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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星人马文”绝对是个被严重低估的角色。

坎贝尔·格兰姆斯一向欣赏动画片《乐一通》里这个毫无面部表情的“外星人”角色。所有人都喜欢里面的“兔八哥”,每集都少不了他。不过他就像“翠迪鸟”“傻大猫萨尔维特斯”和“猪小弟”那样,偶尔也会出些小差错。坎贝尔也对“歪心狼”赞赏有加:他为逮住那细脖子快腿的“哔哔鸟”绞尽脑汁、矢志不移——尽管那只“哔哔鸟”总能扭转乾坤,让他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坎贝尔不喜欢“哔哔鸟”,因为这个卡通形象总令他想起索尼·斯坦顿——大学加入的ATO[1]地方分会的一位“大导师”。斯坦顿有个毛病,他总喜欢从别人身后窜出来,用鼻子哼出“哔哔鸟”那种诡异的“哔哔”声。若是世上有“混蛋清除器终极版”这东西,自己保准给它弄个专利。

相比肚子饿起来就毫无节操的“歪心狼”,“外星人马文”更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优雅的理世哲学。别看这个蚂蚁一样的小东西面无表情,头戴一顶支棱着扫把刷子的罗马战盔,搞破坏在他眼里可是一种美学的表达。

眼下,面对着死寂无垠的洲际公路和那些像被孩子遗弃的玩具车般趴在沿途、缄默无声的车辆,坎贝尔觉得是借用马文名言的好时机了。

“要炸哪里?”他捏着鼻子模仿动画片里的腔调说道。

“什么?”皮特压根儿没在听坎贝尔说话。

“本以为能听到爆炸声呢。”

“那砸一颗末日小行星或许更对你的胃口。世界末日不是一声轰响而是来得悄然无息,有想法了?”

“你是学英语的,这专业在末日求生这种事上没啥鸟用,对吧?”

皮特仰头灌了一大口温暾的雪山牌啤酒,撩开贴在脸颊上的深色卷发,“什么话,我活得好好的,其他那么多人却都上了天。这就证明专业起了决定作用啊!”

“得了吧,”坎贝尔说,“耀斑爆发时你就只有一招,不过是戴着那顶锡纸头盔罢了。”

皮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把空罐用力朝草丛抛了过去。罐子弹了几下,最终滚到了一摊衣服里,“刚才是谁学‘火星人马文’来着?肯定不是我,老兄。”

“得分!”

坎贝尔放下十速自行车的脚撑,抖了抖皮夹克袖子上的尘土。两人在三合车行分别给自己挑了一辆自行车:皮特挑了辆深齿纹外胎的山地自行车,坎贝尔则选了一辆带车筐的实用款十速自行车,车筐上还挂着块“美国制造”的小牌。皮特常拿这辆车开坎贝尔的玩笑,说他骑了一辆“公主车”。不过坎贝尔能把所有的食物和装备都装进车筐,而皮特就只能把东西统统塞背包里了。

而这会儿他能装的东西几乎都是啤酒。

自行车在路上一颠一晃,骑在上面的坎贝尔也是全身阵阵生疼。他们在过去的三小时里骑了三十多公里,路上遇到偶发的交通意外就得缓速绕行。昨晚他们在露营地里找了辆被遗弃的房车,不敢点火,就那么在车里过了一夜。离开教堂山[2]已经六天了,世界停摆了整整一周,可直到现在二人还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智能生命体存在的迹象,坎贝尔将自己装成“火星人马文”那般思索着,或许也不是坏事,没错,绝对不是坏事。

“去瞅瞅那些车?”皮特问道,还甚为隆重地打了个酒嗝。

“可我车筐已经装满东西了啊。”

“万一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呢,手枪啦,牛肉干啦,或者更多的啤酒。”

“我已经有枪了。”

皮特指了指坎贝尔腰带上别着的那把左轮手枪,“你就不想换一把好一点儿的?”

