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拉旭,天地间还有许多事,是你们这些哲学家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呢。
——莎士比亚《哈姆莱特》
说起幻觉,或许没有什么人不信,但若说几个人可以同时产生一种同样的幻觉就没有什么人会相信了,而当这种幻觉变成了预言,竟然在一些年后变成了事实就更不会有什么人相信了。但历史上竟然就有这样的事,让你想不信都难。
在瑞典皇家的档案馆里,收藏着一份有三个人签字的文件。那是一份记录,记录着我们下面所要叙述的故事。签字的是瑞典历史上最著名的国王查理十一、不拉埃伯爵、包姆加医生、守门官和几名侍卫,之所以要由这许多人同时签字,自然是为了要证明其内容的真实性。还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件事也曾被当时的人在其他的档案文件中提及过,也就更说明了这件事绝非出于虚构。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这是又一件“皇帝的新衣”。
查理十一是瑞典历史上最专制,但也是最贤明的君主之一。他颁布了一系列的条例来限制贵族的特权,取消了元老院,并制定了一套较为完备的宪法,由此改变了在这以前由寡头势力控制着的国家体制,使整个国家进入了一种较为安定的状态。此外,他自然还是一个路德教派的支持者,虽然有一些严厉和冷酷,但却讲求实际而不喜欢作任何空虚的幻想。
这件事发生时,王后乌尔里克·乌莱奥诺尔刚刚去世不久。很多人都知道,他与王后的感情不是很好,私下里有不少情妇,所以有人说他的王后正是因此抑郁而死的。但其实也并非如此,王后的死对于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忧郁和沉默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后半夜,他穿着睡衣坐在斯德哥尔摩王宫的书房里,面对着烧得很旺的炉火发呆,身边站着为他所宠信的内侍布拉埃伯爵和鲍姆加滕医生。夜深了,在往常,国王即便自己还要这样呆坐下去,也早就让他们去睡了。但今天确实有一些反常,国王并没有向他们道晚安。布拉埃伯爵已经好几次表示要国王早一点休息,但国王却理都不理他。鲍姆加滕医生也说熬夜也许正是这些日子他身体不适的原因,但国王也只是对他摆一摆手说:“不,我现在还不困。”
他们试着和国王聊些什么,但每个话题都谈不上两三句就说不下去了。布拉埃伯爵终于看着挂在墙上的王后像说:“这幅画像简直画得和真人一样,即庄重又温柔……”
还没等布拉埃伯爵说完国王便打断了她的话说:“算了吧布拉埃,这幅画像画得比她本人漂亮多了,她本人,尤其是卸了妆之后,是并不怎么漂亮的,和大街上走着的普通人并没什么区别。”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这样说王后并不是很好。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里的愧疚,他便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在窗子前站住了。
现在的瑞典王宫那时还没有建成。那时的王宫坐落在特霍姆岬角,面对着摩莱尔湖,形状像是一块巨大的马蹄铁,国王的书房在其把脚处,大会议厅就在书房的对面。令站在窗前的国王大惑不解的是此时竟然有一道道光芒从大会议厅的每一扇窗户上闪射出来。怎么会呢?在这样的时候,谁会把那里面所有的蜡烛都点燃呢?着火了吗?可为什么没有烟呢?是幻觉吗?可站在一旁的布拉埃伯爵和鲍姆加滕医生似乎也看到了。布拉埃伯爵拉铃叫来了几名值夜的侍卫,要他们赶紧去看看大会议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国王拦住了,他要亲自去看。于是,国王走在前面,伯爵和医生手执蜡烛走在后面,更有几名侍卫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通向大会议厅走廊的入口处。
“这账幔是谁关在这里的,我记得以前是没有的呀。”查理十一问道。
“国王陛下,这帐幔昨天还没有,臣下也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我来将它扯下去就是了。”一个侍卫说着就去试图将那账幔扯下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却还是不能将那账幔扯下来,于是只好作罢。
国王只好钻进了那帐幔朝着大会议厅的门口走去,其他的人也当然是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时,大会议厅的守门官也来了,他立刻拦住国王说:“国王陛下最好还是别往前走了,自从王后驾崩之后这地方很奇怪,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音,除了在走廊入口处会有时出现那帐幔之外,还会从窗口处闪出光来呢。”
布拉埃伯爵也说:“别再往前走了陛下,您没听到那边似乎正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过来吗?”
