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中,夕阳刺眼的余晖射进这架从开普敦飞往伦敦的阿联酋航空公司飞机的机舱里,宋熙辰缓缓地放下遮光板,戴上耳机,听着那首拉尔富·麦可泰尔的《伦敦街道》Streets of London,那是芝芝很喜欢的一首歌。宋熙辰幻想过无数次——像这首歌的歌词中写的那样,和芝芝一起漫步在伦敦那些古老的街头,一起找寻歌曲中描述的那些略带失意的老者,那些已经关闭的市场,那些有着百年沧桑的咖啡店,还有伦敦冬季里淅淅沥沥的冷雨……但是这种幻想终将是幻想,已经失去了一切将其付诸实践的可能性。她走了,就像泰晤士河畔的跨年烟火那样灿烂地消失了。
是的,苏语芝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苏语芝仿佛从来不曾离去过。多少个清冷的午后,熙辰沉沉睡去,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熙辰似乎能感知到芝芝的存在,那是一种永远隔着一层距离的存在,就仿佛以前和她相处时,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暮色逐渐降临,熙辰能够感觉到机舱里的那种冷意,那是盖着毯子也能感受到的那种属于机舱的冰冷气息。熙辰围上了一条随身携带的绿色围巾。这条绿色围巾是他们一起去非洲做研究的时候,他和芝芝交换纪念品得来的。虽然围巾很薄,但是那些独特的图案让他感觉到来自非洲草原的温暖气息。熙辰隐隐约约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仲夏。那时,在那个关于非洲城市研究的项目中,他和芝芝分到了同一个组。然后又是另一个偶然,在从伦敦飞往亚的斯亚贝巴的飞机上,熙辰坐在靠窗的位置,芝芝坐在他右边。飞机起飞不久她便开始沉沉睡去,仿佛她处于另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那时,熙辰便开始静静地欣赏芝芝沉睡中的容颜。她有着一副仿佛只有十六岁的面庞,柔和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红,就像在微雨天气中伦敦摄政公园里略显朦胧的玫瑰。天生卷翘的睫毛慵懒地搭在面颊上,稳稳地藏匿着那双明亮清澈如奥地利天鹅湖般的大眼睛。每次熙辰和芝芝交谈时,芝芝总是微笑地看着他。这双眼睛传递的神态让熙辰有一种想马上逃离的冲动,那是一种“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神态。她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发尾微微卷曲,发间淡雅的清香时不时袭来,那种气息就像空谷中的幽兰一般。她的呼吸均匀且细微,就像是暮春时顺着流水滑落的叶子那样微弱,有时微弱得近乎了无声息。她穿着一条带着荷叶边的浅色连衣裙,微微怕冷的体质让她不得不罩起一件乳白色的线衣……熙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规律地跳动着,他把手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感受到那个特别的存在。他瞬间已经分不清口袋里那枚戒指的主人是谁。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口袋里的那枚戒指,试图去寻找来自芝芝手心的温度。
熙辰的绿色围巾滑落下来,他从关于芝芝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伊人不在,幻象犹存。他的忧伤中流淌出一丝丝苦涩,就像是阴冷的天气下,在翡冷翠品尝一杯纯正的Espresso。那碾磨后的棕色粉末在冲泡过程中一点点被释放,待其充分溶解后,还要将它一口饮尽。
当两个人的约定只能由一个人来完成时,苦涩便被加倍释放:熙辰的此次英国之行是为了即将举行的毕业典礼——这是他和芝芝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