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和我从没试过当着歌尔达姑妈的面叫她“女王”,不过她大概也不会介意。她是我们家的自由女神像,又高又直,带领着我们。她居高临下看着爸爸、野兽姑妈和老鼠姑妈,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大。
女王的嘴唇和脸上都抹着妆。宝琳·乌恩格尔会让你觉得她娇滴滴的,女王可不是这样。女王的声音很低沉,要是你闭上眼睛听,你一定分不出这声音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可等你睁开眼你才说得准,女王的确是位女士。
在爸爸家族的亲戚里,女王是第一个来到美国的。她刚到美国的时候碰上了一些事,一些倒霉的事。她从来没提起过,可她碰上的那些事,让她变得对男人很反感。她讨厌男人,讨厌几乎所有的男人,当然,爸爸、我和本杰明除外。
每个礼拜,我们都会到亨利街去,去爸爸的其他两个姐姐家串门聊天。聊啊聊,等到话题转到女王身上,这次的串门才算完整。只要这两位姑妈一聊与女王有关的话题,那么,跑腿这个非常重要的差事就会摊派到我头上。不过,通常艾米丽都能留下来,替我把他们说的话记下来。
到美国之后,女王把挣到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存了下来,然后把她的弟弟妹妹一个一个地都接来这边。爸爸算过得不错的,我看得出女王很替她的宝贝弟弟自豪。而老鼠姑妈和野兽姑妈呢,她们在美国却辜负了女王对她们的期望。美国热情招呼她们,而她们却背过身去不理不睬。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摆在她们面前,她们都干什么去了呢?她们只在自己家里干着缝纫活,迫不得已都不会出门去。她们就过着那样的生活。
就算是这样,我想女王还是会对她的妹妹们有一点点眼红的。因为她们早早就通过了公民入籍考试[1],而女王却还没能抽身去考。
女王对所有人和事一贯不屑一顾,但孩子们却总能得到某种特殊的豁免。而在我们三兄妹当中,我在女王的“圣桌”上可是占据着首席。我很喜欢去看她,因为她总让我以为自己很聪明,就像我永不会犯错似的。她之所以特别喜欢我,大概因为我是家中最早在美国本土出生的小孩。能在美国本土出生,在女王看来就是一件值得佩服的事,尽管这根本没我什么事。其实,要不是女王花钱把爸爸接到美国,我、艾米丽和本杰明,我们仨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野兽姑妈的命也是歌尔达姑妈捡回来的,可你看看她,根本看不出来她欠着歌尔达姑妈一条命。野兽姑妈常说歌尔达姑妈自私自利,不知羞耻,冷酷无情。她还说,歌尔达姑妈之所以嫁不出去,是因为男人只要跟她在同一个房间待上30秒就会受不了。
“我喜欢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我也是男人。”我说。
野兽姑妈哼了哼说:“什么男人啊?你就是个14岁的小屁孩儿。她房间里头哪来的男人哪?等过几年你再来看,看有没有一个男人肯进她的房门。”
“约瑟夫,”老鼠姑妈随和地说,“要不你拿五分钱到外头卖雪糕那儿买点吃的?”她打开餐柜的抽屉,数了八分钱拿出来。“你再看看外头有什么好的东西,给你妹妹弟弟也带上吧?”说完,她拍了拍我的手。
当然,要是女王大驾光临,野兽姑妈的嘴可是涂了蜜糖一样甜。这能把女王气个半死,她又不是笨蛋。野兽姑妈是怎么想的啊?
