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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手表

“哎呦,绢子。你这手表不错啊!”

“啊,这个。”

“哪来的?是买的吗?”

“别人送的。”

“噢,别人送的。送这么好的,难道是……不会吧?让我瞧瞧!”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日本人。某位太太送给我做纪念的。”

“真漂亮啊!放在战争前也是很珍贵的。现在就完全是宝贝了。你还真有些阔气朋友哪!是女的吗?”

“你可真多疑!刚不是说了吗,是位太太。她是子爵的遗孀。”

“遗孀……?”

“嗯,是啊,因为当时我还在CC公司做打字员。记得那是日美战争刚爆发没多久的时候。当时我要去子爵的宅邸打字,因这机会认识的。”

“这样啊。”

“我是去把子爵写的东西用打字机打出来。因为是不能外泄的重要文稿,所以要到他府上去。经公司的人介绍,每天事务所下班后去,星期天也经常要去。那时粮食供应还不是如今这样子,所以每次去都会请我吃饭,一来二去地自然就和太太熟悉了。”

“噢。等等!绢子,我想起来了。”

“什么?你笑得好奇怪。怪骇人的。”

“不就是你的恩主吗?那位子爵大人。你在被我撞见以后,不是还送过我资生堂的礼物封我的口吗?”

“啊,的确有这回事。真是做不得一点坏事啊!事到如今就都跟你直说了吧。要说起来,被你发现那天,是我刚和他有了暧昧关系的第二天。前一天晚上去子爵府上打字的时候,因为下雨回不去了,就留宿在那里。我想,既然留下来了,就全心全意做好点吧,于是一直埋头敲着键盘没停过手。太太先睡下了,女佣也没来,只有我和子爵两个人。因为几乎一直在工作,没有休息的缘故,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难受得厉害。我吓了一跳,只记得我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整个人沉到了河底一样。再睁眼时,发觉我正躺在沙发上。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座钟的声音。桌案上灯影幢幢,似乎已入夜颇深。因为不见子爵的身影,我且又闭了眼,随后想自己慢慢起来,这时,子爵的声音从沙发后面传来:‘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我有点张皇地回说:‘好些了。’正打算坐起来,子爵像医生把病人从诊断床上扶起来一样,轻轻地把手臂绕到我的后背,搂着我帮我坐起来。其实,我早在此之前就明白了子爵的心思。无论是夫人不在时,他凝视我的眼神,还是谈话间浮于嘴角的微笑,抑或是我回家时,他送我到玄关,在走廊的拐角那些地方故意用身体蹭我——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心里亦是望眼欲穿,求之不得的。甚至想着要不索性由我来捅破那层纸,结果弄得我心猿意马的。不过,我又想子爵会不会是在故意戏弄我,想看我出丑。而且夫人……哎,你看过当时刊登在妇女杂志那些刊物上的模特照吗?我想我从未见过如那位夫人般气质优雅、表情又极富温婉妩媚的美人,即使身为同性也被迷得心荡神驰,所以我自觉她丈夫是不可能对我这种皮肤黝黑的女人起那种心思的。可能只是半戏弄似的引诱我,看我焦躁难安的样子,觉得好玩吧!再想得邪一点,没准他是和夫人商量好的,拿我的心烦意乱来寻开心。哎,喜代子,我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吧?我皮肤黑在朋友间是出了名的。不只是脸,全身上下都像我这么黑的人也是少见,去镰仓游泳的时候,不是还曾被外务省的K先生笑话过吗?说什么,要是眼窝再深一点,简直就和智利或阿根廷那边,葡萄牙和土著的混血儿一个样。还说像看黑白片《卡门西塔》一样,这些话我都还记着呢。还曾有人说‘绢子的魅力就在于皮肤黑,给人一种异域风情的味道,所以不要动心思去化什么妆。’我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所以就只是抹了乳霜,即使薄薄地涂点腮红也要用粉扑来擦淡。用晚膳时,一看到我和夫人并排时映在镜中的脸,就可怜自己怎么如此之黑。所以,虽想着自己是不是被戏弄,却同时带着些自我陶醉的意味。我心里总觉得,子爵总不至于是做得出那样伤人的事,拿我当笑料寻开心的残酷之人。慢慢觉得,就算被揶揄嘲笑又何妨。对方可是四十来岁的子爵,太太还是那种大美人,哪怕只是同他接个吻也好啊!我渐渐开始这么想。所以,那晚因轻微的脑贫血让我躺在沙发上,便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不用担心夫人或其他什么人会过来,我觉得时机到了,便想要使尽浑身解数,摆出一副妖艳妩媚的样子来。哎,喜代子,这么兴奋的场面,你也经历过吧?女人天生被认为应该矜持。可虽说如此,若是顾虑太多,又会像平时那样失去了难得的好机会吧。我把重心放在从沙发上被抱起的上半身,这男人一放手,我就马上像要再次突然倒下一般向后仰去,一手抓住男人的手,一手抓住西服衣领,简直就像要说出‘快吻我’一般,抬起下颚,头往后仰,还闭上了眼睛。虽然这是有意识地事先想好的动作,心跳的频率却不是演戏,而是很自然地代表了我的感情。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必要如此苦心积虑。我自己要脱掉上衣时,发现翻领衬衣的那些钮扣已经解开了,也许是子爵之前担心我心脏麻痹给解开的。我那比普通人还黑的丰满胸部,在贴身衬衣间一览无余。子爵把关了的灯又打开。‘冷的话,那里有毛毯和羽绒被。’他说完就出去了。我伸手端起没喝完的红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回想着片刻前的种种情景。不知不觉,睡意袭来,但想到拂晓时女佣可能会过来,便复又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装束,礼貌地用羽绒被从腰部往下盖住,两手交叉置于胸前安静地睡去了。但实际上只睡了一会儿。睡梦中,我感到被谁拥吻着。突然睁开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子爵抱在了怀里。我高兴坏了。虽然我最初尝试的行为多少有些半真半假的戏弄意味,但是在知道子爵完全被我吸引后,我开始自得起来,就像我终于彻底打败了那位美艳的夫人一样,之前一直介怀皮肤太黑,这下反而觉得值得庆幸了。对于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因自身的魅力而感到满足更幸福的了。自那以后,我一直被子爵宠爱着,直到他和军部的人一同被派往占领地视察。可是,子爵从此再没回来。听说是死于伤寒,那也是三四年后遇到夫人的时候听她讲起的事了。我跟你坦白,顺便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你,所以你可听好了。这种事,换了别人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我做子爵的情妇这件事,其实没多久就被夫人觉察到了。不过,到底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竟没有对我说过半句不满或嫌恶的话。和子爵分开后,我怅然若失,一个人过着孤寂冷清的日子。经济上也有困难,战争亦趋于白热化,后来好不容易停战了,持续的粮食短缺又让生活愈加艰难。实在是走投无路,内心深处甚至曾想过要不要再成为别人的情妇。”

