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公子难得有好胃口,常平一时冲动说要不请林挽岫来他们府上当厨娘吧。
颜如琚瞪了常平一眼:“人家那一手药膳的功夫,便是千金都难求,若非她家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也不会轻易就答应给我做。你想得倒好,让人家来当厨娘?你这是在颜府待久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常平心里有点不忿,觉得林家又没其他进项,凭着他家公子县丞的身份地位,让她来当厨娘还是看得起她呢!
“你别拿你的心思去揣度别人。那林姑娘的言谈和所会的东西,是一般的普通人家能懂的?别说人家还是王秀才的妹子,纵然是远亲,那也是沾了亲的。以王烈文的才华,只要不出意外,举人是没有问题的。举人老爷的妹子,你还想着轻贱人家什么?”
敲打了常平一番,见他脸色几番变化,应是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颜如琚不再理他,闭上眼斜靠在榻上休息。
说是县丞,其实是为接任知县做准备,颜如琚学问不错,也有事工之能,但是毕竟没有真正上手处理过实务,这些天实在是有些疲惫。
又差不多过了一个月,颜如琚彻底熟悉了本县的事务,每日所费的精力不再如之前那么多。整个人的精神也好起来,脸颊上能见到几分血色了。
重阳节这天,县里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外出登高赏菊,无钱外出的人也会领着家里的老人小孩到县城郊外走走。
王婶跟林挽岫前一日就做好了冷食,挽岫还在大早的时候用瓦罐煨了老汤,再用棉布裹好,放入背篓里。两家合一家,领着两个小的去了北郊外的大慈寺赏菊。
走到半路,就看到颜如琚的马车从后面跟上来。常平跳下车,朝王婶施礼。
“王婶,我家公子让我赶车过来送你们上去。”
从县城里去大慈寺要走差不多一个时辰,而赶车上去,不过一刻钟就能到。
王烈文目光闪了闪,接受了颜如琚的好意,让老娘和林挽岫跟小丫三人上了车,而自己领着大郎依旧步行上山。
一辆车也实在坐不下那么多人,再说颜如琚让常平赶车过来,本就是为了送王婶等几个老弱妇幼,因此跟王烈文确定了位置之后,一扬马鞭,赶着车就往大慈寺跑去。
平日里大慈寺是不对女眷开放后院的,今日是重阳节,后院又是县里最大的一片菊园,一年也就这一日对外开放。
王婶他们来得早,占了一处不好不坏的位置。
这占位置也是有讲究的。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来菊园,但是很多富裕的人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是赏菊也罢,还是礼佛也行,她们来了自然是偕老带幼,且因家里富裕就重视脸面。
若是被一小门小户的人家抢了好位置,就算不好赶走,那也是心里气怒。
林挽岫最是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没必要去跟他们争夺。
但是若占的位置太差,一来浪费了机会,二来就是不自信的表现。你自己都不自信了,也就别怪人家看不起你。
所以说,这小小的占位,也是门学问。
常平帮忙把东西归置好,起身看了看左右,心里一凛,前些日子公子敲打他的话瞬间就浮上了心头。
他也算是豪门大户培养出来的,眼界比起一般的富裕人家还高,但是刚才那么短时间里,他也只想着赶紧把东西放好,然后回去伺候公子,根本就没考虑过位置的事情。这也是弄完了才顺带瞄了眼。
若是林挽岫之前就来过,还能有个解释,但是她可是跟他们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菊园,就进门的这点路的功夫,她就能考虑到方方面面,这份功力,便是显贵之家的小姐都没几个能轻易做到的。
也就到了此刻,常平才算是真正的把林挽岫抬高到王烈文的妹妹的位置上来看待。不,应该说现在此刻比王烈文还要高,因为他真心察觉到了这个所谓的孤女身上那厚重的谜团。
等到王烈文和大郎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多了不少人。
林挽岫占的地方是处平地,用了油毡铺出一处可供人跪坐的地方,又利用带来的食盒搭了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是做好的冷食和还温热着的饭团。
等到王烈文他们来了,林挽岫才把瓦罐从背篓里取出来,先舀了汤递给王婶,再才是王烈文和小丫,大郎,最后才是自己。
这个饭团也是特制的。把用茱萸红烧出来的肉块裹在蒸好的饭团里,还烫了些菊花花瓣拌在饭里,又将夏天采摘晒干的荷叶分成几块,泡了水,等软和下来之后,再把热热的饭团用荷叶裹好放在食盒里。要吃的时候取出来,剥开荷叶就能吃了。
这样做出来的饭团有荷叶的清香,茱萸的微辣,还有肉的油脂,加上应景的菊花,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一个饭团再喝一碗汤,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旁边不远处的那群人看看林挽岫他们准备的吃食,再看看自己准备的,顿时有点食不下咽。
倒不是说他们吃的不好,但是基本都是冷盘,肉也是提前烧好的,虽然放在食盒里,但是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油已经凝成了白生生的油花,吃着肯定觉得腻得难受。
王婶认识这家人。他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铺子在东前街,家宅位于县衙不远的四方街。
王烈文身上的衣袍的布料就在他家买的。这家人做生意算是相当诚信的人家。
跟这家再过去一点,就是老熟人了。
“于大夫您老来了?”
