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王婶!”
院门外传来隔壁林家婶子的叫门声,听上去有些着急。林挽岫搁下笔起身出了门。
“林婶子,王婶去李村了,有什么事儿吗?”
李村是王婶娘家所在的村子,离这里有二十多里路,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王婶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媳妇摔了,刚才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胎不稳,要吃药保胎。可我家儿子还没回来,家里也没多余的银子,才想着能不能求王婶借一点好抓药。”
王婶家在镇里也算过得去的,儿子又是秀才郎,每月有禀粮可领,家里人员又简单,上无老下无小,相较街坊来说,日子过得简直让人羡慕。
林挽岫跟林婶家不熟,自然也不会把自家银子借给对方。林婶在知道王婶明天才会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快软下去了。
挽岫终究还是心善,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昨天结的工钱递给林婶。
“我这里只有这么点,你先去给嫂子拿一副药吃着,等王婶回来再说。”
五十文钱想要抵诊费自然是不够的,但就跟林挽岫说的那样,先拿一副药吃着还是能办到。林婶攥着五十文连声给挽岫道谢,转身小跑着去药铺给媳妇拿药了。
“姐……”大郎看着林挽岫欲言又止。
挽岫锁了门,回到屋里,揉揉大郎的发顶,温声细语的给他解释。
“姐不是舍不得那钱,可你要知道,我们家没有当家男人,旁人看我们也不会上心对待,所以姐姐每日去摆摊也不多挣,够我们日常开支就足够了。抄书的钱讲明了是要给你存起来交束脩的,一本能赚多少,说不定别人比我们还清楚。这要是林婶来借钱姐姐很爽快的给了,那么明日另外的街坊来姐姐要不要给。一个两个或许我们能借出去,多了呢?借钱这事儿本就救急不救穷,更别说我们自己还得维持一家的生活。五十个铜板对我们来说不会伤筋动骨,对别人来说也当不了大事儿,所以这样刚好,明白吗?”
大郎听了姐姐的话,抬手捶了捶自己脑袋:“大郎愚笨,错怪姐姐了。”
“大郎不是笨,大郎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日后多看多想就能明白了。”
爱怜的拉下弟弟的手,轻轻揉了揉被他自己捶红的额头,林挽岫很高兴弟弟不是那种死板的孩子。
“姐姐,小丫以后挣的钱全给姐姐。”
可爱的小丫一直靠在姐姐身边听兄姐说话,见到哥哥羞恼的责怪自己,趁机表忠心,简直让人爱到心头了。
“笨蛋小丫,到现在都不会自己吃饭,还挣钱给姐姐呢。”
大郎羞红着脸,拿笔杆子轻轻戳了戳妹妹的额头。
“坏大郎,坏哥哥。”
小丫嘟着嘴扑到哥哥身上,张嘴就咬,一口米粒大的小白牙死死咬着哥哥的耳朵不放。
“小丫小丫,不可以这样,哥哥会疼的。”
小丫看着用劲儿,其实并没有多使力,姐姐一拉,她就顺势张开了嘴,糊了哥哥一耳朵的口水,还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到了夜里,睡得正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跟着便是左右邻居噼里啪啦起床开门的声音。
挽岫也惊醒了,起身细听了一下,像是林家婶子的声音在哭喊,心里一突,赶紧把小丫用衣衫裹了放到大郎屋里,并厉声喝止大郎不许他出屋子。自个儿则快速的穿好衣服出了门。
来到林家门口,已经有邻居大娘嫂子们在了,男人都在门外看着。
“出了什么事儿?”
“听说是林嫂子半夜起来就发现她儿媳妇已经去了。”
“怎么会?不是今儿白天才请了大夫看诊,说只需静养便可吗?”
“是啊,林婶子还去给她儿媳妇拿了药回来熬上,晚间还说有效来着,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没了?”