老鼠姑妈和野兽姑妈两个人一起住在下东区亨利街上比较像样的那栋楼里。她们的家有个前厅,装着四扇窗,外面的防火梯也很结实,而且她们那一层算上她们只有三户人家,她们那一户还是最靠近厕所的。虽然她们家还算比较大,可女王却拒绝跟她们住一起,她自己在麦迪逊街住一个小单间。
她在布朗克斯区的一家雨衣厂里打工,能赚很多钱。野兽姑妈说她的钱全拿来买化妆品了——要是你相信她的话。
“她想干吗呀,”野兽姑妈说,“找个男人?像她那样的哪有男人肯要啊?尤其她都这把年纪了,妆还化得跟个小丑似的。”
老鼠姑妈则充当和事佬,说:“一点儿都不像小丑嘛。”
有一天,我们像以往一样每周例行到亨利街探望两位姑妈。我和妈妈坐在客厅那张装着尖尖的钢丝弹簧的绣绒沙发上,一边流着汗,一边听野兽姑妈和老鼠姑妈讲密德姆家以前的事。说着说着,野兽姑妈转过身来,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
“约瑟夫,”她说,“你能不能替我到麦迪逊街跑一趟?叫我姐姐把家传的那个俄式茶壶给你,你把它拿回来。没人比我更惦着那个茶壶了。茶壶在,就好像妈妈也在。我们要把茶壶放在这桌子的中间,就放这里。”
“快去快回!”我刚一出门妈妈就不安地喊,“出了歌尔达姑妈家就马上回来啊。”
我急匆匆地跑到麦迪逊街,两步并作一步冲上楼梯,敲响了女王家的橡木门。
邻家的葛林太太一声不响地探出头来,看到是我,便挥挥手,又一声不响地缩回去,生怕被歌尔达姑妈抓到她在偷看。
女王那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屋里传出来:“谁?”
“是我,约瑟夫。”
“约瑟夫·密德姆?我那大明星弟弟莫里斯的儿子吗?”
还是老样子。在有泰迪熊生意之前就已经这样。她总是用同一个方式、同一个问题来欢迎我。而我也照旧回答:“愿随时为您效劳。”
“啊哈,约瑟夫。”女王说着,把我领进去。
我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那张小桌子上。这张桌子既能梳妆,又能吃饭;既能在上面缝纫,又能在上面看书,女王想干什么都用它。跟她待在一起我感觉很好,心情很放松。我冲着她笑了笑。
“你给我一个意外惊喜,我给你点什么好呢?”歌尔达姑妈也冲我笑了笑。
她递给我一个碟子,上面盛满了糖果。我这么多年都在跟糖果打交道,分拣、贴价目、上架。女王碟子上盛的那些玩意儿,换别的孩子早就手上抓一把、口袋塞一把了。可我无所谓。
“不用了,谢谢。”我边说边使劲摆手,好像棒球裁判在比画着安全上垒一样。
“哦,约瑟夫,如果你不是来要糖吃的,那是有别的事?”
“我是被派来取那个茶壶的。”我说。
“茶壶?”
“婕尔达姑妈想把家传的那个俄式茶壶拿回亨利街。”
“那个茶壶……我们的妈妈就是为了那个破玩意儿才把命丢掉的。那些哥萨克士兵[2]想要那个茶壶,她给没给?她没给。她宁肯下巴被砸烂了也没给。茶壶不在我手上,约瑟夫。早些年我把它卖了。啊哈,我那两个妹妹以为那茶壶是个宝。它不是宝。那茶壶里面除了悲伤以外什么都没有。用那茶壶泡的每一杯茶都泡着我们妈妈的血。虽然我常被她们给气得够呛,但我还是不想她们喝这么悲伤的茶。”
“我该怎么跟她们讲啊?”
“她们泡茶哪用得着茶壶呀?你让婕尔达把舌头贴茶杯上,她那张嘴火辣火辣的,足够把水烧开。你就这么讲,约瑟夫。”
我祈求我的好福气别那么快离开,起码保佑我活得过15岁生日。
“话说,大家在布鲁克林过得怎么样啦?比如艾米丽、本杰明。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谈了一会儿家里的情况,爸爸、妈妈和那些泰迪熊,还有越做越小的糖果店生意。
然后,我跟女王讲了宝琳·乌恩格尔的事。我没法跟梅耶舅舅谈宝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想着她,想着宝琳。
不过在这里,在女王安全的房间里,我和盘托出。
“要是您派的那个房产经纪人先到的话,我喜欢上的可能会是她。可她没先到。我也懵懵懂懂的,姑妈。那天早上尽是漂亮的女人。可能我真的管不住自己,我就是在那天早上被迷昏了头。”
“这个宝琳是你的初恋吧,约瑟夫?”
