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高文:爱情合伙人
人物:高文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82年10月
职业:网店老板
采访背景:
我们见面那晚,天空下着小雨,还有雾。走在街面上,能见度很低。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说的那间“白鹭原茶楼”。茶楼里很安静,底楼是大厅,有几个姑娘穿着旗袍,在表演茶艺。
高文说他在二楼等我,让我直接上去。在一个茶艺师的引领下,绕过几个回廊,再穿过一个天井,才上到二楼。二楼全是卡座,门帘是块红色丝绸。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种朦胧美。
我看了下手表,8点钟不到。此时,来这里品茶的人不多,也就越加显得宁静。整个茶楼里,都在反复播放《大悲咒》,让人听后,心一下子就淡定了,仿佛进入了禅境,有超脱尘世之感。
按照高文说的,我走入6号卡座,他在那里翻看一本关于茶艺的图书。见我来了,他站起来跟我握手,他的手很有力,像一把钳子。松开手后,我才发现,高文是个标准的帅哥,1.83米的个头,像个篮球运动员。他似乎不怎么爱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但跟他聊天,又觉得他的性格很随和,没有通常男子汉的那种鲁莽习气。
一阵寒暄之后,我们开始闲聊。高文很投入,仿佛在面对另一个自己回忆往事。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从天井里落下来,溅起的水花跳得老高,像有人站在房顶上,朝地上撒豆子。
我去当小三,请等我三年
高文是那种早熟的孩子,而且很有商业头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有次老师叫同学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老师刚刚吩咐完毕,高文埋下头就开始奋笔疾书。半个小时过去,当班上其他同学还在苦思冥想时,高文已经交稿了。那天,他写的梦想是当一名企业家。
高文学习很努力,成绩也很好,经常受到老师表扬。而且,他父母的职业也是令人羡慕的——公安局的警察。要知道,在青少年心目中,警察的地位历来是相当高的。有时,遇到学校开家长会,只要高文的爸爸或者妈妈穿着制服一进校门,准会吸引一大片目光,这让高文深感自豪。
可俗话说,家丑不外扬,一些外表看起来光鲜的东西,背后也自有不可告人的隐秘。就拿高文来说,在他的同学中,不知有多少人都幻想有个像他那样的家庭。但高文有时却抱怨自己投错了胎。自从他读初二开始,他的父母就在闹感情纠纷。两人一回到家,不是拌嘴,就是赌气,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搞得乌烟瘴气。
高文念高一时,他的父母到底还是离婚了。父母离异后,他不再经常回家。遇到放假,他要么躲在网吧上网,要么就到同学家蹭饭吃。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高文觉得自己今后只能靠自己了。还是《国际歌》说得好啊,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高二上学期,高文便琢磨着自己找生活费。虽然法院将他断给了母亲,但母亲那时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不想去打扰她。
思来想去,他利用周末,跑去批发市场进来几箱服装,摆在天桥或地下通道里卖。这虽说辛苦,但每个月的生活费总算有了保障。高文说:“有时城管追来了,我兜起衣服撒腿就跑,很刺激,也很恐慌。”一直到考上大学,他的日常花费,都是靠自己挣的。
高文大学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当年,这个专业很吃香,至少就业不成问题。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毕业那年,正好遇到金融危机。大学生就业成了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他的一个同学,因找不到工作,都被逼得跳楼了。
那时,高文正在谈恋爱,大三时认识的校友,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姑娘,跟高文同年,叫白小静。二人的感情正处于升温阶段,恋得缠绵悱恻,如胶似漆。可恋爱光有浪漫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面包。毕业后,高文和白小静每天头顶烈日,四处跑去投简历,面试,结果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生活的压力逼得他俩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高文的父亲本想拿一笔钱给他,说是对他的补偿,但高文拒不接受。他说:“当时我心气高,不想任何人怜悯我,我相信自己有能力活下去。”