林挽岫拎着一具小些的食盒过去,给于大夫和于老太太问了好。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吃食,于大夫您可别嫌弃。”
食盒里有他们刚才吃的饭团,还有一包桂花糯米藕,外加几块松软的鲜肉萝卜糕。
东西不多,也就是份心意。于大夫很是领情,还回赠了一只烤.乳.鸽。
林挽岫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之后,带着.乳.鸽回到自己位置上,将之分给几人品尝。
他们正吃着,常平和颜公子一起过来了。
“诶,刚才常平不是说你不会来么?”
“有事。我在这里等等刘大人,常平,你去园外等着。”
常平应了一声,赶紧往回走。
“发生什么事儿了?”出声询问的是王烈文,他跟颜如琚相处月余,倒是引为知己了,“你这身子骨又不舒服了,若是没什么大事儿,不如等好点再说。”
颜如琚的表情有些凝重,摆摆手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让王烈文陪着他四处走走。
林挽岫不喜欢跟人挤,于是将大郎小丫托给王婶带着去玩,自己则拿出丝线开始打络子。
“林姑娘,我家公子爷去哪里了?”
常平急匆匆的跑过来,却没看到颜公子,顿时着急了。
“刘大人直接过去长老院子了,都在等他呢。”
“你往那边儿去,刚颜公子跟烈文哥去那边说话去了。应该在那边的亭子边,那儿没花没人,方便说话。”
谢过林挽岫,常平颠颠儿的去了那边,果然找到一脸焦色的自家公子爷。
知道刘大人已到,颜如琚跟王烈文打了个招呼就从另一条路直接去了长老后院。
等到王烈文回来,林挽岫抬头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有点迷惘的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有人在后山发现了尸体。”王烈文低声说了一句,而后就闷不吭声了。
林挽岫有心想要继续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她没忘记是自己多事儿才惹得搬家到此的。现在出了人命案跟她可一点关系没有,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她的络子吧。
估计那个后山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人去,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跑去后山看野菊花,才发现了路边的尸体。
因着是重阳节,离得最近的大慈寺长老让人封了去后山的路,又将发现尸体的人请到寺里,才派人去县衙通知了捕头。
这还不是最坑爹的,最坑的是,在发现尸体的不远处的一处寺庙弃用的枯井里,居然有个挂单的和尚在里面!
纵然这不是大慈寺的僧人,但是毕竟挂单在大慈寺,长老们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颜如琚到的时候,刘大人跟师爷正在和长老说这事儿。
“这位僧人平时很安静的独自修行。因为他是挂单的,所以跟寺里的僧人并没有太多往来。而且他修的是闭口禅,现在无论问他什么,他都闭目不答。”
遇到这样的和尚,刘大人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两根。
看到颜如琚过来,刘大人让人把发现尸体的人带了上来。
那是个山民,老实巴交的样子,看得出他也吓得不清,跪倒的时候都还在发抖。
“无需害怕,把你发现尸体的经过再细细的说一遍,记住,不可遗漏一点。”
那人诶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开始讲述他发现尸体的经过。
这人是住在大慈寺山下的山民,平时以打柴和猎取山上小型野兽为生。因为重阳节大家喜欢赏菊,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到大慈寺后山找一些长得枝繁叶茂,花也开得灿烂的野菊花下去卖。
今日大早天还微亮时,他就背着竹篓上山了。走到后山野菊丛那里,不慎踢到了什么,被绊倒在地。而在他撑着地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有张血肉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