我的脸“唰”地红了,我点了点头。
女王哈哈大笑:“好在你这第一次也过去了。我的侄儿呀,你这颗脑袋非常聪明。别再被女孩子迷昏了!可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话,那……唉,尽量管住吧!”
回到亨利街后,两位姑妈要知道女王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我能不说的尽量都不说。
“她说茶壶怎么来着?”野兽姑妈问。
“她说不能给你。”
“自私!我以前说她自私没说错吧?她还说什么了?”
住隔壁的那对夫妻大声吵起来了。野兽姑妈笃笃笃地敲着墙,让他们安静。
“她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说。
“建议。这玩意儿她倒是挺多,跟她脸上的妆一样多。”
野兽姑妈说。
隔壁又吵起来了。野兽姑妈发火了,敲墙敲得更狠了。
要是再狠一点儿,墙可能都会被她的拳头打穿。还好,隔壁的吵架声停下了,也没有再骂起来。
“她从不跟我们住,这很不正常,”野兽姑妈说,“怎么,难道我们还配不上她?”
“可你也不想歌尔达姑妈跟你们住一起,不是吗?”我问。
我扭头看着妈妈,她耸耸肩,看起来好像不想再待下去了。
布鲁克林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她。
我猜不透野兽姑妈。妈妈能看穿人心,可我完全不行,尤其对野兽姑妈。她让我觉得害怕。妈妈和爸爸总替她说好话,可是……
“我们当然不想歌尔达跟我们住。她会把我们气得尖叫,叫得满大街都听得见。可她连想都没想过要来一起住,这不正常啊。她连来都不来。”
“她有时也会来啊,”老鼠姑妈说,“她也很大方。她有时会让开杂货店的送一大箱吃的来,给我们一个惊喜。”
“那当然了,”野兽姑妈辩驳道,“那是因为她知道侄子侄女要来。”
“她还帮我们交房租呢。”老鼠姑妈补充道。
“那又怎样?难道她想两个妹妹住小黑屋吗?或者更糟,想让我们睡在大街上,无家可归吗?难道她把我们从俄国带过来就是让我们住救济院吗?她当然会替我们交房租呀,买化妆品的钱没花完就替我们交呗。”
那天晚上,在我们的小房间里,我和艾米丽隔着幕布小声地说话。她那天没去亨利街,而是留在了布鲁克林照看本杰明,因为他一直流鼻涕。她想知道我那天在下东区发生了什么事。艾米丽喜欢抠细节,她说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爱看书,看的就是细节。我把探望几位姑妈当天迂回曲折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野兽姑妈以前也化妆。”艾米丽轻声地说着,生怕吵醒本杰明。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妈妈跟爸爸说的。野兽姑妈以前的思想也很自由,就像梅耶舅舅一样。她还写诗呢。”
我嘲笑地哼了一声。
本杰明抬起头,隔着婴儿床的栅栏往外四处张望。然后,他又躺下去,扭动着身子重新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揽着他的熊,轻轻地呵了一口气。虽然他睁开了眼,可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被吵醒。
“野兽姑妈还结过婚,跟一个画家。他是卖房子的,可是他自己很讨厌卖房子,都是野兽姑妈逼他干的。他只想画画。他后来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画家,高个子,尖胡子,一股松脂味。我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他以前是我的姑父,名叫依吉。
“老鼠姑妈呢?”我问。
“她怎么啦?”
“她结过婚吗?”
