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仅仅是稍微颔首,张婆子就会意又踹了周娮几脚。
那丫头始终低着头,伏在地上哀哀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乱说话,求夫人饶恕奴婢吧。”
一声连着一声的自称奴婢,让谢颐柔心里稍微舒坦了些许。“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好了。”
芙蕖会意的接茬说道:“夫人叫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族谱上永远不可能有你的名字,而你只能是周娮,跟你那婢子娘一个姓。往后你只不过是这褚府里最卑贱的丫婢,倘若你胆敢生出半点僭越之心,就别怪这褚府容不下你。”
“多谢夫人教诲,奴婢记住了。”周娮想哭,却不敢哭,战战兢兢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然而她越是这样隐忍畏缩,就越让谢颐柔生气。“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本夫人不吃这一套。”
周娮瑟缩着肩,低下头不敢出声。
芙蕖毫不客气的走上前,猛然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小姐心善,你若是敢在她面前使坏,我非剥了你的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周娮豆大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莫不是本夫人委屈了你?”谢颐柔凛眉道:“你这是哭给谁看?”
周娮慌忙的擦了把脸,强忍着不哭:“回夫人的话,奴婢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感激夫人给奴婢一个容身之所。”
“哼。”谢颐柔鄙夷笑道:“你娘要是活着,也得被你这没骨气的丫头活活气死。她那份心气儿,你是学不会了。”
周娮含着泪,再不敢开口。人为刀俎,她只能任人鱼肉。反抗,除了招致更恶毒的刁难,没有任何用处。
“把这个贱婢关到柴房里去。”谢颐柔定了定神,缓缓道:“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在这府里伺候。”
“诺。”张婆子应声,揪着周娮的后衣领把人带了出去。
芙蕖忙不迭的转身宽慰:“夫人莫要为了这样卑贱的蹄子气坏了身子。人留在府中,咱们有的是机会将她赶出去,甚至……”
“嗯。”谢颐柔绷着脸,语气有些凄凉:“我在意的,并不是这蹄子。而是老爷的态度。都十多年了,竟然还是忘不掉那个贱婢!方才不是姌儿一通胡闹,事情指不定要坏到什么地步。”
“夫人多虑了。”芙蕖少不得赔笑:“不过是骤然见了这么个丫头,一时勾起了往日的回忆。待老爷发觉这丫头只是个下作的烂货,自然就会连带着怨恨她那个不争气的娘。到时候,夫人也就不会再为了这些事困扰。”
说中了谢颐柔的心事,心里松乏了些。“芙蕖啊,就只有你最明白我的心。”
“奴婢自幼就跟着夫人,能为夫人分忧是奴婢的福气。”芙蕖略微一想,忧心道:“只是这丫头救过大小姐,无论是真是假,大小姐只怕都会念着她的好。”
“唉!”谢颐柔连连叹气:“姌儿那丫头也是的,我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脾气心性却一点都不随我。怎的就如此没有城府。我却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说到这里,谢颐柔扬了扬眉:“去好好查一查,那日在街上对姌儿甩鞭子的到底是什么人。倘若查出与那蹄子有牵连,一定要拿住证据摆在老爷面前。”
“诺。“芙蕖认真的应声:“夫人宽心就是,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知会英秀一声,好好提点着姌儿。切莫又如当年一般,同我一样,吃了身边人的暗亏。”谢颐柔不想再说话,摆一摆手,示意她退下。
芙蕖行了礼,召唤了一旁候着的丫婢一道退出去。
待门关好,她才低声吩咐:“你们可都听好了,栖霞楼里所有关于那蹄子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谁若是胆敢多口,那就别怪我撕烂你们的嘴。”
“诺。”丫婢们连忙应声,四散而退。
芙蕖这才低下了眉头:“只怕府里又有热闹瞧了。”
揽月楼的书房里,褚姌还在一笔一划的抄写佛经。
仰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不由担心起周娮来。也不知道她在母亲那边学了什么“规矩”,已经这么晚了,是否看过郎中服过药。
“大小姐这是想什么呢?”看见她停了笔,英秀不免疑惑。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母亲用了晚膳没有。”褚姌当然不能随便提周娮,怕就怕这婢子多嘴,话又传到母亲耳朵里去。
“晚膳的事不劳大小姐费心,小厨房里自然有人准备。”英秀面无表情的说:“大小姐还是多在字上下点功夫吧,您瞧瞧,这越写越乱,弄不好夫人会让您重写的。”
“说真的母亲很少发这么大的火。”褚姌忽然觉得当年的事情,或许英秀会知道一些,于是灵机一动,道:“今天真是吓坏我了。只是母亲的脾气一直很好,不至于因为小事就勃然大怒。妹……哦,那婢子的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母亲暴跳如雷。英秀姑姑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英秀聪慧,一下就听出了褚姌的心思。“自然是知道,毕竟奴婢是一直伺候夫人的丫头。只不过大小姐若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夫人比较好。夫人没有吩咐奴婢说的话,纵然是大小姐问,奴婢也不能吐露。”
看着她这样不识趣,褚姌猛的丢下了手里的毛笔:“哎呦我的肚子。”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语气虽然有些急,可英秀依然面无表情。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我都要饿坏了。”褚姌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说:“母亲用过晚膳了,可我还没用。难道你预备让我饿着肚子抄经吗?母亲可没说过不许我用膳。”
英秀拿她没办法,唯有皱眉:“奴婢这就吩咐菀枝去准备晚膳,还请大小姐稍等片刻。”
“菀枝去给我准备沐浴用的香汤了。”褚姌就是想支开英秀,故意这么说:“抄经抄的肩膀都酸了,总得沐浴松乏松乏吧?”
英秀心想,抄经一百遍,天亮能写完就不错了。还有功夫用膳、沐浴。但毕竟她只是个奴婢,也不好顶撞大小姐。“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晚膳准备妥当之前,还请大小姐好好抄经,别叫奴婢为难。”
“知道了。”褚姌无奈的抓起了毛笔,不情愿的继续写。
待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幽幽的松了口气。后窗外,菀枝一直等在那里。褚姌快步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菀枝,可有打探到消息吗?周娮现在在哪里?”
菀枝连连摇头:“奴婢只知道夫人带她去了栖霞楼,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栖霞楼上下口风都很紧,没有人提到这件事。”
听她这么说,褚姌的心不由得一沉:“那么,你可打探到是否有郎中入府?”
“并没有。”菀枝肯定的说:“奴婢去问过守门的小厮,府中今日根本就不曾来过郎中。”
“也就是说,母亲根本就没请人来瞧周娮。”褚姌赶紧转回梳妆台,摸出了一盒极好的金疮药。“你把这个给幼安,让他设法打听到周娮的下落,交给周娮。还有,设法让幼安拿些吃食给她,母亲还生着气,肯定不会给她准备晚饭。”
“大小姐您真是心地善良,可是小少爷他恐怕不会答应。”菀枝显出了为难的脸色:“他那么听夫人的话,怎么肯做这样的事情。”
“哎呦,你不会动动脑筋吗?就说我下回出府,保准带着他一道去。”褚姌笑眯眯的说:“母亲不许他出府,可他贪玩着呢。栖霞楼也就只有他能随意出入,这件事,他肯定能办好。”菀枝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告退。小姐,您赶紧去抄经吧,一百遍呢!”
“死丫头。”褚姌白她一眼:“要你多管闲事。是想替我抄经了吧?”
“嘿嘿,奴婢可不敢不听夫人的话。”菀枝顽皮一笑,麻利的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