“这把够用啦。”坎贝尔喜欢点三八式手枪,因为他喜欢这种看到枪膛的感觉。若是遇到动真格的情况,他就能清楚地看到枪膛里还剩多少子弹。皮特选择格洛克手枪则是因为他喜欢一扣扳机就能开枪这一点。这些枪当时就安静地躺在体育用品商店里,虽说已被别人挑走了几件,但从剩下的数量看,显然幸存者并不多。

“万一那些车里有人活着呢?”皮特问。

“不大可能。”被这念头困扰的坎贝尔又仔细巡视起洲际公路上的情况来。

“万一和咱们情况一样,也是个幸运儿呢?”

“幸运你个鬼。”

“或许咱们待在学校里会比较好些。你想,万一有谁搞清楚了来龙去脉,那咱们不就有个绝佳的团队研发基地啦。”

“那又怎样?”坎贝尔被搅得心烦意乱,几乎怒火中烧。他根本就不喜欢皮特这种想法。因为眼前这场瘫痪世界、癫狂人脑的浩劫很可能就是从皮特说的这帮人身上开始的——是他们先开始从人变成丧尸的。

“万一他们研发出了疫苗什么的呢?”

“皮特,眼前这事情可不是拍拍手就能摆得平的。况且你怎么让那些疯头疯脑的家伙配合治疗?难不成整个特制太空炸弹崩了他们?”

“天啊,老兄,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

“抱歉。”坎贝尔朝两腿间那顶汗津津的头盔顶部捶了一拳,“世界末日……我本以为自己对付得了的。”

皮特带着自行车往前滑了几步,“想总是比做要简单。咱们去看看那辆兰斯卡车里有什么好东西吧。”

那辆运小食品的卡车停在与道路平行的路肩上,样子就像司机已准备好随时熄火似的。车是老式的那种,坎贝尔觉得或许上头还安着手动挡。现在的汽车由于依赖电脑操作,不是被锁死就是出了故障。那些本田、起亚和福特要么撞得七零八落,要么就是七扭八歪地瘫在一边。一辆SUV底朝天躺在路堤底下,车门大开着。护栏上挂着一辆扭折的摩托车,它的骑手如今已是六米开外一坨裹着衣服的烂肉疙瘩了。

“还是算了吧,”坎贝尔说道。他有种毫无遮拦、格外脆弱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面前这十几具死尸横陈的景象引发了他的不安吧。

“胆小鬼。”

“咱们有吃的啦,继续赶路吧。”

“你还在担心遇到丧尸?放心,咱们不用跟它们打架,这些东西够它们吃的了。”

皮特开启了酒后胡诌模式,他今天已经喝了至少六罐,但秋日的热度还未能将酒精转成热汗逼出。坎贝尔理解朋友这种逃避现实的举动,但他私底下还是更希望能叨上些有助生存的话题。

“那些饼干都有防腐剂,”他说,“就算我们都死光了,那些饼干还照样能保存很久。”

“哈哈哈,坎贝尔你居然也会说笑话啦。”皮特翻了翻背包的侧兜,从里头摸出了一包万宝路香烟,“卫生部部长说了,有害身体健康的是世界末日。”

“别逼我朝你身上弄个特制太空炸弹!”

皮特点燃香烟,观察着最近的车辆。随后他吐出一个烟圈,下了车。当他推车经过一辆黑色雷克萨斯车时,注意到了那张写有护肤品牌“SKIN-DR”字样的定制标牌。

“有钱人呐,”皮特恨恨地说。

可能是因为车外空气干燥、车窗内侧却有些起雾的缘故,坎贝尔对这辆车有种不祥的感觉,“还是走吧。”

“老兄,有啥好害怕的?”