但让高文雪上加霜的是,白小静的父母知道他俩在谈恋爱,坚决反对。他们嫌高文没有房子,又还没找到工作,担心女儿跟着他受穷。那时,白小静的父母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催她回去相亲,说他们替她找到个如意郎君,是个公务员,有车有房,只是岁数稍微大了点。白小静也是个倔脾气,宁肯跟着高文落难,也不愿听凭父母摆布。后来,白小静跟她父母之间,闹到白热化的程度。她父亲扬言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白小静一气之下,换了手机号码,让她父母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白小静的举动,让高文甚是感动。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找份工作,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可工作实在难找,他跑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单位肯要他。无奈之下,他想到自己才拿到手两天的驾照,忽然心生一计,干脆去当出租车司机,把饭钱找到再说。世界上的诸多事,没有你做不到的,怕的是你想不到。
高文的胆量真是大,跑车的头一天,他就遇到了麻烦事。乘客上了车,火点燃了,油门也踩了,车就是不走。他握住方向盘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听旁边的乘客说:“兄弟,你手刹都没松。”接下来的几天,为安全起见,高文专门请了一个要好的哥们,坐在驾驶室里陪他拉客,他紧张的心才稍微放松了。
运气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东西,你想它青睐你时它偏不来,你不去想它时,它又围着你转。就在高文跑车不到一个月,白小静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合资企业做文秘。这一来,可把这两个年轻人高兴坏了。高文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事开头难。但只要他俩齐心协力,就能品尝到成功的喜悦。
可世事难料,半年过去,眼看他们的生活有了起色,白小静却变了。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有时还喝得醉醺醺的。高文说她,她就称是工作需要,身不由己。白小静的变化,使高文心乱如麻。有一次跑车时,他心里正想着白小静,忘了踩刹车,将一个过马路的老太太撞到了,好在不严重,只赔了两千块钱。
一天夜晚,高文交班后回到出租屋,刚一落座,白小静立即端来一杯茶,还主动给他捏腿,这让高文很不自在。他俩自认识到现在,从来都是高文服侍白小静,可那晚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高文料定白小静心里有鬼,果不其然,不多一会儿,白小静直言不讳地告诉高文:“我们老板要回北京总公司,他想带我一起去,你觉得怎样?”高文迟疑了片刻,说:“当小三?”白小静不说话了,过了一阵,她接着说:“当小三有啥,你看我们现在这日子过得有多窝囊,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今后怎么结婚,怎么养孩子?”白小静的一席话,令高文火冒三丈,他将茶杯朝地上一摔,吼道:“你要去没人拦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白小静见高文发火了,过去拉着他的手,流着泪说:“文,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我只去三年,你等我,好不好,就三年,三年后,我们什么都有了,要啥有啥,你也不用那么累,去跑出租车了。”高文将白小静的手甩开,彭地关上房门,睡觉去了。
第二天,白小静还是跟着老板走了,去了她认为应该去的地方。
我从网上来,要跟你同居
白小静走后,高文除了悲伤,更多的却是恨。她恨白小静辜负了他,背叛了他。他还恨这个社会,对他如此不公平。高文说:“在如今这个社会,如果你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要想立足是不可能的。”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那句流行语: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每天下了班,高文就躲在屋里上网,打游戏,斗地主。他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戏,点意思都没有。直到他后来在网上认识一个叫王兰的姑娘,才使他重新恢复了人生的激情。王兰是武汉人,研究生,自称大高文3岁。这个女人能说会道,相当机灵,他们在网上聊了没几天,就把高文征服了。高文把自己跟白小静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王兰说了。王兰像个大姐姐那般安慰他,让他坚强些,要学会振作精神,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高文一听,觉得十分温暖,眼泪都下来了。自他父母离婚后,还从没有人如此关怀他。渐渐地,两人越聊越投机,彼此都喜欢上了对方。王兰得知高文是学电子计算机专业的,一直鼓动他开网店。说这个很赚钱,是今后社会发展的趋势。经王兰一分析,高文也觉得开网店不错,可他当时拿不出钱。王兰说,只要高文愿意干,她可以资助。