鲍姆加滕医生也说:“是啊陛下,我的蜡烛刚刚被风吹灭了,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但查理十一还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会议厅门前。他先是用脚踢了一下那门,砰——,那声音在走廊里引出一声长长的回音。
“守门官,将门锁打开!”查理十一喊道。
守门官的双手抖得厉害,怎么也不能把钥匙插到锁孔里去。
“你来!”查理十一对布拉埃伯爵喊道。
“陛下,您还是饶了我吧!如果陛下现在让臣下朝着丹麦人或德国人的枪口冲过去臣下都不会犹豫,但现在陛下是要让臣下到地狱里去看看,臣下就只能做逃兵了。”说着便躲到廊柱后面的阴影里去了。
“真是一群胆小鬼,都给我滚到一边去!”查理十一说着,一把从守门官手里夺过钥匙,只一下,就把钥匙捅进了锁孔。别人还来不及去阻止他,那两扇橡木制成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查理十一径直走了进去,其他的人也只好跟了进去。
会议厅里烛火辉煌,黑色的帐幔遮蔽住了绣花的壁毯,四周摆满了古斯塔夫·阿道夫大帝的将士们从丹麦、俄罗斯、德国带回的战利品,中间悬挂着一面蒙着黑纱的瑞典国旗。
这里像是要开会。长凳上按照等级分列坐满了国会议员,他们都在和身边的人相互交谈着,发出像蚊蝇一样的声音,自然是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着什么。所有人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脸庞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显得异常苍白,很像是包裹上了一层石膏,也因此谁也分辨不清每一张脸孔之间有什么区别。当然,也不可能有哪一张脸孔是他们熟悉的,因为那里展现出的情景既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未来。
在国王的御座上坐着的是一具佩戴着王室标志的血淋淋的尸体。这尸体右面,站着一个头戴王冠、手执权杖的孩子,左边站着的是一个身穿华萨总督式大礼服的上了年纪的人,御座前面坐着好几位身穿长袍的人,他们的举止庄重,表情严肃,自然是法官。他们的面前是一张长桌,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部厚厚的书和一些文件。在法官和议员们之间摆着个木墩子,木墩子上也蒙着一块黑布,旁边放着一把斧子,斧刃上闪着寒光。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闯进了他们的会场而继续着他们的事情。先是最年长的那个法官站了起来,他似乎正是审判长,他用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三下,会议厅里立刻便鸦雀无声了。然后他又一挥手,一个年轻人便从不知什么地方径直被押到会场的中间来了。那年轻人脸色红润、衣着讲究、高扬着头,用轻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木墩,然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上了。那具尸体也变立刻抖动起来,血又冲出了他身上的伤口流了出来。这时那个法官又是把手一挥,便立刻走上两个膀大腰圆的人来,他们试图将那个年轻人按倒,但却被那个年轻人甩开了。那个年轻人竟自己将自己的头枕在了那个木墩上,斧子立刻被一个刽子手举起来又砍下去,那年轻人的头颅便立刻离开了他的肩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股鲜血从他的脖颈中喷出来,竟然直喷到那具尸体上去,和那具尸体上新流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年轻人的头颅在地上蹦跳了几下后竟然滚到了查理十二的脚边,他的鞋子还被粘上了一点血迹,很像是绣在上面的玫瑰花瓣。
查理十一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走上前去,对那个穿总督服的人说道:“如果你来自上帝,就请你开口说话;如果你来自魔鬼,就请你离开吧!”
那个穿总督服的人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们只是些幽灵,要带给你一点未来的消息。刚在你看到的情景会在50年之后变成现实,但这与似乎有并没有什么关系。”
其后,那幽灵便消失了,其他的幽灵和帐幔也都随即消失了,只剩下了查理十一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人站在那里,还有那绣在他鞋上的玫瑰花瓣在证实着那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整个事情所用的时间约有十分钟。
查理十一回到书房,便立刻叫人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记录下来,并让亲眼目睹了这件事情的人都签了字。记录的末尾还记录下了查理十一所说的一句很著名的话:“以上所述如有一句妄言,我愿放弃一切能享受到更美好生活的希望,而这更美好的生活乃是我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这份文件至今犹存,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对此件事情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今天,如果我们把古斯塔夫三世的死和由苏德玛尼公爵主持的对于谋杀古斯塔夫三世的凶手安卡斯特罗姆的审判这件事与查理十一这一次的幻觉联系起来看,谁还能不相信它们之间所存在着的那种必然的联系呢?
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是被谋杀的古斯塔夫三世。站在古斯塔夫右侧的那个孩子正是古斯塔夫四世。站在古斯塔夫左侧的穿着总督服的那个老人正是古斯塔夫四世的叔父。而那个被斩首的年轻人也就是谋杀了古斯塔夫三世的安卡斯特罗姆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