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蹊将状子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给了宁老爷听时,宁老爷当场就惊呆了,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女儿出殡那天是他亲自送到门口的,他亲眼看着女儿的灵柩被抬出了宁府。
对,女儿是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将女儿葬在了地下陵园,但女儿的身躯很安详,看起来就像睡着了叫不醒来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状子上描述的那种惨状?
还有,他明明为女儿准备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怎么可能让女儿睡在冰冷的石头棺材里呢?
他记得女儿出殡的那天,他哭到不省人事,最终没能陪同女儿走到陵园,但后来的安葬事宜全都是夫人兢兢业业一手在操办。
他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了他身边的宁夫人。
宁夫人微微一笑,扶住了宁老爷的胳膊,道:“状子上居然说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诋毁咱宁家?老爷你会相信这些人的空口无凭之辞吗?再说咱们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有损咱宁家的缺德事呢?老爷你说是不是?”
成蹊看着眼前这个美艳而善辩的宁夫人,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有没有这样的事先开了棺验身再说。”
“哎呀老爷,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咱家的千金闺秀大小姐,生前是何等的尊贵,身后又怎能容这些鲁莽之徒随意非礼呢?咱家大小姐生前最是个清白傲娇的女子,从不许别人有半点冒犯她之意,现在……”
“好吧……”宁老爷打断了宁夫人的话,用沉重的口气对成蹊说道:“既然有人为我家女儿递上了状子,那一定是知道我女儿离世得有些蹊跷,既然这样,老夫我愿意为我女儿讨个清白。老夫只恳求巡逻大人在办案的时候能安排个稳妥的人去验棺,不要大意惊扰了老夫的女儿。”
成蹊一拱手道:“宁老先生说的极是,本官自会安排最稳妥的人办事的。”
既然宁老爷都同意了进陵室开棺,宁夫人自然也就不吭声了。
一行人马上起身去往宁家祖庙,打开了地下陵园的墓室。可是当他们走进埋葬宁嫣然的地下墓室时,发现墓室中已经成了一片狼藉的景象:宁嫣然的墓碑已然断裂在地,香炉祭品等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石棺?”当宁老爷看到处在墓室中间的果然是一具大而厚重的石棺时,而且石棺的盖子还被掀开倒在一旁,他当即大叫一声冲向了石棺。
当他扑到石棺上,往里一看时,顿时双眼一黑,一头歪倒在了地上。
“老爷……”宁夫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成蹊箭一样地冲了上去,一看,顿时呆若木鸡……原来石棺里空空如也,宁嫣然的躯体已是荡然无存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这时所有的人都上来了,看到眼前的状况都惊呆了。
宁嫣然的躯体失踪了。
线索断了,还如何查下去?
深夜,成蹊独自垂头丧气地坐在案前对着灯烛冥思苦想,整整一天了他都没理出一个头绪来,整整一天也是粒米未进,刚才石弹子为他端来一盘点心,也被他连人带点心给赶出去了。
忽然案前的蜡烛曝出了一串灯花,一根绳子从梁上垂直地掉了下来,绳子的末端系着一个还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烤红薯,这个靠红薯直端端地停留在成蹊的面前。
“同学,你知道‘乐不思蜀’的意思吗?”一个怪怪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回响。
“‘乐不思蜀’的意思就是一点都不喜欢吃红薯……”他随口答道,旋即腾地便从椅子上直跳起来,对着梁上大吼一声:“你是谁?快现身!”
“哈……”宁嫣然一个翻身从梁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成蹊的面前。
她这厢还未站稳,便被成蹊一把捉了胳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乐不思蜀?你怎么知道乐不思蜀?”
宁嫣然嘻一笑,逗他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宁嫣然啊!”
“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宁嫣然!你一定是听宁嫣然讲过关于‘乐不思蜀’的故事,是吧?”
