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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通往神殿的旅途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

莉莉安早已准备妥当,便开始给母亲写信,落笔之后,怜爱地看着正在熟睡的玛娜——那张脸还真是可爱啊。

走廊里传来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根据安排,这次会有许多马车,用于运载巫女所需的衣物、进行仪式时要使用的道具等,屋外想必是人们正在打点一切应物。

过了八点,阿鲁巴来到了莉莉安的房间。阿鲁巴的脖子上挂上了一颗比昨天更大的七彩宝珠,看来她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必须叫玛娜起床,让她吃早饭了。”

阿鲁巴抬头看向莉莉安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叫她起来,让她去用餐。”

“此后还要为玛娜整理巫女的着装,莉莉安大人,请您尽快……”

依旧没有摘下斗篷的阿鲁巴深深鞠躬,然后离开了莉莉安的房门前。莉莉安回房内摇醒了玛娜。

“来,起床啦。今天是旅行的第一天,必须好好吃点早饭哦。”

玛娜带着一脸困意坐起了身,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吃完饭后,莉莉安趁玛娜更衣,暂且离开了分所,到邮局给母亲妮娜寄信。走出大马路,又开始寻找杂货铺,购买一些必需用品。

莉莉安背着满满当当的行囊回到了分所,遇到坐在入口石阶上的哈里斯。哈里斯一看见莉莉安,就赶紧向她打招呼。

“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你也是工作需要,没有办法嘛。要紧的是你都准备好了吗?已经要出发了吧?”

哈里斯抱歉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也已准备妥当。

一小时后,队伍所有人都已准备妥当。宽敞的大路上停满了马和马车,四处人头攒动。

莉莉安与哈里斯齐头并进,玛娜则坐在他们前面的奢华马车之中。

只听一声号令,队伍的领头开始移动,莉莉安也跟在马车后面开始前进。

道路两旁挤满了好奇的群众,对这一行人投去注目礼。

阵阵马蹄声中,多架马车的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

“喂,哈里斯,你说我们要花几天才能到达古代迷宫的入口?”

“大概要两天吧。”

“那巫女到任的宽限期是多久?”

“这我也不知道,命令只是尽快将新任巫女护送到神秘神殿。”

“国王直接下达御令,这神秘神殿巫女的地位也够高了。”

“谁让保护国家的力量都是巫女给的呢,当然不能太随便啦。”

莉莉安叹了口气。要想到达神殿,必须穿越重重高山,可眼前这富丽堂皇的马车怎么看都不太像能爬上那些陡峭山路的样子。

队伍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穿过城镇,进入草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终于可以下马坐在草地上休息会儿。

随行的厨师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莉莉安坐到了身着巫女服饰的玛娜身边,和她一起享用午餐。好在玛娜食欲不错,准备的食物都吃光了。

此次担任护卫的白魔法师就坐在她们对面。她的名字叫露比,据说那些剑都杀不死的怪物就得靠她解决。

露比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短头发,个子瘦瘦高高的,身穿白衣,脚下也是一双白靴子。

此前,露比一直陪同玛娜坐在马车里,到午饭时莉莉安才见到她。

“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听从莉莉安大人的指示。”露比凝视着莉莉安的眼睛,这样说道。

莉莉安本来就不喜欢魔法,不论黑白。她虽然讨厌阿鲁巴,但昨天这老太婆好歹也说对了一句话:莉莉安只相信自己的剑术。

莉莉安被露比盯着,不由地看向别处,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倒不是讨厌露比,只是她实在对魔法应付不来,一是怕被魔法看透了自己在想什么,二是感觉上就不舒服。

用餐结束后,队伍很快再次动身。这一队人马有一百来号人,从队伍前端到末尾拖得相当长。

接着,队伍到达山脚,进入倾斜的山道。

罗伯特作为队伍的指挥官,任命哈里斯在大队人马前面担任侦察员。队伍分散开后,阿鲁巴伺机而动,驱马走在了莉莉安身边。她还是骑着那匹小马,继续行进着。矮小的马匹迈着琐碎的步伐,阿鲁巴忽然毫无铺垫地说道:

“在限制男性的区域,将会有玛娜与我、莉莉安大人与露比、还有搬运仪式道具的女仆一共十四人前进。那儿也有怪物,望您事先与露比商量好对策。我虽然也可以使用魔法,无奈岁数大了,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到时候都要仰仗莉莉安大人与露比了。”

“我还以为魔法师是年纪越大越厉害呢,原来不是吗?”

