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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仲夏夜里的彩色房子

恍惚之间,飞机已在清冷的细雨中着陆。隔着满是小雨滴的机窗,傍晚时分希思罗机场的跑道显得分外苍凉,一切既熟悉而又陌生。入关过境处还是长长的队伍,熙辰后面站着一对背着书包的学生情侣,他们一直甜蜜地说说笑笑,只是这种甜蜜更能加深熙辰心中的苦涩。不知过了多久,熙辰终于走出了机场,上了一辆预订好的出租车,赶往那个对于他来说非常特别的住处。

出租车司机Albert是一个年过五旬的非洲裔中年男性。他看上去善良朴实,开朗健谈。

“年轻人,你是来伦敦求学的吗?”Albert满脸阳光地说。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确实是,但是一年前研究生毕业后我就离开这里了……”熙辰说。

“那为什么又回来?”Albert好奇地问。

“为了履行和一个女孩之间的承诺……”熙辰坦率地说。

“是你喜欢的女孩吗?”Albert笑了笑。

“是的,她是我这一生最心爱的女孩……”熙辰认真地说。

“哈哈,所以你们即将在伦敦重逢?”Albert饶有兴趣地问。

“不,我想她不会来了。”熙辰的脸上写满忧伤。

“我很抱歉,但是看得出你还很爱她。没准她还会回心转意来找你。”Albert安慰他。

“不会了。她已经离开人世了。”熙辰望着窗外的雨滴,他觉得雨滴浸入了他的心里。

与伦敦流行的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相比,那个他正在前往的20世纪80年代才建好的学生公寓一点也不具备伦敦独特的艺术气息和历史沉积感。就地理位置而言,居住在这个坐落于北二区的公寓对于在高尔街上课的学生来说并不是很方便,而且周围治安也不算好。但是,对于熙辰来说,这个公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因为一起读书的时候芝芝一直住在这里。芝芝离开之后,他便托付了一位还在读书的校友租下了芝芝之前住过的12层B2号房间,并委托了清洁公司定期进行打理,与此同时,正在读博的芝芝的前室友也会帮忙照看。房间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甚至芝芝心爱的花瓶里的玫瑰都会被定时换上新的。

天色随着车驶离高速公路后逐渐暗了下来。熙辰觉得时间过得是那样的缓慢,一条条映入眼帘的街道仿佛看不到开始也看不到结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围的景物在黑暗中开始变得似曾相识,当隐隐约约的灯光前出现了那座由红色、白色和黄色组成的14层楼高的公寓时,他的心不由得激动起来。车停后,熙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写着“Hawkridge House”的门牌。门牌字母第一个H的油漆有些脱落,上面还挂着一片由于之前下雨而散落的枯叶。他下车取了后备箱的行李之后,便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高且仪容清秀的男生从公寓中走了出来,他叫郑延,在UCL生物系读博士,是芝芝以前的室友,一直住在12楼的B3号房。熙辰和郑延一阵礼貌寒暄后,郑延便领着熙辰上了电梯,并把12楼B2号房间的钥匙递给了熙辰。

熙辰轻轻地打开了B2号房间的房门和灯,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对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的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床上一如既往地铺着床单和被子,她心爱的抱枕还放置在床头。这床被子是那样柔软,还带着芝芝喜欢的乳木果的甜香……当熙辰此刻躺在这个床上时,他感觉自己像是飘在夜空中的云朵上,仿佛旁边就是牛奶一般的银河,而照进来的皎洁柔和的月光让他感觉到了月亮离自己很近,窗边的玫瑰气息随着微风弥漫开来……

书桌上摊开的是那本薄薄的《茵梦湖》,书的扉页早已发黄。这是她一直最珍爱的一本书。一旁的一堆稿纸上写的是她自己创作的一些俳句、散文、童话故事,和一些零零星星的散句断章,其中还夹着一本被锁起来的咖啡色日记本。熙辰轻轻抚摸着这本咖啡色的日记本,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想翻开其中的扉页。只可惜日记的主人将钥匙很好地藏了起来,而对于芝芝的尊重使他不会粗暴地撬开这本日记……

在书桌的另一端,开学典礼时学校送给每个新生的小黄鸭还被保留着。小黄鸭的头上被芝芝戴上了一个毛织的小帽子。这个毛线帽是从她最喜欢喝的冬季的Innocent果汁饮料瓶上取下来的。另外,鸭子身上还被贴了一张写着“IntroDuc(K)tion”字样的纸条。而这只小黄鸭,熙辰也有一只,也被戴上了一顶同样的小帽子……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些书籍和打印出来的有关专业课的期刊文献。熙辰随手拿起一本书,正好是他和芝芝一起探讨过的埃本尼泽·霍华德的《明日田园城市》,其中关于诠释三磁铁模型的那一页还夹着一张写着评注的便签……

书桌旁边放置着一个琴盒。熙辰轻轻打开琴盒,看到了那只熟悉的古琴。他用手拨动着琴弦,反复地拨动着。他想起第一次听芝芝弹琴的情景。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头发是挽起来的,脂粉未施。她低头抚弄着琴弦,嘴角略微上扬。手腕上戴着七彩碧玺和碧绿的翡翠珠串,显得自然而雅致。那时她弹的是一曲《胡笳十八拍》,当大家赞扬她的琴技时,她却谦虚地道出自己的许多不足……

这和云佳弹琴时的感觉颇为不同。云佳胸前挂着的宝石吊坠和手腕上绕着的碎钻手链与钢琴烤漆的光泽相得益彰。她身穿黑色长裙,波浪般卷曲的头发上系着琥珀色的宝石发带。云佳的琴技可以把难度颇高的巴赫的《d小调赋格曲》表现得淋漓尽致。每次她弹完一曲,便获得同伴们的一阵称赞。众人会纷纷上来拥抱她或和她行贴面礼,之后她则又会欣然弹奏难度更高的下一曲……

屋里的另一角陈放的是一个浅咖啡色的衣柜。衣柜里排列着芝芝以前穿过的衣服。熙辰又看到了那件熟悉的白色的毛衣,上面还残留着芝芝身上乳木果润肤露的清香。只是毛衣上面多挂了一条米白色的珠链,每两个珠子之间夹着形状不一的装饰吊坠。而熙辰没有察觉到珠链的另一端和另一件连衣裙的衣领勾在了一起。正当他伸出手触摸到毛衣的那一刻,毛衣上的珠链断裂开来,珠链上的各种珠子和吊坠瞬间散落了一地……熙辰默默地叹息着,弯下腰准备去拾起遗落在地上的珠子和吊坠。他瞥见了其中的一个吊坠是一把小而精巧的钥匙,便顿时明白了被这把钥匙锁住的秘密来自于何方了……

熙辰将钥匙插进了那本咖啡色的日记本里,浅黄色的扉页便呈现在他的面前,但是瞬间他又合上了日记本,用钥匙再次锁住其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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