“嘻……”宁嫣然又一笑,心想: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你。
虽然她也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体失踪了,但她却有幸看到爹爹为了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一下子就消除了她对爹爹误解,原来爹爹是始终如一地爱着她的啊。所以,现在的她心情反倒大好。
至于那身躯,不过就是个躯壳,失踪了就失踪了呗,反正自己也再不能返回去了,那不妨想开些,快快乐乐地做个鬼好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失踪了一句躯壳吗?好好活在当下就是好。趁热吃吧,这可是我亲自从土里掏来的红薯,然后又亲自烤熟了给你送过来的,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啊!”她将红薯从绳子上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送到了成蹊的面前。
“你这个丑鬼!你给我滚!”谁知成蹊却一巴掌打掉了她送上来的红薯,并对着她大声咆哮。
宁嫣然一愣,脸上顿时囧出一片红紫色来。
“滚……再不滚我一脚把你踢出去!”成蹊继续冲着她咆哮。
“你敢骂我”还要踢我?你个混蛋!”宁嫣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掌就给成蹊打过去,打得他连连后退,跌倒在了椅子上。
想她高傲一世的宁嫣然,何曾受过这种鸟气!
“你奶奶的去死!这世上,就连我亲爹都没吃过我为他烤的红薯,你这个狗坐箢篼不认人抬举的家伙!早知道我把这东西拿起喂狗!”说着手一挥,便将手中的红薯扔向了窗外,只听得窗外“哎哟”一声叫唤,像是砸中了一个人。
宁嫣然才不管砸中了谁呢,半夜躲在窗户外听墙角语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她一气之下就冲上房顶,走人了。
她刚一走,只见石弹子顶着一脸的烂红薯冲了进来,口里大叫着:“少爷,你这又是在闹哪出啊?一个人居然对着空气又喊又叫的!”
“叮当!叮当!”宁嫣然一路狂奔,来到了一处小旅馆里,对着一间房间的窗户大喊。
小巫女叮当正在梦中数银子,被她的几声打炸雷般的喊叫惊醒了,忙不迭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此刻的宁嫣然已经兀突地立在了房中央了。
小巫女一见她就苦着脸说:“我怎么躲在哪里都摆脱不掉你啊,好汉姐姐!”
“走,跟姐姐上街去逍遥去!”宁嫣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哎,我说姐姐这半夜生更的,上哪去逍遥啊!唉呀妈呀,我好困啊,好想睡呀!”小巫女说着就像站不稳了似的往地上瘫。
宁嫣然才不管那么多呢,拖起她就开往门边走。
小巫女慌了,忙叫到:“我还穿着睡衣呢,你倒是让我收拾收拾换件衣服再出去啊!”
宁嫣然停下了脚步,松了手,等着小巫女换衣服。小巫女一边极不情愿地拾掇这自己,一边嘴里咕噜噜地不知在埋怨着什么。
等到小巫女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了之后,两人一道出了门。小巫女打了和哈欠问到:“我们要到哪里去逍遥嘛?”
“走,咱俩逛窑子去。”
“逛窑子?”小巫女的眼睛都瞪大了。
“男人可以逛窑子,咱们女人就不可以么?把你的可视丸拿一颗来我服下去,然后咱们也去请两个花姑娘来陪酒。”宁嫣然向小巫女伸出了手要可视丸。
小巫女不干了,说道:“上次你服了我的一颗可视丸,说是先试吃,你都还没付钱给我呢!”说着她用手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你怎么那么小气吧啦呢?难道果真是个子小气量也小么?要不这样吧,今晚消费我请客,你想吃什么点什么,想耍什么随便你,怎么样?”
“可是,你有银子吗?”小巫女拿眼睛往她身上上上下下地瞄,看哪里哪出揣有银子再说。
“我说你也就是这点小心眼多……”宁嫣然已然看出了她的意思,道:“不就是银子吗?就凭你姐姐这身家和这身本事,会弄不来几锭银子花?你也是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完,她往空中一捻,对门翠红楼门口搂着一个花姑娘正迈进门槛的一个男人的钱袋便已经飞到了她的手上。
“够不够?”她掂着手里的银子问着小巫女。
“够了,够了,当然够了。”小巫女的一双眼睛都笑成月亮弯弯了。
“那好吧,将可视丸拿出来给我吧。”她说。
小巫女放松了戒备,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来,她正要打开瓶塞为宁嫣然倒出一颗来,谁知宁嫣然却一把将她的整个瓶子抢了过来。
“哎,哎,哎……你只能拿一颗啊!”小巫女急了,想要抢回自己的药瓶来,要知道那里面可是满满一瓶的可视丸啊。
但是,就凭她那小小的个子,要想从宁嫣然手里抢回瓶子来那真是奢望。
“这袋银子,给你……这瓶药我全买下了。”宁嫣然将银袋子往小巫女怀里一塞,然后将药瓶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