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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说说澳大利亚的移民政策

澳大利亚是个移民国家。历史上澳洲曾长期实行白澳政策,移民以欧裔白人为主。白澳政策被废除后,澳洲宣布所有的移民项目均不再掺杂种族因素,无论申请人来自哪个国家,出身于哪个民族,政策面前一律平等。

现在,澳洲的移民来自世界各地,移民种类包括亲属团聚移民、技术移民、商业投资移民等,当然也包括部分难民(移民)。而技术移民和投资移民,是中国人凭自身实力,移民澳大利亚的两种主要途径。

技术移民是按照申请人的学历、专业、年龄、相关工作经验、英语水平(通过雅思成绩来评估)等方面打分,如果分数达到或超过合格线,就能获得签证。移民澳洲的中国留学生实际上申请的也是技术移民类别。由于他们通常都已从澳洲大学毕业,有了澳洲本地文凭,故能在移民评估时得到额外的分数。

2005年和2006年以前,澳洲移民政策宽松,很多中产的白领阶层依靠国内的文凭和工作经历就能成功移民澳洲。而那时的留学生只要拿到IT或者财会这些“紧缺专业”学位,再考个6分或6.5分的雅思成绩,也能成功移民。因此,那个时段,通过技术移民定居澳大利亚的中国人不少。

2007年后,澳大利亚逐步收紧移民政策,IT行业首当其冲,被剔除出了移民紧缺专业人才排行榜。虽然名义上会计等专业仍是移民局名单上的“紧缺专业”,可技术移民的合格分数线却被移民局越提越高。到了2013年,凡是从澳洲大学“紧缺专业”毕业的留学生,必须雅思达到7分,才有可能使其移民评估分数达到合格线。2014年,移民局再次提高技术移民的合格分数线,留学生必须雅思考出8分(雅思满分是9分),才可能成功移民。这还是对学会计之类的“紧缺专业”申请者的要求;如果学其他专业,即使雅思能考8分以上,也未必能顺利取得移民资格。

于是,很多一心想移民,却又无法达到移民分数线的申请人,就通过中介寻找“聘用担保”,连有PR[1]身份的人找工作都不容易,哪里会真有这么多岗位给既没PR、又没澳洲生活经验、英语顶多半拉子的中国人?这种所谓的聘用担保,大多数都是花钱买来,然后自己给自己“发工资”的假担保。

不管是独立办成,还是通过担保办成的技术移民,等拿到定居签证后充满成就的兴奋感逐渐淡去,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会面临另一个共同的大问题——找工作。他们会发现,尽管他们雅思考出了高分,很多还有货真价实的澳洲本地学历,可是却没有在澳洲就业必须的本地经验;英语呢,随你怎么努力补习,也很难象原先在国内使用普通话那般脱口而出、听说自如。只要身处一群澳洲人中,他们的听说障碍立马显现。凭这种水平,找工作不容易自不待言,假如他们想改行从事美容、美发、裁缝之类的服务性行业,恐怕大多也只能服务华人同胞,无法真正打入主流市场——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记得从1995年到2007年,国内有一个中产白领移民海外的热潮,很多国内的知识阶层被澳洲加拿大这些国家打出的“紧缺专业”“技术移民”等口号和政策所吸引,放弃国内的工作事业乃至住房,移民海外,结果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就发现在当地的人才市场上,他们不仅不“紧缺”,反而成了连想找个基层办公室工作都困难的弃儿。为了生存不得不长期屈尊从事体力劳动也相当普遍。而且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这些移民通常很难打道回府,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对移民后的种种无奈来个“正确对待”。

澳洲当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早在2005年,澳洲政府就委托以莫纳士大学(Monash University)人口统计学家比勒尔为首的专家团队调查评估其技术移民政策,结果显示,澳洲的技术移民政策并不符合澳洲人才市场的需求;很多外来移民以及完成澳洲大学学位文凭的留学生虽然获得了澳洲永久居民身份,但他们却无法以自己的所学所长,成为对澳洲有用的人才。

比勒尔举例说,很多留学生为了达到移民的目的,一股风地涌向IT和财会专业,但2005年后,适合新毕业生的IT初级岗位不多了,而用人单位对财会工作应聘者的英语能力要求也水涨船高,很多公司需要的是英语交流非常好的人士。

