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没多久我和孩子他妈就去了洛赫雷[11]。我们回来的时候,孩子在家里门槛上滑了一跤,他尖声哭叫,嚷着说伤着膝盖了。从那以后他的健康就大不如前,日渐憔悴,膝盖上的疼痛也总不见好。
毕蒂·厄尔利还对我说:“你跟我说话这会儿,那孩子正躺在床上快死了。”那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然后她灌了一瓶子东西给我,我相信那里面的东西是药草做的。她说:“回家路上好生留神它,不管路上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打碎了。”她用我的手帕把瓶子裹得严严实实。于是我就往家走,走到提利拉附近的时候,我听见有说话声越过城墙传过来;走到罗克斯伯勒[12]城门的时候,我看见很多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我们走来。我和同行的那个人都能听见和看见他们。可是当我听见那些人的动静时,我想起比蒂叮嘱我的事情,于是我用双手护住瓶子,总算把瓶子安全地带回了家。我一回家,他们就告诉我说,那孩子情况更不好了,前一天中午十二点那会儿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们一度以为他就要死了。当我把瓶子带到他跟前,他一把扯来睡衣蒙在了头上,我们不得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服下瓶里的药。可从他服下药的那一刻起,他的膝盖就不疼了,他的身体也开始好转了。毕蒂·厄尔利把瓶子交给我的时候,吩咐过我不久以后要再去找她。可是我看到那孩子恢复得这么好,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找她。结果那孩子堪堪挨过了五月一号,没过完五月就死了。死之前他就下不了床了,还一直呼喊我,叫我到他的床上来;我一旦上床陪他,他就再也不让我走了。可我却感到害怕,不想太纵容他。
他死的时候不过八岁,可是有个那会儿在那边住的内德·卡埃尔私下里告诉我,每次我出门的时候,他会到我家里去,那小家伙竟会管他要烟斗来抽,可是孩子却从来没让我发现过。此外,他的所有行为都显得像个老头。
毕蒂·厄尔利还要我做的一件事情是,赶在日出之前出门,到两块或三块田地的交界处,那里会有一堵边界墙;她要我随身带一个瓶子,把它放在草丛里,收集晨露。可另一面,她又拒绝过很多人的求助,她对他们说:“你出了什么问题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我去找毕蒂·厄尔利的时候,有个从克莱尔来的女人跟我同行。她告诉我,曾经有个她家附近村庄里的男孩被人绑着,用大车拉着去找毕蒂·厄尔利。比蒂问那男孩:“如果我治好了你,你愿意跟我结婚吗?”那男孩回答说他愿意。于是她就治好了他,然后嫁给了他。我在她家见过那男孩。我猜有可能是比蒂事先让他染上了病。
牧师们不会用同样的方式给人治病,而且他们压根不喜欢给人治病。格雷根神父曾经在我家里给菲尔先生治过一次。后来他在山里治好了一个姑娘,可是现在他却待在精神病院里。他们很害怕那股起死回生的魔力,它会变得愈发强大,以至于到令他们无法控制。有人说主教们不喜欢牧师们给人治病,是因为他们施法前会喝下威士忌壮胆,一来二去,很容易把他们变成酒鬼。他们念的咒词不是从经本里来的,而是从罗马仪式书中来的;从那本书里,你既能读出良善,也能读出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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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个姓萨加顿的男孩去找毕蒂·厄尔利,她说了他未婚妻住在哪家,后来他果然娶了那家的女儿。她还治好了他的不足之症,她治好过很多人,可是几乎没有人能一滴不洒地把她给的瓶子带回家。我怀疑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向他们求助过,毕竟她治病的能力都是从那得到的。
狄龙太太:
有一天晚上,我母亲在床上闪着腰了——信不信由你吧——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能忍着背痛下地行走。我父亲总是劝她去找毕蒂·厄尔利,最后她终于去了。可是毕蒂·厄尔利帮不上任何忙,因为她说:“你的病痛非我所能医治。”她又说:“你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有一个是金发的。如果你想再见她一面,我会把她找来给你看。”她话说完之后,我母亲哪里还有胆子再看到她失去的小宝贝,登时就昏了过去。后来毕蒂·厄尔利又说:“你家那边有一块种玉米的地,还有一块堆着干草的地。你家那个戴着兰伯利斯小帽的儿子,不久前在一个干草堆上睡着了。在一捆捆的秸秆堆成垛之前,他会从你身边被夺走。不过我会尽量挽救他。”事实证明,她说的一点不错,我那戴着兰伯利斯小帽的弟弟几天前真的去了那块地,在干草堆上睡着了。好在他没出什么意外,一直活到现在,他是我唯一仍在世的弟弟。毕蒂·厄尔利常常到门外的马厩里,去会见她的那些精灵。