害怕。

没错,不怕才叫鬼了。上一分钟他还在Xbox上玩《光晕2》杀得昏天黑地,下一分钟他就发现自己坐在漆黑一片的公寓里,心里琢磨着那个二货室友是不是又忘了交电费。他甚至还去敲了汤米的卧室门,然后推门发现室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瞪着天花板。坎贝尔没敢碰他,因为他感觉室友身上有些不对劲儿。他掏出手机就拨打了911,结果电话和室友一样毫无反应。

于是他跑到外头,发现汤米不是唯一一个出问题的人……

“老兄来看。”坎贝尔说,这是他们用来表达“小心”之意的话,也是为了彼此提醒:一切行动都要考虑后果。当然若是没有其他情况,这话便会成为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皮特把自行车靠在后车门侧,径直走到了驾驶座的门边。他四下望了望,估计是前世的道德观在心里作祟,他又迟疑了片刻,才猛地拽开了车门。接着他迅速用手捂住了嘴,指间还夹着香烟。

“呃,”他闷声说,“这位熟透了啊。”

坎贝尔连看都没看一眼,他正忙着检视空荡荡的车后座,“要不然呢?”

“我以为能看到穿透视装的安吉莉娜·茱莉。”

“变态。”

“我的意思是活的,我可还没那么……咳咳,饥渴。”

“你蛮可以回营地里找那个胖妞儿的。”

“那朵‘吉卜赛玫瑰’?老子宁愿去找个死人。”皮特伸手摸向驾驶座旁,轻叩锁键打开了车子的后备厢。

坎贝尔的交际圈里可没人能开得起雷克萨斯,所以他对后备厢里装的东西甚是好奇。鉴于眼下太阳耀斑爆发杀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的状况,可以不夸张地说,它多少折射了二十一世纪初人类文明的缩影。研究人类文明的专家或许已经注意到:大多数人都钟爱塑料电子产品和以汽油为动力的引擎机械,不过“外星人马文”对此会用一句话概括——“好吧,看样子你们得从头再来了”。

雷克萨斯的后备厢很整洁,里头铺着毯子,除了一只皮革手提箱外空无一物。手提箱上挂着密码锁。坎贝尔随意拨弄了几下密码锁上的旋钮,搭扣毫无反应。当坎贝尔意识到这样徒劳无益,准备合上后备厢盖时,他听到车里传出挤压的声响,就好像含有液体的东西被压扁了一般。

他希望皮特没搞什么恶心的怪名堂出来。他这位朋友在灾难爆发的第三天曾上演过一出大不敬的闹剧——将尸体摆成各种荒诞的姿势。还有一个场面令他毕生难忘:皮特给一个小老太太的嘴唇上下都画了小胡子,当时老太太纤细的手腕上还缠着一根狗绳。

“末日新收获,”皮特举起一个手包说。

“挺好,和你这身打扮很搭调。”而事实上,亮石灰绿色的塑料手包同皮特身上那件格子夹克和脏兮兮的红色运动裤完全格格不入。

皮特在手包里翻腾了几下,然后拽出了一个化妆包,“把这些玩意儿往脸上抹抹,说不定就能整成它们的模样了。”

“它们的样子和我们看起来差不多。”

“哪有,才不一样呢,它们眼周更红,皮肤是苍白的。”

“你这是在搞区别对待啊,老弟。”

皮特把化妆包丢到路上,继续搜罗着。接着他翻出了一个钱包、一个iPod和一串备用钥匙,还有一包纸巾。他徒然地摁了摁iPod的黑色屏幕,“这玩意儿也没法用。”

“也好,我就不必一路都要忍受你的Lady Gaga了。”

iPod被皮特丢过马路,撞到一辆蓝色SUV一侧车身上弹开了。“那手提箱里装着啥?”

坎贝尔掂了掂,“不轻,像是装着文件。”

“莫非,可卡因?”

“没错,你小子瘾够大的啊!”

皮特伸直脖子看了看周围,“难不成你能想到更好的?再说了,我觉得这些丧尸的节操早就碎了一地啦!”

