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中招生的关键时期，凡是名字后面带“长”的领导们都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喂，你是教育局吗？”
“是。”我沙哑着嗓子懒洋洋地说。
“我是A街道办事处的，张科长在不？”
“不在。”
“喂，喂……”他一定以为我扔下话筒走了，大声地吼。
“不在！”我提高了音量。
“……那我就给你说说吧。我们居民区有个叫刘晶晶的，考号是0105，请你们给想办法安排到实验中学去吧，他学习很好……”
我学着局长大人的腔调说：“好啊，让我们研究研究吧。”心里却悻悻地想：该照顾的学生名单早都转到招办主任那里去了，你老兄拍马屁的水平咋就这么不上档次呢。
“咣。”我放下话筒，无聊地坐下。
指甲刀夹住胡子还没有拔几下，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铃声又响了。
“喂，教育局办公室吗？”
“是。”
“招办主任在吗？”
“不在。”
“局长呢？”
“也不在。”
“……那……我是在A街道卖菜的一个个体户，请你给你们局长反映一下，我们这儿有个叫刘晶晶的同学，今年考初中，考号是0105，能否想法照顾一下，给安排一个好学校……”
我又“研究研究”了一下，扔下电话，继续入迷地拔起下巴上的茸毛。
五分钟，电话又开始烦人地叫。
“我是在A街居住的一个市民。是这么回事，我们居委会有个叫刘晶晶的，是个学生，考初中……你们教育局能否给安排一个好一点的重点学校……”
我在这里的功能本来只是说几句“研究研究”之类的话，这阵却禁不住好奇，随口问道：“请问这位刘晶晶同学是……”
一边问着，我却早禁不住自作聪明地自问自答说：“噢，噢，你是说，他爸爸是个大老板吗？”
我也没听清那位老大妈在电话里絮叨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耐烦地说：“那么他的家住在哪儿？”
大妈只急忙说：“你记着……他的家住在B巷C院D号的隔壁……”
“好吧。”我又“研究研究”了一下，心里却奇怪：这位刘晶晶的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人物，值得这么多人一齐巴结讨好。好啦，回家正巧过B巷，何不拐去看看，开个眼界。
走进C院大门口，过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我果然看见了那个门牌号码。在那个小平房旁边，果然有个油毛毡搭建的小矮房。看见有个老人正在那里淘米，我便问：
“大爷，这里可有个叫刘晶晶的？”
“晶晶？买菜去了……你看这孩子，总是蒸煳米……”
“晶晶他爹是干什么的？”
“苦命人啊，烧锅炉的……”
“不是，”我打断他的啰唆说，“我是说现在，现在是做什么生意或在哪个部门上班的？”
“现在？死啦。一月前，我在这里坐着，看见他穿着锅炉房的衣服回来，躺在床上，就再没起来……”
我一时愣在那里。忽然又灵机一动：或者他家很有钱，或者他妈神通很大……于是问道：
“那么他妈妈……”
“你是说那贱女人吗？跑了……两年前就跟一个大老板跑了……”
刹那间，我像一尊泥塑似的呆在那儿。眼泪不知何时爬出了眼角……我已很久很久没有淌过这样的眼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