洛克太太:
我儿子是在给赫尼夫家屋顶盖茅草的时候中了邪,他回来的时候,后背和肩膀就开始疼,渐渐就下不了床了。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正在睡觉,我家小女儿过来摇醒我,对我说:“老是有许多马车绕着房子咔哒咔哒吵个不停,我们谁也睡不着。”虽然我睁开眼,听见了她讲的话,可是渐渐地,我又陷入了酣睡,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后来有一天晚上,窗户上被什么敲了两下,一声接着另一声,我们都听见了,可是窗外并没有人。最后,我让我家大儿子去找毕蒂·厄尔利。他在她家找到了她,那时候她正嫁着她的第四任丈夫。她说他来得早了一天,她没法为他做任何事。我家儿子只好冒着雨离开她家。第二天,他又去找比蒂,她便说:“如果再过三天,那就太迟了。”于是她交给他两个瓶子,要他把其中一个带到界河盛满,那水用来涂在背上;另一个里面的东西是用来喝的。我家那个得病的儿子一喝下瓶里的药就开始好转了,能下床走路了,但身子还是弱。当我们用另一个瓶里的水给他擦背的时候,我们看见他背上出现一块黑斑,像狗咬后的伤疤一样,而他的脸色却像纸一样苍白。
那瓶子我一直留着,在我手里总有三十年了。比蒂当时嘱咐我儿子,不管瓶子里剩下多少,都要找一条河,把它倒进流水里。但是他康复以后,我就把这瓶子撂在一边了,也没对别人提起这回事。我把它拿出来给你瞧瞧。我一直瞒着福兰神父,没让他知道我去找过比蒂。但是有一次麦金纳尼主教来了,我知道他是个暴脾气,就到他那里做了忏悔。我说:“您尽可随意处置我,但是为了他的病,就算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在所不辞。”而他只是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然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也没处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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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一个男孩,他去找毕蒂·厄尔利。比蒂给他一个瓶子,嘱咐他到了某个十字路口时,千万小心别弄坏了。结果男孩一到那个地方,就把瓶子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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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听到毕蒂·厄尔利的故事。我听说,有一个小女孩病了,她的哥哥去问毕蒂·厄尔利妹妹的病能不能好。她说:“‘它们’已经为她准备好地方了,她已经在劫难逃。”于是那哥哥便知道他妹妹一定会死,结果她真的死了。
牧师们也能用她那样的手段治病,曾经有一位叫做莱恩先生的新教徒快要死了,一位牧师这时走进来,在他死前为他做了天主教的洗礼,然后他对众人说:“他现在康复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之所以如此确定,并不仅仅是靠施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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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那边那座房子的布伦南太太,有一次去找毕蒂·厄尔利帮忙,她家老头子身子每况愈下。而毕蒂只是叫他不要再喝那么多威士忌。她叮嘱过以后,老头儿就只喝杜松子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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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男孩为了他的父亲去找毕蒂·厄尔利,而她却说:“他身上的东西我爱莫能助,不过你能来,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你是不是曾在这么一块地上种过土豆,然后发现了一瓶威士忌,把它带走,还喝光了里面的东西?”而事实正是如此。那瓶酒肯定是‘它们’从哪个酒窖里运出来路上落下的,因为它们能带走任何东西,还用相似的东西顶替原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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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柯附近有个男孩在三个地方中过邪,之后他就特别喜欢晚上梦游,身体也变差了。人们就去问毕蒂·厄尔利,她答说:“晚上仔细看家里的母鸡进窝,抓住最后进窝的那一只。”于是孩子的母亲就逮住了最后那只母鸡,然后她想看看毕蒂·厄尔利会怎么处置它。所以她把那只鸡带到毕蒂·厄尔利家里,放在地上。那只鸡先是把两只翅膀摩擦得沙沙作响,接着就两脚朝天一命呜呼了。毕蒂·厄尔利是从她的弟弟那里得来的治愈能力。她弟弟长期患病,田野里有一棵山楂树,他就每天跑到树下乘凉,躲避阳光。他死以后整整一年,毕蒂·厄尔利每天到那棵山楂树下恸哭一场。后来她弟弟附魂于她,给了她治愈的能力。后来她就到金瓦拉一带替人帮佣[13]。她第一次治好的病人是一个医生已经放弃治疗的男孩。
