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琠不太喜欢喝酒。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只是害怕酒后坏事。一来自己不胜酒力,二来自己也算个性情中人,一喝多了就不知所以,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现在,他刚把酒杯拿到嘴边,就又放了下来。不是不喜欢喝酒,而是唯独不喜欢这个酒。这酒是在当下数百种酒中最流行的亚落酒,无人不爱。难道因为这酒是从蒙古带来的?光用鼻子闻闻酒香都觉得不舒服。这位年轻的公候将酒杯轻轻放下,看到面前的宋璘喝得正酣,满脸不悦,于是斜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
“喝得如此酣畅!”
“此酒又甜又爽口!怪道那么多人喜爱。”
宋璘抿了一口酒,吞下喉咙的那一刻双眼不禁眯起来了,脸上写满了幸福感。一旁的王琠不免觉得可笑。坐在宋璘旁边的宋邦英抚弄着酒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说道:
“喝着小酒,悠闲度日,命可真好啊。还擢升至右副承旨,太让人意外了。”
“要不怎么准备了这场酒宴呢,换句话说就是晋升宴。”
不管王琠怎么挖苦,宋璘却应对得天衣无缝。王琠掩饰不住心中的不满,撇了撇嘴。
“虽说宁仁伯死了,但看样子你还是有钱买酒玩女人啊。现在没有了这颗摇钱树,以后要怎么谋事?”
“和他女儿取消婚约这事,还耿耿于怀呢?”
宋璘笑着,拿过酒瓶给自己斟满。酒劲正酣、满脸霞飞的公候根本没想到宁仁伯会死在他的手里,不是担心他们的宏图大业会不了了之,当然,也并非一点都不担心。宋璘知道王琠的不满从何而来。之前人人都说宁仁伯的女儿相貌丑陋,所以王琠起初对这桩婚事并不感兴趣。而当这位小姐被册封贤瑷宅主,一展真容之时,王琠对毁掉婚约后悔不迭。
“也是,这般花容月貌、世间罕见的女子,心生后悔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琠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大声说。
“世子以皇命为由,反对我和贤瑷宅主的婚事。他这是为了阻止宁仁伯的财产落到我的手里。这难道不正好说明,世子已经猜到我们的计划了么?他先下手为强,千方百计阻止我们的计划,我们却放松警惕,在这里吃喝玩乐眠花宿柳,我是心里着急呀!”
“挤掉世子,成为王位继承人的话,宅主和她的财产不就都是您的了?切莫操之过急。”
“如何才能成为王位继承人?王上被一个叫无比还是什么的女人迷住了,从此君王不早朝,天天只知打猎忙于玩乐,对立储之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百姓怨声载道,世子乘机解决民怨,抚恤贫民,深得民心!百姓期盼国泰民安,所以现在街头巷尾到处传言要赶快拥戴世子继位。”
“瑞兴候……”
宋璘突然尖声打断了王琠的话,两只眼睛冒着凶狠的光芒。
“您认为百姓能打造出一个王么?”
“得民心者得天下。”
“平民大多人穷志短,见钱眼开,他们对谁当王根本漠不关心。现在拥戴世子的那些人很快就会责难蒙古王子将高丽变成蛮夷之族的附庸。一群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我等现下需要警惕的不是这些傻瓜。谁能成就王,谁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将您扶上王位,才是我等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拉拢的对象。”
“那到底有谁?又如何拉到我们这边?”
“跟随世子左右的都是哪些人?除了您的胞弟绥靖候麟,其他人等全是酒囊饭袋。这些年轻人只知道卖弄文采,依附世子。他们拥立世子大权在握后,会先把哪些人排挤出去呢?肯定是那些一直辅佐王上的人吧。世子一派不仅会夺取王上一派的权力,还有他们的土地、商产、副业、奴仆等等。所以,这些人不会喜欢世子。宁仁伯不正是其中之一么?所以我等要去拉拢这些人,这些希望保住他们的丰厚家产、希望自己阵营能够当王的人。计划已在布局之中,我和邦英已经取得王上信任了,不是吗?”