莉莉安的回答也省去了废话。阿鲁巴一听,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一层。她说道:

“年纪越大,经验和知识是越来越丰富,但是体力可就……任何事物都无法战胜衰老啊,莉莉安大人。”

莉莉安认真的脸色丝毫不改,再次提出新的疑问:

“你跟我说说露比,既然你之前就认识她,问起来也比较快。”

“好的,我也是为此而来到您的身边。”

阿鲁巴抬起头,目光犀利,开口道来。她的额头上挂着好似红宝石的装饰,闪闪发光。这装饰昨天倒没有戴,大概是什么特殊玩意儿。

“露比是外地一座小神殿里的白魔法师。她自幼接受魔法训练,是个很有实力的魔女。白魔法都是治疗的魔法,原本并不适用于战斗,但她却通过努力,成功地让白魔法投入了实战。加上她为人温柔坚韧,实在是我们这支队伍非常需要的人才。”

“听起来是挺有才华的。”

“是的,女战士大人,她与您一样,都很特别。”

“我一点都不特别,只是比普通人的运动神经发达那么一点而已。”

“又来了,您可真谦虚……”

阿鲁巴听起来话里有话,又一脸笑眯眯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就是这看似亲切的笑脸,反而让莉莉安觉得恶心。因为这笑容并不清澈,只让人觉得另有他意。

阿鲁巴的马小得像头驴,步伐倒很轻快,看来已经被阿鲁巴很好地驯服了。

“总而言之,望您与露比好好聊一聊,毕竟露比也希望如此。”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露比就好。”阿鲁巴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莉莉安身边,可能是回原来的位置去了。

天黑以后,莉莉安和露比找到一个有营火照亮的角落,开始交谈。

还是莉莉安首先提出要单独交流。等到了神殿深处,就得两个人一起保护玛娜和搬运行李的女仆,莉莉安再不喜欢魔法,也不能以此作借口来回避露比,只得主动转变思路。

两人一聊,莉莉安就发现露比是个头脑聪明、条理明晰的人。外表看上去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淑女,但其实性格飒爽,让人萌生好感。最让莉莉安意外的是,露比虽然是神殿出身的白魔法师,却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对所谓的地下神秘神殿很是怀疑。

“选我过来并非是乌特纳神殿的本意,我想恐怕选中莉莉安大人也是如此,都不过是迫不得已的苦肉计。”

“你是说,我们是不得已被选上的?”

“是的,我想乌特纳神殿的那些人,想加强己方与神秘神殿的关系,所以想要将乌特纳神殿的人送过去。然而事出突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露比的服装非常有女性特色,连饰品也都是白色的,纯白的一身我见犹怜,与莉莉安一身朴素的男性化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露比虽然表情夸张,但是眉眼都生得非常精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机灵活泼的少年。而且,现在露比也不再像中午那样没礼貌地盯着莉莉安了。

“原来如此,就是出于虚荣心,觉得乌特纳神殿是国内最有权威的神殿而已。不过,阿鲁巴好像是乌特纳神殿的守护人,这守护人是什么地位?”

“嗯,神殿守护人虽然也是女性,但又和巫女不同。神殿重视白魔法,但为了保护白魔法,必须有施展黑魔法之人,此人便是阿鲁巴大人。”

莉莉安皱紧了眉头。

“黑魔法?以黑魔法保护白魔法?可是白魔法能克制黑魔法,那要怎样以黑护白?”

