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住!我看你今天往哪逃!”
身量纤纤的褚姌凝眸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毫无忌惮的立在了路中间。
驾车的人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这女子。倒是亭亭玉立,姿容姣好。却偏偏单薄了些,就凭她一个,想成事,怎么可能?轻蔑一笑,压住了眼底的冷意,他凛眉道:“找死!”
眼看着马车奔驰而来,毫无减速停下的意思。胆小的路人吓得捂住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褚姌却纹丝不动,眉头凝聚着一股坚韧。
“是什么人?”车中的人低声问了一句,言辞澹澹,并没流露出担忧之意。
“是什么人都无妨。”驾车的男子清冷一笑,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螳臂当车而已。”
说话的同时,他扥紧了缰绳,一记鞭子挥出去。马儿吃痛,飞快朝着路中的女子冲过去。
不等褚姌反应过来,来人的鞭子再一次扬起。长而柔韧的鞭子,在耳边划破了风,脸颊的肌肤几乎已经热辣的疼起来。这下惨了,怕是要毁容了。
褚姌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皱紧眉头。却忽然一抹娇弱的身影扑过来,环住了她扑倒在地。“唔!”褚姌疼的皱眉,却惊讶这女子的双手竟然垫在自己的脑后。“姑娘你……”
然而马蹄声未停,她猛的爬了起来,愤怒的瞪着驾车的人。“你们的马车,前日惊着了刘婆婆,不赔礼道歉就算了。竟然还敢在长街上行凶,简直无耻!”
“什么?”这一幕,让驾车的男子不禁愕然。这丫头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却并未显露半点杀意。且这世上,哪有这样笨手笨脚只会找死的暗士?还有她提到的什么刘婆婆?“如此说来,她并不是……”
车里的人轻咳了一声,掷了两锭银子滚落地上。“无谓逗留,耽搁了时辰。”
“知道了。”驾车的男子心里有些愧疚,毕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扬鞭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非有要事,他还真想致个歉,解释清楚这误会。只不过,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唇角禁不住微微勾起,戏谑的笑容越发衬托出对方的狼狈。“姑娘,后会有期。”
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褚姌气得直哆嗦。
“岂有此理!有银子就了不起吗?撞了人就跑乃君子所为?圣贤书都不知道被你们读到哪里去了。还后会有期,哼,早晚抓住你们扭到官府去,好好关你们个十日八日。”
“小姐快别说了。”倒在地上的丫头,声音有些艰涩。“那些人恐怕得罪不起的。”
褚姌这才发觉救她的姑娘还跌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褚姌赶紧去扶她:“你也是,怎么冒冒失失的扑出来了。不晓得危险吗?”
“我没事,只是擦破点皮。”小姑娘咬着唇,艰难的站了起来。“我娘说路见不平,要施以援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
褚姌瞥见她肩上的鞭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呀,你伤的不轻都流血了,我还是赶紧带你去看郎中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这位小姐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褚姌弯腰,将那两锭银子捡起来,递到她的掌心。“虽然说那些人可恶,可是银子没错。拿去医治你身上的伤。”
“我叫周娮。”小姑娘把银子还给她,坚决的说:“娘说了,不义之财不能要。”
周娮的指尖,不小心碰到这位千金小姐华美的衣袖,心口竟比肩上的鞭伤还要痛。再看看自己褴褛的粗布衣裳,她只觉得双颊滚烫,抬不起头。
“你等等,我让人送你回家。”褚姌四下里张望,却没有找到与她同来的丫婢。
“多谢小姐一番美意。”头埋得很低,周娮有些不敢看她的脸:“我粗生粗长,这点小伤几天也就好了。实在不必劳烦小姐挂心。不敢劳烦小姐费神。”
周娮想挣脱她的手,却被她握的很紧。“小姐……”
“我叫褚姌。你就别一口一个小姐的唤了。说到底,今天是你救了我,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褚姌摸出了绢子,轻轻擦拭她灰扑扑的手。“你待我都豁出命去,我自然要报答你。”
“不过是一点小事,小姐莫要挂怀。”周娮被她这样的亲切包围,更觉得低人一等。“我身上脏,看弄脏了这么好的绢子。”
“这是什么话。”褚姌拉住了她的手:“绢子有什么好坏之分。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还是先让我替你包扎吧?”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周娮一直后退,想要离她远一点。那怯生生的样子落在别人眼底,是不是很扭捏她不知道。只是心里真的很讨厌这样充满穷酸气的自己。“我还有要紧的事情,我得走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骚动。府兵开路,驱散了挡在路边的行人。
褚姌心里一个激灵:“这该不会是……糟了!”
