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瓦镇,费得里格是个有名的公子哥,长得仪表堂堂,待人彬彬有礼,只是沉迷酒色,喜爱赌博。有一阵子,他几乎是逢赌必赢。和他在一起赌博的有十二个富家子弟,都拜他为师傅,被外界称为他的十二门徒,结果都被他赢得几近于倾家荡产,只好都先后去做了土匪,在后来政府军一次次的围剿中丧命。但那一阵子过去后,在与另一些人的赌博中他却开始了逢赌必输,没几天就不仅把先前赢的钱都输了进去,还把自己弄得几近于倾家荡产,只好躲到山沟里去贫苦度日。白天打打猎,晚上和佃户玩“不带响儿”的纸牌,可谓度日如年,无聊之至。
一天,费得里格打猎回来,刚要准备吃饭,就有人叫门。开门一看,费得里格差点晕了过去,那来他这里求宿的竟然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但费得里格到底是费得里格,虽然他几乎从不进教堂,还尤其讨厌那些僧侣,但这回既然来的是耶稣,他自然是要将其另眼相看,因此便叫来了佃户和他一起忙活起来。说来也凑巧,那天他打来的猎物很多,再加上那只被佃户养得很肥的山羊,足够这些人享用的了。
晚饭准备好了之后,客人便依次入席。费得里格觉得美中不足的是酒,那是当地最便宜的小烧,是只有最下等的人才会喝的。
“耶稣先生,”他先给所有人都斟满了酒,然后举起自己也斟满了酒的杯子说,“真是不好意思,山中隐居,只好以此浊酒来敬奉您了。”
“且慢,”耶稣说,“我先来尝一尝这酒到底如何。”说着耶稣把那酒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竟立刻竖起大拇指说:“好酒!真是好酒啊!”说着,一扬脖儿,就将那杯酒灌到肚子里去了。费得里格也尝了尝那酒,觉得也的确比往常有味道得多了,便也一扬脖儿,将那杯酒灌到肚子里去了。于是所有人都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仿佛那酒是从天堂里弄来的玉液琼浆一般。尤其是圣徒彼得,一边喝着一边还要不住地用拉丁语说:“啊,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喝酒是如此,吃起肉来就更是如此了。耶稣说:“这天底下的一切活物都是可以吃的,只要我们在吃之前感谢一下耶和华神就可以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赐给我们的。”于是在耶稣的带领下,所有的人都把手放在胸前说:“感谢耶和华神赐予我们这食物!阿门!”这一情节让费得里格有一点不舒服,因为那些东西明明是自己给他们的,怎么成了耶和华神赐予给他们的了呢?但费得里格到底是费得里格,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来,而是给这位一条大腿之后又给那位一块胸脯;尤其是对那个彼得,费得里格给他的还往往要比给别人的更多一些。“啊,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他依然还是一边吃一边用拉丁语说着他的这句名言。
晚饭后,耶稣和他的门徒立刻就去睡了。略微收拾了一下之后,费得里格仍旧和佃户玩了几把那“不带响儿”的纸牌。
第二天早晨,耶稣带着他的十二门徒来向费得里格告别。耶稣说:“费得里格先生,为了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您可以向我随意祈求几份恩典,我是耶稣基督,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是你要的就没有我不能给的。”
费得里格几乎并没有做任何的思考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纸牌来,他举着那副纸牌说:“主啊,求您让我在用这幅纸牌与别人赌博时每赌必赢吧!”
“好,就这样吧!”耶稣说。
站在一边的圣徒彼得立刻趴在费得里格的耳朵边上说:“你在说什么呢老兄,你该祈求主来拯救你的灵魂。”但费得里格却推开他说:“那我倒是没想过。”
“第二份呢?”耶稣问。
“主啊,求您让爬到我门前那棵橙子树上去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就下不来吧!”费得里格说。
耶稣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费得里格的这个要求的意义在哪里,但他还是说:“好,就这样吧!”
站在一边的圣徒彼得有凑过来说:“你在说什么呢老兄,你应该祈求主答应你死后可以入天堂才对呀!”但费得里格又把他推开了说:“那我也同样没想过。”
“第三份呢?”耶稣又问道。
“主啊,求您让在我壁炉前坐下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就站不起来吧!”费得里格说。
“好,就这样吧!”耶稣连犹豫也没犹豫就答应了费得里格,然后就带着他的十二门徒离开了费得里格的住所。
客人走后,费得里格立刻叫来佃户打牌,他要试一试那耶稣的话是否灵验,结果是他几乎没有动脑子就连续赢了三把。于是他立刻就动身来到镇子上,在一家最好的旅店里租下一间最好的套房住下来。他回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镇子,那些曾经输了和赢了他的,或者说尤其是那些赢了他的赌客们也就都来拜访他。
“这几年你都去哪了,想死我们了。”有的说。
“听说你是一个人隐居在山里,那该是怎样的寂寞啊!”又有人说。
“有三、四年了吧,你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终于有人问。
“祈祷,”费得里格说,“这就是我的‘圣经’。”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副纸牌摇晃着说。
这回答让那些人有点大惑不解,最后他们认定费得里格一定是去什么别的地方赌牌,那地方的人一定都像是他先前的十二门徒那样从不跟他耍什么花样儿,所以让他翻了本,这回他一定是以为自己的牌技提高了而回来报仇的。于是他们商量着要再一次把费得里格赢个精光,让他也只好去上山当土匪。牌局被费得里格安排在了晚上,他说先要请大家吃顿饭,然后在开战也不迟。那些人当然也没什么不愿意,让费得里格多喝几杯,糊弄起他来也就更容易了。
这顿饭自然要比那次请耶稣和他的门徒们吃的那顿饭吃得热闹,虽然喝的酒也无非就是希腊的马瓦西和意大利的麝香,但在座的人却都说他们从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葡萄酒。费得里格故意喝得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因为他知道那牌无论怎么打他都会赢。他还准备了另外一副纸牌,为的是先让他们赢几把,甚至他还准备每赢三、四把就一定要故意输一把,以免把他们吓跑。
酒席撤下去之后,战斗便开始了。头几局用的是那副普通的纸牌,无论怎么打他都输,他故意装得很是懊丧,拿来酒当水喝,又故意弄倒了酒杯,把酒洒在了纸牌上,于是只好把那副被他称之为“圣经”的纸牌换上来,他的牌运也就因此立刻被改变了。因为他已用不着把注意力都放在牌上,也就可以发现那些人的花活,他们有的相互使眼色,有的相互打手势,有的在牌上做记号,有的甚至还相互换牌,但这些他都装作没看见,反而更让他赢得心安理得了。当天,连续好几天,他们都在战斗。每天,费得里格都是胜利者。很快,费得里格就又搬进了一座豪华的府邸,每天都在那里大摆筵席,使那里成了卡瓦镇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来这里和他赌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一拨人输光了走了,很快就有另一拨人拿着钱涌上来。那副被他称之为“圣经”的纸牌当然早就被玩烂了,但后来费得里格发现,不论是从哪里买来的纸牌,只要他往胸口处一放,嘴里“主啊主啊”地叨唠上几句,那牌就具有了同样的魔力,而别人无论怎么学着他的样子去叨唠都没用。尤其是他始终坚持着每赢三、四把都要输一把的原则,所以那些人也就谁都发现不了他的奥秘,只好怪自己的牌运太差或技不如人,兴高采烈地来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