“因为世上存在只有黑魔法才可以对付的黑魔法。为了阻止最邪恶的黑魔法靠近,神殿才会借助黑魔法的力量。”

难怪自己会对阿鲁巴有种独特的反感。阿鲁巴虽然是神殿之人,却没有身穿白色服饰,给人感觉更不像善类。莉莉安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这反感的来源,思绪也更清楚了一些。

接着,莉莉安与露比又聊了许多话题,两人都感到对彼此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第二天,队伍行进到了半山腰,云雾缭绕的山顶近在眼前。在攀爬陡峭的山路途中,身旁的哈里斯有些担心似的过来开口问道:

“我听说啊,一进迷宫就会很危险,据说那里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东西,不是怪物就是魔物。”

“我听说了,好像是圣地的力量会引来一些特殊的家伙。原本圣洁的力量应该会让这些东西退避三舍,偏偏有喜好这力量的邪恶之物会趋之若鹜。”

“什么!你都知道了?是那个阿鲁巴婆告诉你的?”

“阿鲁巴婆?你这叫法要是给她听见了,她肯定就气死了。”

哈里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这个老婆婆精神倒是挺好的,昨夜和罗伯特指挥官一直在说话,很晚才结束。毕竟这回必须要靠这个老婆婆的知识啊。”

“嘿,你知道吗?这家伙啊,是守护白魔法的黑魔法师。”

“哈,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我听露比说,在乌特纳神殿根本没有人敢反抗她,她的黑魔法可是相当厉害。”

“守护白魔法的黑魔法?还有这种玩意儿?我还以为黑魔法全都是邪恶的呢,神殿里的那些玩意儿,基本都不会拿上台面呐。”

“露比挺了解这些,对这次事件的看法也很冷静,这倒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她不是那种沉迷信仰的疯狂教徒。”

“是挺稀罕的,可她不是神殿的白魔法师吗?”

“看来世界之大,总有一些例外呢。”

两人让马凑近了一些,继续交谈。

“倒是你,当侦察兵跑出去时看到了什么没有?”

“呵呵,有啊,我看到天空之城啦,明天你应该也能见着。”

“天空之城!”

连莉莉安也忍不住失声大叫,惊讶地盯着哈里斯。

“天空之城隐藏在群山之中,没有许可不得入内,只能从远处瞻望,但我也算是抢先一睹风采啦。”

“感觉如何?这可是头一次见啊!”

哈里斯得意地笑起来。一直非常冷静的莉莉安现在居然乱了阵脚,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你想知道嘛?”

哈里斯故作端正,把笑嘻嘻的脸凑得更近。要是平时,莉莉安肯定会对这样做作的举动表示厌恶,但现在情况不同,莉莉安实在是太想知道哈里斯看到的那个浮在高空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兴趣。

“别让我着急!快点说啊,小气鬼。”

哈里斯终于忍不出笑了出来,他看向莉莉安,仔细打量着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庞。

莉莉安的面容毫无脂粉气,眼神充满力量,纤长得能在皮肤上映出影子的睫毛怀抱着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眸,如同即将展翅的羽翼。

“你心眼真是太坏了,从小你就这样!有要紧事总是不说!”

“抱歉,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这时的哈里斯简直像个因恶作剧被训斥的小朋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投去请求原谅的眼神。

莉莉安还是很愤慨的样子,但哈里斯开口以后,她还是立即认真听了起来。

“这座城市浮在半空中,停在云层之下的高度。从远处无法判断其具体的大小,但肯定非常大,而且阳光和海面反射出的光照在上面,整个球体闪闪发亮,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房子。大概就是会飞的大水晶球里有一座城市的感觉吧。”

听着哈里斯的描述,莉莉安想起为这天空之城供给能量的正是这次的目的地——古代神殿。是神殿让大都市漂浮于高空,守护着那些“天人”的生活。

在这个国家,贵族们都离开了地面,在天空之城里生活。他们成为所谓的天人,与平民百姓划清了界限。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国家是由王族和贵族来管理支配的,但平时却见不着这些贵族的影子。

如果王族和贵族能一直躲在天空之城里闭门不出,老百姓倒是没什么不满,毕竟这些人躲到天上总好过他们在地面上恣意妄为。但他们总是干涉地面上的事情,非常棘手,所以光听到贵族这两个字,也有不少人要翻个白眼。

