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珠梨花带雨的扑了上来,跪在地上,朝战青城哭嚎道:“爷,我家小姐向来老实巴交的,连这东屋都甚少出去,若是她犯了什么错处,还请爷从轻发落……”
战青城扫了眼挽珠,伸出手抬着凤锦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擦着她嘴边的血迹,他在沙场征战的时候沾过的血也不少,可却从来没有一人的血会如苏凤锦的这般,能让他的心疼得撕心裂肺,既便是卿如玉,那情意也只温婉如水,从未似这般,来得仓促而凶猛。
“老实?一个事犯七出的弃妇,果真是改不了了。”他松了手,沾了血的手指随意的在苏凤锦那套灰扑扑的衣服上擦了擦,视线从她肿起的面上扫过,迫着自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安吉瞧着目光空洞的凤锦,小声问:“爷,那她这……”
“随你处置吧,我不想再见到她。”战青城转身离开了东屋,只留给苏凤锦一道绝决的背影,苏凤锦手里还攥着一段青色的绣线,死鱼一般,仿佛无论怎么折腾,面容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一般。
安事瞧着她忽觉厌恶,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最后只得打发了她去后头的杂院里做事,挽珠是她随嫁的丫头,自也是跟着一道去了,主仆两个大冬天的一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正在搓衣服。
芳姨倒是来见过她一次,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叹了叹气,摇着头又走了。
凤锦衣衫单薄,抱了一堆衣服正在井边洗着,如今天正下着雪,有丫头抱了一堆衣服过来,扔在她的身旁,颐指气使:“快着点!别想着偷懒!一个水性扬花的弃妇,还想要什么脸面不成!”
凤锦吃力的揉着手中华丽的锦衣,深冬里的水都凝上了一层淡淡的冰渣,她洗了三日的衣了,原本枯瘦的手生了冻疮,肿大了一圈,她的脸已经退了肿了,蹲在地上搓着衣服,冻得面色苍白。
她一被吩咐到了后院浣衣,往日里这群觉着她配不上爷的人便都冒了出来,对着她颐指气使不说,更是好一顿欺负,吃不着饭,穿不着棉衣盖不着棉被更是不在话下。
海棠打远处抱了几件衣服来,扫了眼那丫头,温声道:“原是老夫人身边的绣春妹妹,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气呼呼的?”
绣春是老夫人身边姿色最好的一个丫头了,日日夜夜的做着飞上枝头被将军看上的美梦,老夫人待她又如同半个亲闺女一般,所以在府上甚是嚣张,西屋的也不好明着得罪老夫人,所以态度上历来是诸多忍让,如此一来,这绣春在将军府可谓是横着走了。
“还不是这水性扬花的荡妇!就她这模样,也配当大奶奶!我都替西屋那位不值,前些日子,平白被她分了爷的心思去。”绣春冷眼瞧着动作僵硬的凤锦,不耐的踹了她一脚,催促道:“快着点!磨磨蹭蹭几时才能洗完?这些过几日老夫人可是要穿的!你要是洗坏了,仔细着你的皮!”
提及老夫人,凤锦只觉得她整个人从皮肉到骨头的疼盖过了身上的冷意,头越发的低了些。
海棠温婉一笑:“如今天寒地冻的,你可当心些,老夫人还等着你伺候呢。”
绣春厌恶的瞪了凤锦两眼,转身匆匆走了。
海棠伸手将凤锦扶了起来,见凤锦吓得直哆嗦,温声安抚道:“不要害怕,前几日因爷与老夫人正生气,所以奶奶也不敢触犯,如今才偷叫我来的,这衣服你穿着暖和些,苏大人如今已经官复原职了,你无须再担心,眼下当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苏凤锦目光空洞的望着海棠,木讷的动了动唇,道了句谢。
海棠只是觉得,这位奶奶或许并不如外头所说的那般性扬花,所以耐着性子,小声叮嘱道:“在这府里,你要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苏凤锦不明其意,只觉得压在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苏府的十几口性命,也总算是保下来了。
海棠回了西屋时见屋内战青城正拿着本兵书在看,兰馨一手算盘打处噼里啪啦响,偶尔空出手来,在本子上记一记帐,兰馨见她回来了,搁置了笔,笑意端庄娴雅;:“不是让你去送件衣服,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海棠余光扫了眼拿倒了兵书,却盯着书在发呆的战青城:“奴婢见大奶奶手上生了冻疮还在洗衣,就多聊了几句。”
兰馨见战青城的脸色微变了变,心忽的就沉了,这般英伟不凡的男子,她定要牢牢的握在手心里才好。
战青城一言不发,只听着兰馨面目温和的道:“她也是个可怜见的。”
战青城将手中的兵书扔进安吉的手里,起身大步出了这西屋。
见人走了,兰馨面容方显阴沉,起身将桌上的棋子通通扫落在地上,气得双目赤红:“那荡妇有什么好!爷要这般惦记他!”
海棠立在一旁,垂眸不语,倒是秋婆子迎了上来,朝兰馨轻笑:“奶奶的性子可好比那观音在世,是个活菩萨,前几日将军还称赞奶奶贤良淑德呢,那东屋的哪能与奶奶您比?要说这将军府里最厌恶那位的,当数老夫人和她身边那位了,奶奶,您的贤良名声,可坏不得。”
“爷明摆着便是对她上了心!好在这次偷信事件若非有爹娘帮着我!否则只怕那荡妇就要争了宠去了!不过是个水性扬花的荡妇,也配与我同做平妻!如今我看她还能再翻出什么浪来!”兰馨站在黑白棋子间,眯了眯桃花眼,寒光冽冽。
那秋婆子忙笑着附和:“还是奶奶聪慧,让那春芽哄骗着那荡妇去偷了证据,如今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就算是爷也保不得她,奶奶这般良善,活菩萨一般的人,爷定会将心思都放回奶奶身上的。”
兰馨盯着一地的棋子,想起她初初嫁入将军府的那一夜,战青城拜堂之后便随军出征了,她花烛夜里闲着,便自已与自己下着棋,这漫长的日子一日一日的熬了过来,好不容易要到头了,却要被那弃妇插一脚,这么多年的等待,她如何甘心!
兰馨冷冷的凝了眼秋婆子:“你是我一手提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秋婆子只觉后背一凉,忙笑盈盈的立誓:“婆子对奶奶可是一万个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