“你要的东西我没有,不过刚才那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三十米开外,一辆管道厢式车黏着一辆丰田-普锐斯,钢铁和塑料扭作一团,场面十分混乱。坎贝尔能看到普锐斯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之上,溅在前挡风玻璃上的血点早已凝固变深。厢式货车没有后车窗,不过坎贝尔几乎能猜到里面的景象:两车相撞时里头的各色工具肯定四处飞散,撒得一塌糊涂。

起初他以为这些尸臭要忍一忍就会过去,却不想这种忍受已然成了家常便饭。这种恶臭仿佛长成了身体的第二道皮肤,不是偶尔闻到,而是无处不在了。在太阳耀斑爆发波及的瞬间,卡勃罗[3]也出现了最糟的状况,甚至在城外都能嗅到死亡那股甜腻刺鼻的气息。死神的熏香升腾弥散,似乎在昭告自己对大地的主宰。如今政府、法律和文明荡然无存,死亡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秩序。

皮特跟着坎贝尔朝货车走去,边走边倒腾手包里的物件,嘴里还不忘念念有声,“发卡……指甲锉……还有一个小钱包,装着……”

坎贝尔回过头,看到皮特呆立在闪闪发光的沥青路中央,双眼盯着那个塑料手包。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被周遭的死寂衬得格外明显。

“……家人的照片,老兄。”皮特低声补完了这句话。

坎贝尔之前一直没想过家人的事。他父亲布莱恩是一名理财顾问,会玩玩橄榄球、再喝上几通啤酒;他是个“坚定”的共和党人,坚定到倘若股市行情让他抓狂崩溃,就会投票给高呼“经济自由”的那一方[4]。母亲玛丽就像世界上所有叫“玛丽”的人,是一个俏丽可人、笃信虔诚的天主教徒——尽管她曾先后前往八个国家“释放内心、寻找救赎”。而弟弟泰德,坎贝尔在他还未进入青春期前曾给他起过“屎指”的绰号,后来泰德个子猛窜,都能踢到哥哥的屁股了。

格兰姆斯一家居于詹姆斯湖畔,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山麓下占地两百七十八平方米的瑞士风格的房子里,还有个小小的快艇码头。这码头在父亲的好友圈里深受欢迎。坎贝尔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出他们三人在湖上游玩的画面:父亲手握舵柄,遮阳板下是他那张晒得黝黑的脸;母亲安详地靠在舷外引擎旁,眼睛不忘留意着泰德;弟弟泰德则跟在后面,脚下的滑水板在深绿色的湖面上画出一条长长的水波……

然而另一幅画面——三人统统倒在宽屏电视机前,腐烂的躯体引来苍蝇一番群轰烂炸的画面——却萦绕坎贝尔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皮特。”尽管并无把握,坎贝尔话语间还是透着坚定。

皮特拍了拍手中那摞照片,“嗯,还能怎样呢?你不觉得他们一家子当时正围坐桌前进晚餐,等着母亲、姐妹或妻子一边抱怨路况一边进门吗?”

皮特喝酒不单喝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增加了他们在阻碍重重的路上骑车的危险,还让皮特也变得越发多愁善感起来。而坎贝尔此时最不想听的就是皮特那些该死的哭闹。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一个劲地自艾自怨根本于事无补。

“咱们看看这辆车里都有啥,然后就上路。”说罢,坎贝尔把视线移到了远处雾气升腾的地平线上,“天黑前我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坎贝尔希望货车后门没上锁。他可不想去开驾驶室的车门。皮特丢下了手包,“我说,你就不想——”

“——来看看这个么,老兄”?

话还没说完,皮特就一把拽开了车门。讲究计划的“外星人马文”简直要被气炸了,因为门一开,一个庞然大物就从阴影里窜了出来。

这突来的变故让坎贝尔愣在当场,他被重重地扑倒在沥青路面上,闷哼了一声。那个伏在他身上的东西一阵乱抓,一股气味迎面扑来,嗅着像电离时析出的臭氧,其中还混合着刺鼻的汗臭和尿骚味。此外,空气里还涌动着某种无可名状的气息,那是猎物们都熟悉的猎杀者的气息。