天人们从地面索取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锦衣玉食、珠宝摆件甚至还有美女和美少年,统统运上天空之城,无休无尽。地面与天空之城往来依靠魔法船只,而贵族们垄断了对这些船只的管理,并根据贵族的标准进行检阅。因此,地面上严禁流通的麻醉药品原料也能够进入天空之城,甚至他们还要求在地上专门开辟一片区域,用来种植大麻和罂粟。

这次又轮到了神秘神殿交接新旧巫女一事。天空之城依靠神秘神殿才得以存续,想必神秘神殿的巫女继任对这些贵族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甚至可能已经到了人人紧张的危急关头。

莉莉安听了哈里斯这番话,开始期望见到即将出现的天空之城。

前进过程中,山路越来越陡峭,而且道路变得更加狭窄,到处都是岩石,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得已放慢下来。

在山上只有裸露的岩石,偶尔会有矮草在繁荣生长。

岩石的表面相当光滑,华丽的马车想要前进必须依靠好几个男人的力量,唯有耗费大量的精力才能通过这段路程。

队伍所处的海拔越来越高,四周渐渐变冷,喧嚣的山风中只能听见人声马声交错的混响。

中二

跨过一座山头之后,队伍提前开始扎营休息。这一路实在太陡太难走,人和马都已经筋疲力尽。

营地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照亮了四周。

玛娜为了保持巫女的清洁之身,来到营地外的一座圣湖清洗身体。莉莉安担任护卫守候在一旁,湖中的玛娜强忍冰冷刺骨的湖水,看向莉莉安的背影。

她们用一块巨大的布帘为玛娜遮挡,莉莉安则守在布帘旁边巡视着四周。

莉莉安的肩膀不似一般女性,非常宽阔,背部肌肉舒展得笔直,腰线很高,两腿更是修长。束在背后的黑发随着她的行动而变得飘逸,腰上所佩戴的长剑则好像与本人融为一体。

玛娜想,如果自己可以变得像莉莉安一样,一定也能自信非凡。莉莉安只听从自己的意愿过活,让一直顺从他人的玛娜心生憧憬。而现在自己能够接受现实,也是多亏莉莉安的陪伴。

夜深了,天空中群星满天,莉莉安守在玛娜身边,听着她熟睡中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洗过身体之后,玛娜因为寒冷将身体贴近莉莉安,那样子更让人疼爱。

莉莉安已经二十九岁,却从未生育,至今也不懂何为母性。但是,只要看见玛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小剧场

此地无比黑暗。

这里是地下的地下,是穿过重重迷惑之路的终点之终点,是一座白色的建筑。

雄伟建筑的尖塔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晶。这颗水晶已经不再透明,像是吸收了四周的黑暗,变成了暗淡的颜色。

这座建筑的中庭散发着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光芒。这里有一座巨大的喷泉,精致的喷水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并非水流,而是粘稠的黄金液体。

液体时而起伏,时而不自然地喷溅跳跃,简直像会动的生命。

在喷泉前,一位女子正凝视着喷泉的水池。

女子的身材异常纤瘦,皮肤如瓷器一般光洁雪白,蓝黑色的眼球像果冻一样,却毫无光泽。脑袋圆圆的,腰则瘦得可怕,穿着一身长裙,下垂的裙摆即将拖到地面。

女子看着黄金色的水,用杯子缓缓舀了一杯,再拿到嘴边,一口气喝干杯中的水。女子的表情变得满足,两眼变得迷醉。

“马上,新的美梦就要到来……”

女子喃喃道,用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离开了原地。她的身体悬浮在地面之上,从二十厘米左右的高度,以滑行的姿态开始移动。

她离开庭院,进入建筑物内,经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深处的一扇门前。没有用手推,门就自动打开,女子便轻轻走了进去。

非常朴素的房间里,有一片被玻璃封闭的区域。在那之中,只有两个表情痛苦的女人,她们无力地坐在地上,上半身倚靠着玻璃的墙壁,胸口吃力地起伏着,已经气若游丝。

“你们马上就可以迎接死亡了,高兴吧。”

眼睛像果冻一样的女子出声说道。她将手掌放到玻璃之上,紧紧盯着那里面,观察着两个女人,接着又好似已经满足了一般,无声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莉莉安第一个醒来,听见嘈杂的马蹄声——是有人正在沿山道而上。

莉莉安为了搞清楚情况,来到了可以看见下山道路的地方。没想到罗伯特指挥官与阿鲁巴已经站在了那里,正看向道路下方。一支队伍正以高超的马术攀爬陡峭山路而来。两人发觉莉莉安到来,脑袋却纹丝不动。

走近那两人,莉莉安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群人是什么来路?”