我原以为艾米丽会说“没有”。
我原以为小个子老鼠姑妈应该没结过婚。
可艾米丽说:“嗯,她也结过。还是在爸爸和妈妈之前结的呢。老鼠姑妈的丈夫很早就死了,是肺痨病。她床头相框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他长得很帅。那张相片你都看到过好多回了,约瑟夫。你就从没怀疑过他是谁?”
我怀疑过,可我从没问过。艾米丽倒是问了。
我和艾米丽,我们都能从周围听到一些东西,一些寻常的东西,比如克劳梅尔先生的单簧管,比如反目成仇的邻里之间说话时话里带刺。但艾米丽还能听出点别的。有时候,她能把一些零零落落的细节完整地拼凑起来。艾米丽才10岁,可她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比我懂得多,尽管我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承认过。当然啦,艾米丽也不用我承认,她知道我没她懂得多。
艾米丽在幕布那边叹了口气。听着她在床上折腾的声音,我就知道她又抄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艾米丽?”
“《五个小辣椒成长记》。”
“好看吗?”
“嗯——”
“嗯——”的意思是“好看”,典型的艾米丽埋头苦读时的肯定答复。
“你申请图书馆的事有什么着落吗?”
艾米丽填了一张申请表,申请在汤普金斯大道404号,在我们家里办一个真正的图书馆。“还没呢,约瑟夫,”她轻轻地说,“你觉得有戏吗?”
“当然,”我说,“你把表格寄出去也才没过多久嘛,得再耐心等等。”
“可能吧。我希望很快会有消息。”
“我也是。好啦,晚安,艾米丽。”我轻轻地说。
“晚安,约瑟夫。”
艾米丽在幕布那边翻了一页书。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大桥那边去探望完野兽姑妈回来后,我的心情总会受到影响。我躺在床上这是在干吗呢?老天爷呀,我都14岁啦,却还在这夏天的夜里,像个婴儿似的躺在床上。我本该到外面玩个痛快,本该跟我的伙伴们在一起混,不让爸妈老盯着我。我本该到康尼岛上去,去乘火箭、冲月球[3]。我本该到处走走,到哪儿去都比待在这儿强。
新娘
那个女孩也落到大桥下来了。她浓密的头发盘着时下最流行的发型,身上一袭婚纱。她在征婚广告上认识了一个男人,然后便辞掉侍应生的工作,一心一意要嫁给他。但后来,她在世上就只剩下这身婚纱了。
那个广告是这么说的:
“寻有积蓄的妙龄女子共度余生。”
孩子们互相交换眼神。
积蓄?你有积蓄吗?
她点了点头。她如此缓慢地,如此缓慢、如此哀伤地,点了点头。她点头承认,自己直至今日才看清世界的真面目。她穿着婚纱,坐在一面铁皮鼓上。
她没有问过母亲,便私下回应了那则征婚广告:
“举止优雅,温柔可人。”他这样要求女方。
“机智聪明,雄心勃勃。”他这样形容自己。
她的母亲可以看穿她心里想什么,但仅限于用丹麦语想的,用英语的则无法看穿了。而她对那位英俊的陌生男子的爱意,就是用英语的。她骗过了她的母亲,骗过了她那位可怜的无助的母亲,然后回应了那则广告,陷入了那段爱恋。
他太英俊了。
他们初次见面在六月,几乎从刚相识开始,他便用爱得无比心碎似的眼神看着她,就像从来没有人看过她似的,他就那样看着她。
从他看她的眼神,她能读到他是如何肝肠寸断。她也情难自禁。
他实在太英俊了。
他牵着她登上一辆电车,到了纽瓦克,下车,臂弯绕着臂弯,沿着纽瓦克的街道在树荫下漫步、交谈。最后,他们在一所房子前停步。
房子?
她点点头。
他买的一套房子,她告诉他们。
给你买的?
给我们买的。
他把门打开。
用钥匙?
用钥匙。
他在这所空房子里许了她一个未来,她在这所空房子里凭空比画着数十种未来的家具摆设。他哈哈大笑,配合着她一起比画。他求她嫁给他,她答应了。
你答应啦?