澳洲政府的对策是,不断提高技术移民的合格分数,迫使移民申请者考出越来越高的雅思成绩,以便控制移民人数。其实,现实的人才市场绝非澳洲移民局冠冕堂皇说的靠提高雅思分数就能取得就业机会。考试得高分和实践中的应用自如是两码事,没有任何澳洲公司招人时会把雅思成绩当参考。移民局只是把雅思考试当作控制移民人数的手段罢了。

澳洲移民局的这些做法并没有触及问题的关键。实际上,澳大利亚的劳务市场真正紧缺、并且希望由非英语国家和非欧美背景的外来人员来填补的,是技术工人以及一些脏而累的工种,如建筑工、水电工、管道工、泥瓦匠、搬运工、木工等。虽然澳洲有引进技术工人类别的签证,但这些签证也有必须通过雅思考试的限制。根据英语在中国的普及程度,让中国那些具备澳洲劳务市场所需技能的体力劳动者考英语,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而能通过雅思考试的中国人几乎都有文化和学历,属于有知识的中产阶级,他们中又有几人真愿意干那些“累伯”的蓝领工作?

至于白领人才,澳大利亚当然还是需要的。不过他们希望有英语国家背景经验,能把英语当普通话交流的人士来填补这些白领岗位的空缺。中国移民和留学生的海外学历、工作经历、澳洲本地文凭、雅思成绩等,在澳洲的人才市场是没有竞争优势的。

再来对照一下美国的移民政策,大家就更能看出问题之所在。美国的工商业比澳大利亚发达得多,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之需求也多得多,可美国却不允许用海外学历和工作经验申请移民。留学生若想申请技术移民拿绿卡,一般必须先在美国找到和自己学历相关的工作。这才是按实际人才需求制定的移民政策。因此,根据反馈回来的消息和媒体的报导,当年留学美国,毕业后留在美国生活工作,拿到绿卡的中国留学生,大多能有一份和自己所学专业相关的白领工作。

澳大利亚的发达程度以及对白领人才的需求和美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可澳洲政府却允许留学生凭一个学位文凭,再加雅思成绩申请移民,甚至还能靠国内的学历、工作经验申请移民。这种反其道行之的移民政策带来的“恶果”,自然就由那些新移民和那些指望在澳就业的留学生来吞食,他们中的大多数面临找专业相关工作的困难,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和实际需求脱节的移民政策,一方面是当权者拍脑门、想当然的产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希望树立起澳洲只欢迎世界各地高素质人才的国家的形象。除了技术移民,在投资移民项目上,我们同样能看到这一思路的身影。

前几年,澳洲的投资移民主要有两个类别:商业投资移民和资金投资移民。

商业投资移民的要求是,申请者原先在国内有一定的经商经验,在澳洲购买或建立一个资产25万澳元的生意。在符合一定的的营业额、税收、用工的前提下,连续经营两年,就能获得PR(永居权)。资金投资移民则需花75万澳元购买澳洲政府规定的债券,同时要求申请人提供证据,证明那75万澳元是在国内通过炒股、炒汇之类的金融投资赚来的。

无论是商业投资还是资金投资移民,都体现澳洲不仅需要投资移民的资金,也需要他们的投资经商经验。也就是说,在投资移民问题上,澳洲的思路是在引进资金的同时引进人才,希望这些投资移民能在澳洲发挥他们的经商才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和就业。

从现在的角度看,75万澳元投资澳洲债券拿PR是很划算的,不仅省事,花费也不算高,顶多也就损失点利息而已。而所谓“通过炒股、炒汇之类的金融投资赚来的”证明应该也不难搞定,只要在国内的证券投资公司有门路就行,或者让有门路的中介去搞定。毕竟这种性质的假证明只是为了糊弄洋人混张移民签证,不是为了在国内搞非法活动。

然而,六七年前,国内有钱人的财富尚未膨胀到如今的地步,当时愿意一下子拿出75万澳元(约450万元人民币)流动资金的人还真不多。于是,很多有钱人选择了表面看只需投资25万澳元的商业投资移民,有人甚至产生了经商赚钱和永居获取两不误的想法,但等他们真正涉足澳洲市场,才明白其中的水有多深。