林挽岫听了几句,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再听到后面,心里恍惚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使了个心眼儿,趁着人多,拉着下坊的齐绣一起去了厨房那儿,果然看到墙角边上放了个药罐子,里面的药渣还在。
齐绣在镇上的绣房做事儿,一看那罐子,再看林挽岫皱的死紧的眉头,心头一跳,指着药罐子的手指莫名发颤。
她俩的表情让一旁好奇看着的吴奶奶也跟着看向了那只药罐。吴奶奶也是活了这么几十年的人,心里透彻不输于两个女孩子,做事也更加稳重。
“你们俩个别大声嚷嚷,把那罐子里的药渣倒一些出来,其他的别管。”
院子里人多嘈杂,也没谁注意到小厨房边上的三人。吴奶奶很是机警的用竹夹子随意的夹了一些药渣起来,剩下的依旧压平,看上去像是没动过。
刚弄好,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媳妇着急忙慌的跑来,也没说要找谁,眼珠子就绕着院子打转,很快便看到了墙角的药罐。
林挽岫轻轻的拉了拉齐绣的手指,抬起下颌示意她去看那个年轻媳妇。
“这是药铺伙计的老婆,你别吭声。”齐绣低声跟林挽岫耳语了两句,在那媳妇看过来之前,就移开了目光。
正待那媳妇打算趁人不注意把药渣弄走的时候,官府的仵作和衙役总算赶来了。
年轻媳妇吓白了一张脸,赶紧隐身到阴暗的角落里面,伺机而动。
屋子里的人全被赶了出去,连院子都不许站人。街坊邻居们都围在林家门外伸着脑袋朝里看,院外的围墙上还齐刷刷坐了一溜儿的小孩。
在出门的时候,林挽岫朝墙角那里瞅去,眼睛顿时睁大了。原本在那里放着的药罐已然不翼而飞,再四下找寻那个年轻媳妇,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站在院子外面,林挽岫凑近了吴奶奶,低声给她说了自己的发现,吴奶奶没有说话,只耷拉着眼皮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她们才是这里的人,林挽岫不过是个外来的,看到吴奶奶没表示什么,犹豫了一下,也就老老实实的沉默了。倒是齐绣在出门之后就直接回了她家,临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连林挽岫的招呼都没理睬。
毕竟已是深夜,围观的人在衙役抬走了林家媳妇的尸体后也就散了,三三两两的离开,嘴里说着可惜的话,于生者却是无益。
跟林家关系好的两个大娘嫂子留下来照顾林婶,吴奶奶拉了一下林挽岫的衣角,对她摇摇头,转身进了自家院门。
林挽岫站在林家屋外好久,直到人散尽了,才抿着嘴角回了院子。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刚看到有衙役过来……”
“没事儿,睡觉吧。”
林挽岫没有精神去安抚大郎跟小丫,她现在心乱得很。一切迹象都表明林嫂子的突然离世跟那副药有关系,不然那个年轻媳妇不会急急忙忙过来消灭证。
但为什么齐绣跟吴奶奶都闭口不言?难道那个媳妇大有来头?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吴奶奶又让她们留了一些药渣,很明显也是觉得这药有问题,可拿去的药渣吴奶奶给藏哪里了她并没有看到,如果去找衙役,她拿不出证据一定会被反咬一口的。
焦虑让林挽岫难以入睡,这个当头,她无比希望王婶能在,也好有个帮她出主意分析情况的人。
辗转反侧,一直睁眼到天亮。林挽岫没有出去摆摊,一直待在家里关注林家的情况。
清早的时候,衙门来人带走了林婶。林挽岫从院门那里看了一眼,不过一.夜时间,林婶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背也佝偻了,精气神都几乎垮掉。
在林婶被带走没多久,齐绣背着包袱急急忙忙的跟她娘一起往镇外走,路过林挽岫家的时候,还朝她屋子看了好几眼,眉头皱的很紧。
在窗户后面瞅着外面的林挽岫抓着窗橼的手指都发白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林挽岫想了一会儿,喊来大郎,借着去买佐料的机会,让他借机瞅一眼吴奶奶家的情况。
没多会儿,大郎跑了回来,说吴奶奶家大门上了锁,一家人竟然是早就离开了。
这一下,林挽岫全身发软坐不住了,撑着桌沿坐了下去,浑身冰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吴奶奶和齐绣都离开了?那么剩下她又该如何?这一刻她几乎都想丢下一切,带着大郎和小丫离开。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想明白,官府的人已经找上门来。
“衙役大哥,我家俩孩子还小,等我安顿一下他们再跟你去可好?”
衙役看了眼可怜兮兮的俩个孩子,在看林挽岫也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心中终究还是软和了,同意她先安顿弟妹再去官府问话。
年轻一点的捕快被责令守着林挽岫,年长的两位则去了其他家找人。
“你们动作快点,师爷还在等着呢,别拖拖拉拉的。”
年轻的捕快提醒了林挽岫一句后就站到院子门口,双手抱胸环着朴刀默默的看着林挽岫姐弟三人。
林挽岫咬了咬牙,把抄好的书用布包了起来,又摸出十几个铜板递给大郎。
“你等会儿带着妹妹去书局找掌柜的,让他把工钱结给你,然后你带着妹妹到书局隔壁的茶铺要壶茶和一些点心,等到过了午时我还没来找你们,你们就直接回来,那会儿估计王婶也该回来了。”
“姐,我跟你一起去衙门。”
“听话,衙门岂是能随意让你进去的?姐姐不过是去回几句话,等师爷问完了就能回家,你跟着我去惹恼了师爷,是想让姐姐呆在衙门出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