就这样,2007年,王兰专程从武汉飞来重庆,赞助8万块钱,跟高文一起开了家网店。不过,在网店开办之前,王兰有个要求。网店每年的盈利,由她跟高文按比例分红。王兰占4层,高文占6层。店铺是租的一间写字楼层,30几个平米。除了旁边隔出一小间做卧室外,其余面积全部用于商品展示。
王兰真是有眼光,网店开办一年后,她跟高文每人都分到10多万的红利。如此一来,两人的感情也就越加牢不可破了。他们同甘共苦,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夜里加班晚了,就在一起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没扯证的“夫妻”。眼看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高文也越来越欣赏王兰的能力,便主动提出跟她登记结婚。可王兰却不答应,说时机还不成熟。
2009年5月,王兰感觉精神萎靡,整天想睡觉。高文带她去医院一查,怀孕了。有了孩子,看来不结婚是不行了。在高文的再三催促下,王兰只好同意跟高文去民政局登记。登记之前,王兰提出让高文去武汉见见她父母。高文想,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的确连她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去拜见下,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谁知,当高文到了王兰武汉的家后,王兰的父母一听他俩准备结婚,便要求按照当地风俗,必须先由高文支付他们10万块钱的彩礼,这让高文很不高兴。思考来思考去,他觉得自己还是爱王兰的。为了维持这段姻缘,高文咬着牙点头同意了。
从武汉回到重庆,高文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兴高采烈地领着王兰去登记。可当公证人员要求双方出示身份证时,高文瞬间傻眼了。王兰身份证上标注的出身年月竟是1975年6月11日。也就是说,王兰整整比高文大8岁,而不是她自称的大3岁。那天上午,高文的内心极其复杂,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总觉得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他借故上厕所,给父亲打去电话说了此事。虽说高文跟他父亲平时交流不多,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很在乎父亲的意见。高文的父亲一听,在电话那头对他好一通臭骂。末了,父亲问他:“这些年,那个女人到底给你赚了多少钱,让你这样放不下她?”高文顿了顿说:“大概有40万。”父亲气愤地说:“你马上跟她分手,40万我给你。”第二天,高文的父亲就给他的卡上打了40万块钱。
婚没结成,但王兰并没责怪高文,高文也没有责怪王兰。两人继续保持合作关系,在一起把网店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又过了几个月,高文的父亲不放心他,想去一探究竟,看看儿子还跟王兰在一起没有。
那天,高文并不知道父亲要来,他正跟王兰在新买的房子里煲鸡汤。高文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父亲。父亲二话没说,就直接冲进了屋里。王兰见事不对,赶忙解掉围裙,从厨房出来,跑下了楼。高文见父亲脸色不对,急忙解释说:“网店生意忙,没吃饭的地方,我叫她过来吃饭。”父亲愣了愣,说:“真的这么简单?”高文说:“没骗你,我现在跟她只是生意合伙人,感情上没有半点瓜葛。”父亲没再说什么。
吃过午饭,高文陪父亲坐在客厅了看电视,看着看着,父亲便打起了呼噜。高文叫他去房间里睡。他父亲走到另外两间房里一看,床上落满了厚厚一层灰。父亲摇摇头,就直接钻进了高文平时睡的房间。那天的阳光很好,白花花的,有些刺眼。高文的父亲想去将窗帘拉上,走到窗边,他见窗外的那片草坪很茂盛,就伸出头去看了一下。这一看,高文的父亲再也忍不住了。他发现窗户外面的空调板上,积了一大堆避孕套。他气冲冲地跑到客厅,将高文拉进卧室。高文一看,脸刷地红了。他父亲骂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跟王兰住在一起?”高文见再也隐瞒不住,只好点了点头。他父亲抬手就给他一耳光,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高文站在窗前,久久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