“那我呢,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王琠像一个孩子似的天真地问道。宋璘一直注视着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可爱的孩子。其实王琠与他手中的玩偶没有两样,一举一动都任凭他的摆布。
“我们要掌握一些把柄,动摇世子的地位,所以您的担子很重。”
“我能干什么?我也无甚机会和世子见面,也不想和他见面。”
“瑞兴侯不是宫中世子妃最敬爱的哥哥么?”
“嗬!就不要指望能从世子妃那里弄到世子的把柄了,她不是那种人,说不定还会向世子告发我们哩。这次也是,刚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我那好妹妹尽心竭力帮我结交贤瑷宅主,但不知为何后来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直接劝我放弃。这都是因为世子的缘故吧。”
“世子已经娶了第二个妃子了。世子妃就算心胸再宽,肯定也很难过。您可以经常过去陪她说说体己话,以后可能少不了您的好处。”
王琠有些不悦,紧闭着双唇。他一直很宠爱自己的妹妹,从来都希望妹妹能够幸福生活,从未想过为了自己过得好而去利用自己美丽、文雅又善良的妹妹。虽然他明知道和那个令人讨厌的世子结婚对妹妹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妹妹和丈夫能够琴瑟和谐。因为他知道,妹妹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宋璘怎么能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于是微微地笑了。
“我们不是利用世子妃,只是为了帮助世子妃不要被世子耍弄。”
“耍弄?这,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妃到现在还没能与世子圆房呢。”
什么!什么!王琠想大声尖叫,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宋璘接着又说道:
“这是绝密消息,连世子妃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不过却是千真万确。世子在众人面前装作疼惜世子妃的样子,经常出入世子妃的寝宫,但其实并没有拿世子妃当作妻子来看待。”
“既是绝密消息,你又如何得知的?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密。还有,世子为何不善待我妹妹?不是因为爱她,才把她从贡女中弄出来的么?”
“我在宫里有一个特别的眼线。她的直觉特别敏锐,是不是处子之身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从未走眼。据她说,世子妃绝对还是。其实,要说世子何以如此对待世子妃,我想最初可能并非因为相爱才娶她的。想想世子和绥靖候的关系,与其让朋友的妹妹选做贡女,还不如娶她作妾。我想您见到贤瑷宅主之后也能感觉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和自己相爱的人待在同一间房里却不碰她,这是不可能的。想必,世子是不想让世子妃怀上孩子。”
“那,那怎么办,我的妹妹要怎么办才好?”
王琠的手不停地颤抖,手中的酒杯眼看就要端不住了。酒水从摇晃的酒杯中溢出,打湿了他的手。
“如果您当上了王,便可以让世子妃改嫁。所以从现在开始,世子妃谈论有关世子周边之事时,一定要留心听,然后把听到的告诉我。”
王琠一个劲地摇头,他不相信。但如果此事千真万确,那无疑又多了一个憎恨和攻击世子的理由。一想到妹妹,他便想打消这个念头,然则一想到世子,就止不住恨得咬牙切齿。他无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畜生!这个畜生!”
“嘡”的一声,王琠将酒杯放回桌上,宋璘轻轻地为他把酒斟满。像是口渴难耐似的,王琠又一次将杯中的酒全部倒进嘴里。
“世子妃现在的处境对谁都不能泄露。要是被人知道了,世子妃就会威严扫地,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这次被册封为世子妃的洪文系的女儿。”
“太可怜了,她一个人受苦,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她的丈夫着想。竟敢这么对待我们的玬儿,这个畜生!”
王琠仿佛疯了,一杯又一杯地喝个不停,到后来干脆直接拿着瓶子对着嘴牛饮。他本来酒量就不好,没过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的,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