澳洲的市场本来不大,中国人在澳洲语言文化融入不易,澳洲本地的商圈对华人又有种本能的歧视。华人移民,特别是大陆来的中国人要打入澳洲当地的生意圈并不是件容易事。

虽然澳大利亚也有很多华人经商,取得巨大成功的励志典型,但是这些例子往往是特殊背景下因际会缘的产物,是不能任意复制的。

很多怀有雄心壮志,渴望在澳洲商场纵横驰骋的中国投资移民都经历过赔钱赚吆喝,他们编造虚高的营业额,等到无法承受继续赔钱不得不将本就利时,就连营业额都编不出来了。如此几番折腾,搞得折戟沉沙、铩羽而归。有人甚至最后连PR都没拿到。

有些投资移民做足了功课,了解在澳经商的难处,做好赔钱换PR的思想准备,以经商的名义申请移民。在随后的两年中为了维持移民所需的营业额、税收、用工等条件而陆续填进去几十万澳元,付出大量时间精力才拿到那个朝思暮想的PR。而那些能做到赚钱移民两不误的幸运儿在现实中少之又少。

说到底,澳洲人口少,市场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让那些语言文化存在严重障碍的投资移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经商,并以此带动当地的经济和就业,根本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空想。中国的富裕高端人群之所以移民澳洲,主要是为了分散投资留后路,同时为自己子女的留学提供便利,也为自己打造一个闲暇时享受异国风情的度假地。他们真正赚钱的主场仍然应该在中国。

由于事先不了解情况,很多商业投资移民原以为花25万澳元既能获得永居,又能买个生意机会,结果是大笔钞票打了水漂,澳洲的经济就业也未必因此得益多少。最后,这些新移民们搞得灰头土脸,勉强拿到PR,也都暗自为付出的代价唏嘘不已。就算有的富豪不在乎几十万澳元的损失,但赔进去的时间精力对他们来说却是巨大的损失。

最近两年,随着国内富豪财富的急剧膨胀,澳洲也逐步认识到那种既引进资金,又引进经营型人才的投资移民政策有其不切实际的一面。于是,澳洲政府在2013年推出了门槛为500万澳元的投资移民计划。根据该计划,只要在澳洲政府指定的基金(政府基金,安全是有保障的)投资500万澳元,无需经营任何实业,也无需证明过去的经商经验,就能获得澳洲PR。这是真正的以巨额投资换取移民资格的项目,省去了过去对投资移民所设立的种种经营性要求。这个移民项目的代码是888,显然是专为中国土豪设计的。据说,迄今为止澳洲政府已经批出了7200例此类移民,其中超过90%来自中国内地!

最近澳洲又推出了投资额度为1500万澳元的特快移民项目。对比那个投资500万元的888计划,该项目条件更宽松,只需投资一年,没有在澳居住的要求。如今的澳洲投资移民政策充分体现了“有钱就是任性”的硬道理。

虽然有人质疑这些新投资移民政策是典型的一切向钱看,但这却是澳洲向基于实际需要引进移民所迈出的一大步。

其实,由于当权者要树立“需要世界各地人才”这个民主移民国家的形象,再加上他们在决策过程中的“拍脑门、想当然”,使得澳洲的移民政策不符合实际需要的地方很多,如前面提到澳大利亚的劳务市场真正紧缺,并且希望由非英语国家和非欧美背景的外来人员来填补的,是技术工人以及一些脏累差的工种,但是澳洲却在引进这些海外劳工时设立了种种限制。究其原因,除了保护本地劳动力就业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害怕产生大量低素质移民。在澳洲看来,一旦引进这些持个人签证的海外劳工,让他们在澳洲合法地生活工作多年,为澳洲作贡献,最后就得按人道和公平的原则允许他们居留。可是澳洲为什么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学习那些中东产油富国,甚至东南亚的新加坡呢?这些国家常年有大量海外劳工,那些劳工长期在那里生活、工作、交税,但很难拿到这些富国的永居权。而且中东产油国和新加坡向来都是这么做的,又有谁说他们不人道不公平?

至于技术移民政策,美国就是个很好的榜样:一切以找到和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为获得移民绿卡的依据。以澳洲的人才市场状况,一旦实行这样的政策,能技术移民澳洲的海外人士恐怕就会大幅下降。然而,这不正好说明澳洲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些高学历移民嘛。

当然,改变需要时间,象澳大利亚这种在施政方针上无人愿意拍板作紧急调头的“民主国家”尤其这样。让澳洲的移民政策和现实需要彻底接轨还很难奢望。

注释:

[1]PR:永久居住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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