“这么说,你在战时还挺安分守己呢?难以置信!”

“喂,你这么说我就太过分了吧!虽说是为生活所迫被逼无奈的想法,但真的要我那样我也做不出来啊!我是怎么也忘不了子爵。不过喜代子,事情突然变得荒谬可笑起来。有一天,那是大约半年前的事情,我有事去热海[1],在车站前的坡道上偶遇了子爵的遗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招呼才好,因为感到羞愧难当,匆匆行了礼,正想往车站方向走,夫人对我说:‘好久不见了,来我的别墅喝杯茶吧。’可能是看到我的脸,让她想起了我去她府上打字那时的事了吧。我又何尝不是,一听到太太的声音,依然无比怀念,就那样伴她去了别墅。她先带我四处参观了庭院和宅子,然后把我领进一间西式房间,那里有从东京转移来的大桌子,还有我突发脑贫血那晚睡过的沙发也搬来了。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我突然感觉很想哭。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夫人请我用了餐。她酒力本就胜过我颇多,我也是因为心情大好完全忘记了火车的时间。只得打扰在那留宿一夜。睡前进浴室洗澡,夫人也跟着一起进来了。然后,她像开玩笑一般说道:‘我给你搓澡吧!’便从后面抱住了我。总而言之,就是当时我和太太都喝多了。之后,我每逢周六晚上都会去热海留宿。不只是表,还有戒指也是她给我的。夫人从我的狂态中回忆丈夫,我则从夫人妖媚的姿态里回想子爵,在梦里回忆往事。同样的心思把两个人结合了起来。但是,随着时日渐长,夫人的态度渐渐任性起来,甚至连琐碎的小事都要干涉。我终于不堪忍受,趁有点感冒病倒了的机会,礼貌地离开了她。我还有她的照片呢!真的是一位美艳不可方物之人。有机会到我家来,我给你看照片!”

(昭和二十一年十一月稿)

注释:

[1]热海是日本本州岛岛东南伊豆半岛东岸城市。属静冈县。1937年设市,1950年定为国际游览温泉城市。气候适宜,为游览疗养胜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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