她在她工作的餐厅里发了通告。
她们都很眼红,她们用妒忌的眼神看着我,我,歌瑞达·汉森,一个有人追求、有房子、有未来的女孩。
所以她不能回去,不可能回去,不可能回去工作,不可能回到母亲身边。
他怎么离开你的?
你们怎么知道他离开我了?
他们看着她。
在曼哈顿区百老汇大道150号,纽约市政厅外……
那天早上她仔细沐浴,用玫瑰油把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
然后她着装,穿上飘香、光滑的贴身内衣,再一层一层地套上婚纱。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家时,她的母亲出乎意料地回来了,发现她站在镜子前,扭着身子,在与查理见面前再一次对镜自赏。
查理?
她的母亲央求,苦苦央求。
你干吗?你干脆在我背后捅一刀吧!
她尖叫,她哭泣。她伸手去抓新娘,去抓她的女儿,去抓她的歌瑞达,她那拼命想挣脱母亲、夺门而出、奔过走廊、跑下楼梯去和查理结婚的歌瑞达。她的母亲奋力阻拦。
看到她把蕾丝边撕开一道口子了吗?
一道小小的口子,一道你若不定睛细看便无法察觉的口子。
雨中,她穿着婚纱跑上电车。雨下得那么大,但她的雨伞还留在工作的餐厅里。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她的胸膛,而是在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喉咙里,怦怦乱跳。如果不能和查理结婚,她宁愿死。死,她宁愿去死!
然后,突然她就看到他了,站在阶梯上等着他的新娘子。
尽管那天暗无天日,阳光却依然照在她的心窝上。她向他飞奔而去。请试想她当时的模样——婚纱在雨中湿漉漉地紧贴着她。
他实在太英俊了。
他向她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他全心全意爱着她,哪怕是这个浑身湿透的她。她把自己在世上的一切都给了他,她的信任,她的纯真,还有她的存款,她把钱从钱包中拿出来放到他温柔的手上。
我的心肝宝贝,他说,我最心爱的歌瑞达,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然后,他转身走入市政厅去跟市长沟通,去张罗。雨仍一直下着,她看见身上的婚纱倒映在一摊摊的积水中。雨在市政厅外的阶梯上流淌着,一个小时过去了。雨在市政厅大门的门楣上滴着,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再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浑身变得冰冷,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慢慢地,变得与她身上的婚纱一样白,因为……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虽然她不得不明白,但是真相仍然像药丸一样从双唇间钻入口中,用它的小小倒刺勾住了她的舌头,然后卡在她的喉咙里,使她无法下咽。
他没有回来。
她还没开始讲,一个字都还没开始讲,孩子们就已经知道故事的最后一句,他们知道故事会如何结尾。
他没有回来。
你也不能永远穿着婚纱呀。
孩子们知道,若要保护她,就必须先把她身上的伤剥掉。
然而,就算她换了另一套衣服,她仍永远是他们的新娘。
他们从一堆衣服中给她找了一身寡妇黑。她换上那套难看的衣服,把洁白的婚纱叠起来,交给戴着圆顶礼帽的男孩——麦克斯。然后,他和他的朋友卡尔替她把婚纱卖了,再把钱交还给她。
她买来食物请大家吃,就算是她的婚宴了。
垃圾箱就是他们的餐桌。
游客把生活中的所有烦恼都留在门外,进来寻欢作乐,并融入其中。
——《布鲁克林每日鹰报》
注释:
[1]在美国,想申请加入美国籍的人需要先通过公民入籍考试,以测试申请人对美国历史、文化和政治的熟悉程度。
[2]哥萨克人是传统上生活在俄罗斯南部的游牧民族,以善战著称。在沙俄时期,哥萨克人常被沙皇征召组成武装力量参与战争。哥萨克人组成的武装力量曾参与镇压犹太人。
[3]这些都是康尼岛上的月神乐园中的游乐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