从金瓦拉来的一个老汉:
我老伴瘫痪在床至今有三十六年了。起初邻居们说,要等我们的孩子死了,她才会好,因为打那孩子出生那一刻起,她就落下了这个毛病。孩子差一个月满两岁的时候死了,可她也没见好。后来邻居们又说二十一年后她会被带走,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一直是老样子。而且她跟任何一个基督徒一样,以致身体健康。
有一次我为她的病去找毕蒂·厄尔利。比蒂是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婆,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古怪的人。她丈夫是个挺好的年轻人,躺在床上。我还带去了一个从金瓦拉来的半瘫的男人,起初毕蒂·厄尔利不愿意收治他,后来她丈夫求她尽量帮忙。于是她就拿来瓶子,摇晃几下,然后朝里看,然后她说,那人体内的“东西”她治不了。因为牧师们早已警告过人们不要接收任何去过她那里的人,所以我好不容易才给那人在菲柯安排下过夜的住处。她不愿意要我带去的威士忌,结果由她丈夫跟我两人开瓶对酌。
她交给我一个瓶子,好给我妻子治病,没想到当我来到病院门口时——我妻子就住在里面——“他们”把我拦下了,因为他们听说了我去了哪里。我只好把瓶子在墙脚的一处草丛里藏了一晚,让我的弟媳第二天早上找到它,再带进济贫院里给我妻子。可是那瓶子却对她没什么效果,事后毕蒂·厄尔利告诉她,那是因为我把那瓶子丢在地上过了一夜,而并没有亲手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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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蒂·厄尔利是一位奇女子。什么东西都不能伤害到她。我有位朋友,是一个来自巴伦的女孩,她曾经病了好久,医生们都对她束手无策,牧师们翻来覆去检查了她的病,最后也无从下手。最后她的丈夫去找毕蒂·厄尔利。她说:“我治不了她,但能治好她的女人就跟她住在同一个村里。”于是丈夫回了村子,原话讲给妻子,于是村里的女人们就到她家来,说道:“上帝保佑她。”只有一个女人没说,而且说什么也不肯进屋。于是他们盯紧了这个女人。有一天晚上,一大堆村里人在围着火炉抽烟,那个女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他们赶紧把那口痰收集起来(您别见怪),带回那生病的女人家,擦在她身上,她就痊愈了。要是他们从那个女人的衬裙上弄来一片布,把它烧成灰擦在她身上,我估计也能成。不过痰这种东西比较奇怪,要是你往小孩或者动物身上吐痰,那也相当于你说了“上帝保佑”。
约翰·柯廷:
我有一次为我兄弟的事去跟毕蒂·厄尔利见了面。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她和她丈夫(比蒂叫他汤米)去恩尼斯了。厨房里挤满了等她回来的人。后来她回来了,那天下着雨,她身上都淋湿了,于是她朝炉火走去,一边脱下衣服来烤。然后她对她丈夫说:“汤米,去把酒瓶子拿来,给他们每人喝一口。”于是她丈夫就拿来瓶子,给每个人都喝了一口。可是我的兄弟被门给挡住了,她丈夫便没看到他。等那丈夫回到炉火边的时候,比蒂便说:“你漏了这些人里面心肠最好的一位,他就在那门后面。”当我兄弟从门后出来的时候,她说:“来给我们唱一段。”我兄弟说:“可我并不是个歌手。”比蒂说:“我很清楚你就是个歌手。你还是个很好的舞者呢。”她后来治好了我兄弟和他的妻子。
我还有一个邻居也找过她。她对他说:“你第一次中邪,是你从巴利那巴基的沼泽地拉了一车泥炭,要送到斯卡哈纳[14]那天。你挡了别人的路,就在那时你中了邪,结果你直到走上大路前,都只能躺在那一车泥炭上。”她还说他家窗户上有一块玻璃碎了,结果真是那样。她一定是每天晚上跟小仙子们一起出去云游,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谁家玻璃碎了,怎么知道斯卡哈纳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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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太太去找过毕蒂·厄尔利两次。有一次是因为她兄弟生病头晕,让人给送到戈尔韦了。毕蒂·厄尔利晃了两次瓶子,然后说:“这事我无能为力,他的脑袋受了很严重的风寒。”她不愿意接受肯尼太太给她的一个先令。她是个很邪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