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你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洛杉的身后响起,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不远处。
他说完又轻叹着摇了摇头,还真是老糊涂了,杉小姐的精神病已经严重到谁也不认识,谁都不理会的地步了,又怎么会记得他这个老管家的声音呢?他顿了顿,抬步走到洛杉跟前,望着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低声道:“杉小姐,我来带你回家了。”
洛杉不语,却任由老人牵着朝雨雾中那一栋伫立在绿林深处的巍峨别墅走去,刚才那清透的双眼早已不复存在,浑身散发着浓烈阴郁而呆板的气息。
南城是一座老城,没有大城市的喧嚣,自然也没有嘈杂的人群,每个人似乎都带着小城之中惯有的朴素和沉静,经着岁月的沉淀,连人心都变得恬淡了。
南城洛家,只要是南城人便都知晓的存在,家大业大,涉及的领域很广,然而最主要的却是洛家喜欢做慈善,但凡和善搭到边,便怎么样都会得到几分良好的口碑。
不过,在洛杉看来,每一个大家族都总会有理不清道不明的家族事,哪怕日月更替,也都无法避免的存在,而在那外人看不到的巍峨别墅之中,有多少事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又有多少人戴着丑陋肮脏的面具,人前人后装腔作势?
一年的时间,让作为旁观者的洛杉足以理清这个偌大的家族当中的一些利益关系,换在前世,或许她会掺和一脚,为自己夺取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如今身份转换,加上这具身体的毛病,在洛家早已是透明的存在,也让洛杉发现,被人忽视要比被人关注来的自在多了,现如今只要过的安稳,其他的都不重要。
别墅坐落在树林深处,那一栋带着浓烈古朴气息的建筑一砖一瓦都奢华无比,巨大的铁门紧闭着,两侧是修剪得当的绿化,穿过铁门便是假山流水,回廊轩榭,有一种进到园林的错觉感。
洛杉曾以为这个时空与前世没什么差别,这样的建筑,这样的环境,然而之后才惊觉也不过只是洛家,才会将自己的家建造成了这奢华古朴的园林建筑,至于外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洛杉被老管家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有单独的一处院子,坐落在园林深处,和别墅相距五分钟的脚程,很幽静,甚至可以说是偏僻。她没能和洛家的人一起住在那一栋建筑当中,与其说是为了让她静养治病,不如说是他们都在害怕,至于怕什么,洛杉这一年也没能弄明白。
“杉小姐,今天家里会来客人,大少爷吩咐了请你待在小院里好好休息,哎。”老管家自顾自说着,不时叹口气,明知道她不会回应,却还是忍不住要关照,这个小姐从小就不声不响,以前觉得她或许是内向,直到夫人出车祸去世,她依旧一副淡淡的样子,那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她并非是内向,而是自闭,严重的自闭。
只是,真的只有自闭吗?老管家盯着洛杉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丝的恐惧,不过转瞬就消失了去,是他多虑了吧,起码一年了,一年来杉小姐可从没有发过一次病,看着洛杉朝里走去,老管家这才转身离开,视线瞥过雕花大门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洛杉没有看见老管家眼底的惧意,她撑着油纸伞,自顾自地朝院子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忽而停下了脚步。
有人?
洛杉心下微微讶异,她这里可是从来不会有人来的,连她所谓的“父亲”都不曾踏足过。
她定了定心神,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踏进房内,洛杉便感觉到一道令她不自在的犀利目光,不远处的书桌前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一头利落的短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静如同深海,似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而那双薄唇微微抿着,嘴角又似牵着浅浅的笑,不知为何,洛杉觉着拥有这样凉薄双唇的男人,大抵都是冷清的。
“洛杉小姐。”嗓音出奇的低沉,男人开口,脚步也随着话语朝前迈了几步,离开书桌,停在离洛杉一米开外,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
洛杉有些糊涂,但凡是洛家的人都该知道她的毛病,这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房里,而且似乎……
洛杉那一双眼睛依旧空洞,不带任何色彩,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书桌上,那是她的画,他在看她的画?一时间,洛杉心里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男人再一次朝前走了一步,洛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匆匆一瞥之后视线便离开了男人,因为她有种感觉,一旦目光相触,她或许就没办法隐藏了。
顾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赤着脚,脚上裙摆上都沾着泥水的洛杉,一身白裙遮不住那瘦削的身形,脸色苍白如纸,却拥有一张让人无法侧目的精致容颜,她明明应该不是故意避着他的目光,却让他在瞬息之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洛杉抬起手,指了指门外,她需要的只是做出最简单的指令,但凡是个人,都该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男人却没有动作,只是深沉又考究地看着她,让洛杉心底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
“你没病。”顾言忽然开口说道。
洛杉心下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似乎在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顾言靠近洛杉,俯首凑向洛杉的耳畔,淡淡道:“你只是少了一些东西。”
洛杉浑身僵硬,不管是耳畔缠绕着男人说话之际吐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还是他说的让她心慌的话,都让她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他说,她没病!
叮铃,忽而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将洛杉游离的神思拉了回来,她错愕地看向不知何时半蹲在她脚边的男人,他的手中还拿着从她脚腕上解下的银链子。
顾言嘴角微扯,起身朝着洛杉扬了扬手中的链子,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声脆响,“如果遇到什么事,记得找我,我能帮你。”
洛杉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一颗心开始激烈地跳动起来,她欲言又止,那链子是她自苏醒到现在一直从未解下过的,所以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为了链子而来?洛杉有些莫名其妙,最终重重关上房门,回身快步走向书桌,只见书桌上放着一张黑色的名片,名片上烫印着一朵金色的不知名的花。洛杉拿起名片,背面,是一个工整的名字: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