他隐约听到皮特在远处大喊大叫着,眼前这东西的长头发全都糊在他脸上,他试图翻身滚到一边,却什么都看不见。这时肩膀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朝上乱踹起来。这怪物好似长着八只胳膊,每只胳膊都想把他骨肉分离。

坎贝尔往上挥了一拳,感觉捶中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同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念头——自己的拳头被怪物的脸吞了进去,就好像钻进“外星人马文”脸上那团空无的黑色一般。接着就是一阵雨点落下的感觉,那温暾的雨点坠势凶猛,还伴着嗑哧嗑哧的闷响,就好像有人正在遥远的丛林里敲打一只受了潮的鼓。

怪物瘫倒在他身上,接着被人推到了一边。只见皮特俯身看着他,右手紧握着一根大号扳手在,扳手前端粘着血和头发。

皮特那些空洞的嘶吼终于汇成了言语——“天哪,老兄!哦,我的天哪!”

坎贝尔伸手摸了摸被丧尸破了相的肩膀。虽说口子不深,但一触之下的火辣刺痛仿佛万箭穿心。

“我被咬了,”他丧气地说。

皮特踢了死去的丧尸一脚,“爷们儿点,老兄。别丢脸了好嘛,咬你的是只母的。”

坎贝尔用手支地跪坐起身,看向方才袭击他的那个丧尸。那怪物体型娇小,和她母亲身材相仿,也留着一头黑色头发。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就是他的母亲——不过那怪物头骨塌陷,五官早已无法辨别。

当他摇晃着站起来时,皮特从厢式货车后头找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卷胶带。“没有胶带可是活不过世界末日的,”说着,他给坎贝尔的伤口卷上了毛巾。

然后他用牙咬住胶带翘起的那端,扯出了小半米的长度。坎贝尔接手压住毛巾,好让皮特腾出手包扎伤口。虽说上衣前面淌到了一些血,但出血已止住了大半。

“你说我会不会变?”坎贝尔问。

“又不是僵尸咬的,”皮特说,“不过口子的确离喉咙近了些。丑话说前头,要是你嘴里长出獠牙,我就朝你胸口戳根棍子。”

“知道,那你到时可得找准位置了。”虽说是句牵强的玩笑话,但坎贝尔心中却并无释然。肩膀阵阵生痛,不过并不影响上肢的活动。他朝那个丧尸看了最后一眼,感觉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口红已经花了,牙缝里还留着他的一块皮。

皮特又踢了一脚,那个丧尸就像个麻袋般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干掉这一个,还有千百万个等着咱们呢。”

百万丧尸匍匐穿越大地,隐身暗处、伺机夺命……坎贝尔不愿想象这种画面。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想,想象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潜身某个犄角旮旯、正准备扑向某个幸存者就更别提了。

皮特去货车后头一阵翻腾,然后带了一把粗胖的螺丝刀回来,“你小子为了这个手提箱险些送命,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探个究竟吧。”

他把螺丝刀撬进手提箱,使足力气猛地一击撬开了箱子。箱盖一开,几张松散的钞票飘了出来,落了公路上。箱子里是一捆捆现金,看上去都是十和二十美元的面额。

“哇哦,发大财啦!”说着,皮特踢了一脚手提箱,更多钞票随之腾空而起,随风飞扬。

“你现在为将来留钱也没用啊。”坎贝尔拍了拍临时包扎上的绷带,“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会靠医术获得远大前程的。”

“谁说还有之后的?”皮特问。

坎贝尔什么都没说。二人跨上车,朝西骑去。

注释:

[1]ATO即Alpha Tau Omega,诞生于1865年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兄弟会,经多年发展逐步壮大至今,但仅仅活跃于美国高校——译注

[2]教堂山(Chapel Hill),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奥兰治县教堂山镇,北卡罗来纳大学在此建有分校——译注

[3]卡勃罗(Carrboro),位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橙郡的一座小城市,和教堂山相接——译注

[4]指和共和党对台,“主张经济自由开放”的民主党——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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