“是贵族,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

罗伯特指挥官眉头紧蹙。他身旁矮小的阿鲁巴冷酷地看着下方,看不到平时亲切的影子。

哈里斯正在那队伍前领头骑马前行,想必是他去迎接这群人的。

“贵族也前来干涉,这是原本的安排吗?”

“并非如此,莉莉安大人,现在是紧急情况。今天日出之前,贵族派来了传信猫头鹰。明明已经约定好将一切委任于我……看来他们是打算食言了。”

阿鲁巴明显已经生气了。贵族一直任性妄为,平民百姓也都知道这群人就是随心所欲毫无限度。他们为了畅享欢愉,为了明哲保身,哪怕要破坏规矩也在所不惜。

贵族非常在乎这次神秘神殿的巫女继任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加以防备,却还是没能阻止贵族强加干涉,才会出现眼下的境况。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约十人的一行人骑马前行,清一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这群人在最后一处陡坡前停了下来,停下脚步的马儿气喘吁吁。

准确来看,这支队伍一共十二人,其中有两名女性。马儿们停下后,奔腾的热血丝毫不见冷却,仍处于兴奋状态的身体正冒出腾腾热气。

众人下马面对莉莉安三人,其中一个衣着最为华贵的男人走了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傲,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开口道:

“国王已经下令,我等也要一同前往神秘神殿,你们必须服从命令。”

男人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皮手套。看起来,他这种人丝毫不会顾虑他人的想法。斗篷的金属钮扣上,一大颗像是蓝宝石的装饰闪闪发亮。此人年纪大概四十岁以上,身材矮矮胖胖的,并不算结实,同时浑身还散发出一股贵族特有的气息,让人心生戒备。

阿鲁巴慢慢走到男人跟前,开口道:

“克拉伊德大人,我应该与您说得很清楚了,只有女子才能进入神秘神殿内,男人们只能在途中止步。”

“当然,这我很清楚。”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丝毫不在意阿鲁巴的话。

大概是看不过去,罗伯特上前殷勤地说道:

“请您到帐篷里来,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

目睹了整个过程,莉莉安很想对这些贵族挖苦几句,但她刚一张嘴,身旁刚刚返回的哈里斯就用手肘顶了她一下以示制止。想必是考虑到对方是贵族,在这里引起口角并非上策。

看着贵族们一个接一个向帐篷移动,莉莉安看向哈里斯说道:

“那种态度算什么?”

“又不是第一天了,贵族们老早以前不就是这德性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到死都不想跟这群人扯上半点儿关系。”

“我也一样。”

哈里斯也向帐篷走去,莉莉安便跟在了他后面。刚一走近帐篷,就听见了阿鲁巴与克拉伊德争执的声音。

两人掀开帐篷入口处的布帘,弯腰走了进去,但帐篷里谁也没有看这两人一眼,都在关注着已经白热化的争吵。

“要想更换守护女神的人选,此乃不可能之事!绝对不可!”

“让你来选择守护女神和白魔法师,这事本身就很蹊跷。你不过是区区乌特纳的守护人,竟敢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正因我乃守护人,才不可退让。此事至关重要,一旦走错一步,就不可挽回!您是想将这一切付诸东流不成!”

阿鲁巴愤怒地紧握拳头,不住地颤抖。她的头巾落在肩上,额头上的红色石头发出刺目的光辉。

克拉伊德面向阿鲁巴,双腿盘坐,手中刚刚拿过酒杯,舔了一口杯沿,恶狠狠地说道:

“任何一切都是贵族说了算。这个国家本身就是属于以国王为首的贵族们,即使是神秘神殿,也不能违抗国王和贵族!”

“您说什么……?明明是神秘神殿的力量在守护着国王与贵族。您要违背神秘神殿的旨意,不啻与神作对!”

