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人民医院大院。
阳光耀眼,空气里弥漫消毒水的气息。
白瓷砖花坛。鬼针草和蒲公英竞相生长。几枝大红月季探头探脑。
十几个病人穿着条纹病号服,神色木然,面无表情地围成一圈。中间有吉他的声音,叮叮咚咚。弹吉他的小伙子二十多岁。吉他在他怀中反射着阳光。他的歌声很轻,喉结不易察觉地蠕动。五六年后,我拥有吉他时,已经记不大清楚他的样子。残存的印象是,长发,白皙,脸颊隐约可见弯曲的淡蓝血管,经常戴墨镜。我在医院玩耍时,曾看到年轻的女护士们头靠头悄声说他,哧哧地笑,脸颊飞过片片桃红。
他每周末到医院。不知道得的什么病。
他和医院里碰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脸上浮着笑意。
我远远地站着。爸爸不让我和他说话。
他笑笑地瞅着我。
“你想学吗?我教你。”
我想起年轻护士们桃红的脸。
“哪个要你教?!”
他的笑紧紧绷在脸上。
“哈哈哈。”他低下头拨弄吉他。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我飞奔回家,在半山坡的医院家属区门口,朝山下望,他背着吉他,慢慢走出医院大门。几个小孩在他身前身后跑,高声尖叫。
第二年春天,镇外柏油公路,又见到他。
我骑单车,他也骑单车,迎面碰上时,他扭头看我。
“你要相信我的话!”
我一时慌了手脚,跨下单车,回头看,他骑远了。
他要我相信什么话呢?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夜里,听客人和爸爸聊天。
“他是真想死。先用吉他的弦勒脖子,缠了两大圈,又朝肚子捅了两刀……”
我刚参加完小升初考试,整个漫长的假期,我都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