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顶轿子已稳稳当当的停在她面前。
周娮则趁着方才的乱劲儿,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时此刻的褚姌,已经顾不上周娮了。强忍住慌得厉害的心,她换上了笑脸,步子轻盈的走上前去:“母……母亲。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府了?若是扑了风着了凉,父亲可是会心疼的。”
“问的好。”谢颐柔撩开车帘,目光清冷的落在她脸上。“你堂堂的千金小姐都不怕扑了风,抛头露面的在街市上闯祸。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好那么多讲究。”
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谢颐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们褚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嘘!”褚姌手指放在唇前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母亲,您若不说,谁知道我是哪家的女儿呢!再者,我不过是锄强扶弱,怎么丢脸了?我做的都是好事,可没惹祸,不信您问问这路上的行人,大家可都看见了呢!”
“闭嘴。”谢颐柔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还不赶紧把小姐请进轿子,愣着做什么?”
“母亲。”褚姌还想去瞧一瞧杜陵阳,自然不愿意回家。“难得出府一趟,女儿也有好几日没见过杜姐姐了。”
她快步走到谢颐柔的轿子前,撒娇道:“就一个时辰,我去和姐姐说说话就回府。母亲若是不放心,尽管叫人跟着我一道去。”
“得了。”谢颐柔已经不耐烦了:“脸丢在街上倒也罢了,你还想丢到杜府去吗?瞧瞧你这一身的土,手背也擦伤了。”
尽管语气严肃,但眸子里却流露出怜惜之色。谢颐柔绷着脸:“赶紧上轿,别再废话了。若再不依从,别怪为娘心狠,非关你个一年半载不许出府。”
一听这话,褚姌再不敢闹了。别的惩罚倒是算了,可一年半载不许她上街,还不得活活闷死在府里。母亲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除了乖乖听话,就只能乖乖听话了。
“母亲宽心就是,女儿这就跟您回府。”她笑眯眯的行了礼,规规矩矩的上了后面的轿子。
车帘放下,谢颐柔才稍微舒了舒心:“芙蕖,你说是不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丫头成日里就想着往外跑,只会惹事,也是时候给她择一门好亲事了。”
“夫人宽心就是,小姐不过是贪玩了些。左不过才十三,还能在府中多陪夫人一些日子。”芙蕖笑吟吟的回道。
“是呢。”谢颐柔温婉的勾起了唇角:“我就只有姌儿一个女儿,急火火的把她嫁出去,我也舍不得。”
“缘分的事情乃是天注定的。”芙蕖最知道褚夫人的心思:“咱们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将来一定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才不算辜负。夫人您就擦亮眼睛,慢慢为小姐挑吧。”
“世上最好的男子?”这话让谢颐柔陷入了深思。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称得上这世上的最好呢?又是怎么样好的男儿,才配得上自己的好女儿?这倒真的不是着急的事。想到这里,眼底不禁流露出期待之色。
“回去把城中数一数二的媒人都请来府中做客。即便不着急,也可以先问着。”
“诺。”芙蕖含笑答应:“夫人最疼爱小姐了。”
“唉。”谢颐柔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我一人疼爱,算什么好事呢。谁知道老爷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罢了,罢了,不提了,无端给自己添堵。”
褚姌撩开了自己的车帘,四下里张望了半天,也没能看见周娮的身影。唯有吩咐跟在轿子边的菀枝:“回头你去打听打听,有个叫周娮的小姑娘的住处。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找到了,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诺。”菀枝乖巧的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找。”
“还有那辆马车的主人。”褚姌仍然觉得生气:“撞了刘婆婆不去赔礼致歉已经够可恶了,竟然还在长街上向我挥鞭子。非得找出来不可!”
菀枝吓得脸色发白,惊慌的问:“小姐,您伤到哪里了?不打紧吧?”
“嘘。”褚姌瞪了她一眼:“你嚷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仔细让娘听见了!记着,偷偷去办这两件事,千万别让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