一听阿鲁巴这话,克拉伊德眼里更是怒火中烧。

“你要违背我们天人,才是与神作对!神秘神殿在我们的领土之内,那就是掌握在我们手里,就应该我们来管理!”

克拉伊德把手里的酒杯扔向老太婆。

酒杯从阿鲁巴脸边擦过,但杯中的酒却撒了阿鲁巴一身。阿鲁巴不紧不慢地用袖子擦拭脸上的酒,眼睛却丝毫不离开克拉伊德,开口道:

“这可真没办法……”

阿鲁巴狠狠盯着对方,用手指向莉莉安,下决心地继续说道:

“这位莉莉安·斯科特就是被选中的守护女神,露比也是同样被选中的。如果各位存有异议,那么请别对我说,向神殿直接提出便是。最终也是神秘神殿才能下决定……克拉伊德大人带来的女剑士与白魔法师,卡莉大人与明特大人,二位都是女性,所以也可以进入神殿。那么请二位先在队伍中负责拿行李,与我们一起前进。待到达以后,再由神殿做出选择便可。”

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金发女剑士高声道:

“你竟敢说让我拿行李!无礼至极!”

女剑士卡莉站起身子,大声怒吼。

这位剑士个子不高,但从体格来看,运动能力应是相当优秀。

最惹眼的是她那金色长发,卷卷的发丝就像波浪,垂至腰际。她的穿着装饰繁琐,袖子上还有层层喇叭花边。脖子上挂着奢华的珠宝,剑鞘如同精美的艺术品,镶嵌着招摇的宝石,非常有贵族特色。此外,脚上还穿了一双高跟的靴子,嘴唇抹得娇艳通红。

对这位女士而言,这种打扮或许非常合理,但对一个剑士而言,只能说是大而无当过犹不及。

卡莉摇晃着满头金发,对着莉莉安气冲冲地把手一指,毫不犹豫地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让这种穿得像地沟里的老鼠,使用粗制滥造武器的女人来做守护女神,让我来拿行李?开什么玩笑!如果你再愚弄我,那我就现在杀了你!”

卡莉正要对着阿鲁巴拔剑,莉莉安一个跨步,迅速挡在了阿鲁巴跟前,将未拔出鞘的剑伸出,成功挡住卡莉的攻击。

莉莉安同样毫不犹豫,开口说道:

“别这样着急,此等小事都要拔剑,实在不妥。我们先谈一谈吧。”

“区区平民,语气倒不小!”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对方。

“都住手!”

克拉伊德出声怒道。他重新用杯子倒上酒大喝了一口,心情显然非常糟糕。

“行李轮流拿不就行了!只能进去十四个人,那就轮流拿!重点是要被神殿选为守护女神,而不是在这里打架!”

看来克拉伊德也并不偏袒卡莉。

“要紧的是,”克拉伊德继续说道,“要紧的是,男性真的进不去吗?国王命令我必须调查神殿内部。阿鲁巴,你能想想办法吗?”

阿鲁巴看着莉莉安与卡莉收起架势,各自回到本来的位置,自己叹了一口气:

“克拉伊德大人,这实在没有办法,神秘神殿毕竟是女性的神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下次神殿之门打开,说不定又是两百年之后。陛下的意思是,神殿一直是个谜团,就这样不闻不问也让人担忧。正因为神殿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们才应该尽可能多了解一点,这也是陛下的考虑。”

“保持神秘会让人不安?”

“没错。调查神殿,也是为了知道守护我们的力量到底是何真面目。我们不打算去破坏它,只为图个安心,希望了解事实而已。”

“至今为止,从未有男性打破禁忌进入神秘神殿,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实际上能不能进去。有种说法是,一旦进入就会受到诅咒,但这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只是……你们要进去,我不会负责,没有人能保障你们可以活着回去。”

“这样啊……”

克拉伊德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好像为了壮胆一般喝干了杯中的酒。

一边是国王的命令,一边是现实的危险,夹在两者中间的克拉伊德焦躁不已,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喝到脸颊和鼻头已经通红,也没有打算停下来。

