得上慈悲的情绪。
夏栀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孙蘅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指着镜子里的夏栀说。“好好看清楚。”
尽管孙蘅很高，镜子里的女孩仍然到了他鼻尖的高度。两人前后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登对的情侣。女孩有细长的双手双脚和发育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却穿着一身花裙子显得很不协调。
她的脸上有一道蜈蚣般的疤痕，尽管已经淡去不少，还是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她轻抚上去，已经感觉不到痛。“可惜了。LULU太不小心。”
“她已经长大，不需要你了。夏栀。”
当初傅平生的孙女夏栀车祸去世，傅平生急于从她身上找回亲情。所以有了这个“夏栀”的出现。
夏栀拥有傅平生最多的喜爱，她也就有了最多的出现时间和对其他人的控制权。
但是现在连傅平生都死了，“夏栀”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孙蘅的手放在她的双肩上，指着镜子中的女人。“你仔细看看，这具身躯已经不适合装下九岁的灵魂。况且……你杀了傅平生，一命偿一命很公平。”
夏栀惊恐的转头看向他。“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外公。”
那么多证据，指向白麓指向小寒指向顾瑜。为什么偏偏说是她？
“很惊讶吗？动手的也许是她们中任何一个人，但下指令的却只会是你。你是大脑，不是吗？所以我给她们每个人一个机会，说服我留下她们的机会，但是你没有。”
四周的墙壁上突然投影出大海，树林，沙漠和草原。耳边有海鸥的叫声，蝉鸣，风声和牛羊的脚步争先恐后的踏过她的耳膜。
夏栀想逃，却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流沙之中，动弹不得。耳边交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快要逼疯她。
她还看得见孙蘅，但孙蘅的却像站在镜面外。她伸手过去，发现穿不过这层镜子。
该死。她又中了他的催眠术。
“灵魂所栖，万物皆安。香山本是我为你选的地方，十万株杏花陪你，但你不喜欢。那么择一处你喜欢的地方吧。小栀，不要再回来。”
夏栀看见孙蘅转身开了另一扇门。
她急的大吼。“孙蘅！你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害死小寒的！”
也不知道孙蘅有没有听到。
程峯守着温小寒的病床边睡着了。门开的时候，他腿上的杂志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他惊醒。
“孙哥。你来了。”
“嗯。”孙蘅轻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一天一夜没睡了。我在这看着。”
程峯闻闻自己身上已经发臭的衣服。“欸，好。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有事你随时打电话叫我。”
对于温小寒的受伤，他对孙蘅感到十分愧疚。当初还是孙蘅的朋友将小寒介绍给他们公司。以小寒的嗓音条件，她完全可以选择最好的经纪公司。但她不仅完全信任自己这个菜鸟经济，还对他一直就像最好的朋友一样信任。
他还记得她从文氏集团那个瞧不起人的经理那里据理力争要来双倍的赔偿金，转背就全给了他去给同事们买下午茶。
不管成名前成名后，她一直毫无架子。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应该遭此一劫。他想着，双眼通红的又跟孙蘅叮嘱一遍。“我随叫随到。小寒姐有任何事情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程峯摇头叹气的带上门。“唉……这么好一个人……”
是啊。小寒，你是那么好的人。
当初在外公外婆的宅子里，他问小寒。“你怎么分辨好人格和坏人格？”
她说：“面对不公，能勇敢站出来。遭遇不幸，会妥善处理仇恨。不被仇恨所左右行动，心中永远保留对爱与真的追求。这样便能算作一个平凡的好人吧。”
她做到了。可是她却躺在这里。
孙蘅摸了摸她的额发。她的脸上血色全无，已经再也看不出当初那个敲着碗唱歌，生气盎然的小姑娘。
夏栀的话在他耳边又一次响起。你会害死温小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