再怎么花时间讨论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克拉伊德终于烂醉如泥。莉莉安等人也已经有些厌倦,不打算再奉陪已经倒头大睡的克拉伊德,于是由罗伯特指挥官发出了准备出发的指令。队伍准备好以后,趁着上午的时光再次开始行进。

贵族们虽然有些不满,也只能踢一脚马腹一同爬山。克拉伊德睡醒后,酒还没有完全醒,也摇摇晃晃地骑马向陡坡攀登。

下二

风越来越强劲,云层遮挡了阳光,半小时后,雨点落了下来。地面全是一片光秃秃的岩石,被雨一浇十分湿滑,马匹行进变得困难,众人只能下马开始步行。

玛娜丢下所乘的豪华马车,由露比牵着她的手一起爬山,莉莉安则牵着自己的马继续前进。雨点越来越大,众人被淋得浑身湿透。

空气中充满了湿气,大家气喘吁吁,快到中午才抵达圣地的入口。在快速吃了点东西之后,又继续前进。

贵族们仍有不满,但接下来才是最为艰难的爬山之路,没有空闲考虑这些人的情绪。

玛娜被换上特殊的服装,走进一群女人之中。一旦进入圣地,她就被严格禁止与男性交谈,或者被男性触碰到身体。

雨势丝毫不见减弱,只能按原定计划,队伍一部分留在原地,一部分继续前进。

来自分所的士兵、贵族一众、莉莉安一众、还有搬运行李的一些男女,这些人组成一个小团队继续前进。延绵的队伍沿着道路,逐渐迂回而上,忽然间,视野变得无比开阔。

广阔的海洋上空,轻盈地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物体。转过山头之后,这个物体突然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就是天空之城,凭借奇迹之力浮游于天空的空中都城。

“不可思议!”

莉莉安情不自禁地惊叹道,她睁大了双眼,嘴巴都合不拢。

巨大的球体停留在高空中,在海面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灰蒙蒙的天空仍然下着雨,但球体却依旧散发着光彩。水晶屏障包裹的球体之中,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更可以看见神殿特有的细长尖塔,就在这中央地势较高的地方。

这里的大小与一座小城镇无异,其中居民近七千人,甚至被称作是浮在空中的天堂。

而且,外观简直就像一个壮观的大肥皂泡,闪烁着光滑的色泽。

“这就是天空之城……”

玛娜抬起下巴,清澈的眼眸被上方的景象牢牢吸引,露比的反应也和她一样。

这是何等梦幻般的风景?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曾见过这样不可思议的景物。

从后头赶上来的卡莉大概是看见莉莉安吃惊的表情,非常不识趣地说道:

“有什么可稀奇的,我就是从那儿来的。不过对你们这群贱如蝼蚁的平民而言,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吧。”

看来她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卡莉甚至连看都不看这浮在空中的都市一眼,与明特一起直接越过莉莉安等人走了。

“好了,别停下来,快点走吧。”

拄着手杖从后方走来的阿鲁巴像在责骂一群小孩,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推了三个人一把。莉莉安三人只得恋恋不舍地继续前进。

雨水不停落下,仅由女性组成的这一小撮人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她们沿着狭窄的山路,继续向上走。

不久,连路也没有了,队伍走入荒地后,不得不踩着岩石攀爬而上。岩石被雨水打湿,脚下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莉莉安将背上的行囊交给明特,自己则背着玛娜在岩石上攀登。

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好像是有人从岩石上跌落了。

“莉莉安大人,请您小心。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命也难保。”

“没关系,我能爬上去。倒是露比和阿鲁巴你们还好吗?这里不能用手杖,爬起来可还顺利?”

对方答道:

“莉莉安大人,不用担心我,请您照看好身后的玛娜!”

“没事儿,玛娜在我背后非常乖,我一定会把她安全送上去的,不要担心!”

莉莉安的手指用力抓紧岩壁,借助仅有些许凹凸的地方发力,非常顺利地向上攀爬。

“莉莉安大人,我很重吧,对不起。”

“我不觉得重哦,我的背包才沉呢。”莉莉安安慰玛娜道。

玛娜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在身后一动不动,紧紧抓着莉莉安。

莉莉安娴熟地驾驭着强健的身体,想着赶紧爬上去,让大家放心。

继续攀爬了一会儿,莉莉安来到了卡莉的位置,她正煞费苦心地与岩石争斗。谁让她的鞋跟太高,怪不得攀岩非常费工夫。

“把鞋脱了吧。这种高跟鞋可爬不上去。”

“真啰嗦,平民给我闭嘴。”卡莉有些懊恼地回答。

“平民我倒无所谓,只是你要是在此失足很有可能摔死。不要硬撑,把鞋子脱掉赤脚爬上去吧。”

“竟敢用这种口气说话!你这臭老鼠!”

就在卡莉说这话时,一个不留神,她的鞋底滑了一下,身体猛然向下跌落。

“啊啊啊!”

莉莉安却在卡莉尖叫的瞬间,猛然抓住她的手臂,救下了即将坠落的她。

卡莉双脚悬空,脚下的高度令人目眩,再往下更是嶙峋狰狞的岩石。

情况危急,莉莉安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左手上,沉重的负担令她脸色难堪,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一旦她松手,卡莉就会掉下去,在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卡莉急得胡乱挣扎,拼命想找到一个可以抓住的地方。

“抓紧了!”

“可恶!要是没下雨就好了!”

莉莉安的左手一点点将卡莉往上拉。背上还有玛娜,卡莉则因为焦急而乱动,莉莉安不得不仅靠左手承担卡莉的全部重量。

“呜!”

手臂的肌肉猛地使劲,终于将卡莉拉上了可以落脚的地方。莉莉安大口喘气,看着卡莉的脚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后,才终于松开了力气。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

卡莉因为紧张和害怕,声音已经不住地颤抖,却还要虚张声势,看来也是十分好强的一个人。

“我不用你道谢,我只希望你扶着我,然后快点把鞋脱了!”

卡莉只得抓紧莉莉安的背后,很不情愿地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她将鞋子别在裤腰上,倒开始轻松地向上攀爬,动作灵活得像个猴子。

“这人可真是任性。”背后的玛娜小声说道。

“没摔下去就好,看起来才二十岁左右,要是死了未免太可惜呢。”

“莉莉安大人太温柔了,刚才就应该训斥她一下。”

“她那种性格,就算被我骂了也不会实话实说吧。我们还是继续爬吧,抓好我哦。”

“嗯。”

莉莉安甩了甩左手,放松一下自己的肌肉,重新开始向一块又一块的岩石攀登。凭借过人的运动能力,莉莉安背着玛娜平安抵达了山顶。

站上山顶之后,美景尽收眼底。延绵的山脉峰峦叠嶂,风从水平方向吹来,雨水变成了朦胧的雾气。

眺望着空中的天空之城,莉莉安与玛娜被深深吸引,一言不发。卡莉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忽然用非常嫌弃的口吻开口说道:

“那儿是我住的地方。也只有住在那样独一无二的地方的我,才能成为守护女神,你们可别忘了。”

已经穿好鞋子的卡莉把她那夸张奢华的宝剑摆弄得咔咔作响。玛娜朝着卡莉离去的背影悄悄吐了吐舌头。

一旁的露比呵呵笑了起来:

“不管有什么情况,神殿都不可能选她啦,玛娜。”

“明明帮了她,却连句谢谢都不说,管她是什么贵族还是天人,我就是讨厌她。希望神殿也和我想的一样。”

“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坦诚相待。或许她有自己的恐惧,正因为她无法克服这种恐惧,才会这样虚张声势,希望借此来让内心勇敢一点。”

“也就是说,这都是因为她太弱啦。”露比接过话头。

“看起来,她还不清楚守护女神到底是什么。毕竟就连阿鲁巴也有不清楚的地方,她所掌握的信息恐怕也不准确。”

“明明不了解,却依旧执着于守护女神?”

“单从她的语气来看,好像把守护女神当成了非常了不起的玩意儿。”

莉莉安说着,思绪开始飞驰。的确,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这时,她听见阿鲁巴小声说道:

“来,让我们继续走吧,等走到了洞穴里,就不会被雨淋湿了。”

莉莉安用余光扫过天空之城,朝着巨大岩石中的洞穴,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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