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16日，致美国和伦敦的广播演说）
我很欣慰能有机会向美国人民讲话。我不知道这样的自由还能享受多久。可以自由发声的机会正在减少；光明正在消逝；但是对于那珍视自由和议会制政府的人们来说，还有时间一起商量对策。那么，趁时间还允许，就让我诚恳地谈谈真实情况吧。
在我看来，美国人民对于正在降临欧洲的灾难，已经形成了正确的判断。也许他们比法国和英国公众更清楚地意识到，抛弃和毁灭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长远后果。我仍然认为我几个月前发表的看法是正确的，如果四月、五月或者六月，英国、法国和俄国共同宣布：如果希特勒无缘无故地侵略这个小国，他们将联手对**德国采取行动；如果他们告诉波兰、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他们可能采取的措施，并邀请后者加入和平保卫力量的联盟，那么，面对如此强大的威慑力量，德国独裁者的野心就不会得逞。对于德国国内一切爱好和平以及持温和立场的力量来说，这也是一次机会，他们可以同德国军队的将领们一起，努力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重建理智而文明的秩序。如果法国和英国在最后关头所冒的战争危险在适当的时候得到勇敢的处理，如果他们发出明确的宣言并信守于此，那么我们今天所面对的局面将会大不相同。
我所要谈的问题最终归结为一点，那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这个世界——这个战前伟大而又充满希望的世界，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希望与欢乐越来越多的世界，这个有着光荣传统和先进科技的世界——在面对这样的威胁时，是应当屈服还是应当反抗。那么，让我们看看我们如今是否还有反抗的办法。我们遭受了巨大的灾难，法国的声望严重受损。尽管它有着勇敢、高效的军队，它的影响力却已经大打折扣。英国虽然铸成不少大错，但却始终信守诺言——到了关键时刻，它依旧固守承诺。然而尽管如此，当今的欧洲在一个独裁政权的耀武扬威之下，还是陷入了窘迫和困惑中。在西班牙半岛，一场纯粹的西班牙内部争执，却由于独裁者的干涉——抑或“不干涉”（这是今天的行话），演变成了一次全球性事件。这种压迫行为还不止在欧洲盛行。中国正在遭受日本军阀的蚕食，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正在进行勇敢而顽强的抵抗。古老的埃塞俄比亚王国也正在遭受蹂躏。人们曾对埃塞俄比亚的人民说：要相信国际公法的神圣，以及由众多国家组成的庄严联盟的裁决。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们被骗了，如今他们东山再起，以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斗争，以赢回自己的生存权。即便在南美洲，**政权也在开始瓦解巴西的社会结构。
美国人民坐拥地利、远隔万里，幸得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保护。我有幸在此对你们讲话：你们是旁观者，但我要补充的是，你们也是与这些苦难和罪恶关联愈来愈深的旁观者。我们无疑得到了美国人民的信任与同情；但是你们要等到英国的独立和自由彻底灭亡，等到正义事业的四分之三都已付之东流，仅仅剩下你们自己时，再来投入行动吗？我听到有些美国人说，因为英国和法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所以美国人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大概是不少美国人暂时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却毫无道理可言。如果形势恶化，我们就更应及早应对。
现有的文明的力量仍然是占压倒性优势的。一方面，它们只要在权利和责任的共同观念下团结起来，战争就不会发生。另一方面，德国人民虽勤劳、勇敢、忠实，但是却可悲地缺乏应有的公民独立精神，如果他们从此刻身处的噩梦中解放出来，就会成为人类社会光荣的先驱。亚历山大大帝曾说，亚洲人民之所以沦为奴隶，是因为他们没有学会说“不”。但愿这不会成为英语民族、议会制民主国家、法国或者欧洲现存的诸多自由国家的墓志铭。
一言以蔽之，就是爱好、代表和平与进步、善良与宽容的力量，应当矢志不移。一个国家即使武力再强大，也不要妄想阻止或者束缚人类前进的步伐，更不必说只是一小撮残暴无情、时刻瞻前顾后的暴徒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力量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只有将这些力量联合起来，才能避免失败和屈从的命运。我们必须武装起来。英国必须武装起来。美国必须武装起来。如果说我们因为争取和平，而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那么我们必得加倍努力，弥补这一不利境遇，倘若必要，还须坚忍不拔地承受苦难。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武装起来。英国将摒弃她数个世纪以来的习惯，向其公民发出征兵令。英国人民将巍然屹立，直面灾难。
但是仅有武器——威尔逊总统称之为“手段”——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向其灌注思想的力量。有人说我们不应在理论上将**政权与民主对立起来；但这种对立是事实存在的。并且，正是这种精神上和道德上的观念之间的冲突赋予了诸多自由国家以强大的力量。诸位看到这些独裁者高高在上，由士兵的刺刀和警察的警棍严加保护。他们走到哪里，都有大量武装人员、飞机、大炮和碉堡以及其他种种对他们严加保护，他们在世人面前耀武扬威、神气活现，但实际上胆战心惊、草木皆兵。他们害怕言论和思想：国际社会满城风雨，国内思潮此起彼伏；公众言论虽遭封锁，但也因此变得更为强大，这些都使他们战战兢兢。对于一只有思想的老鼠，即便是再有权势的统治者，也会感到恐慌。他们疯狂地禁锢思想与言论；他们畏惧人类的思想活动。他们也许可以制造出大量的飞机、大炮，但他们岂能压制人类本性的自然冲动？经过了几个世纪的考验和进步，这种人类的本性又继承了一整套强大有力、坚不可摧的知识。
专制独裁，即对某个个人的盲目崇拜，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设想一个社会，如果人们敢怒不敢言，孩子向警察举报父母，商人和个体户通过告发对手的个人观点来打倒对方，那么这个社会一旦与外部世界接触，必然无法长存。过去，伴随文明进步的宽容与合作、尊严与欢乐的精神长期不被重视。但我坚信，如今我们已经远远走在野蛮的前头，真正具备了遏制、规避野蛮力量的实力。我们只需及时认清形势、下定决心，我们最终总会走到这一步。但是每拖延一天，我们的路途就要艰难一些。
这是号召大家发动战争吗？难道有人会装模作样，把我们抵抗侵略所做的准备说成是发动战争？我认为，抵抗是和平的唯一保证。我们必须火速集结起来，不仅要抗击军事侵略，还要抵制精神侵略；各个英语民族和各个国家——不论大小，都应当坚决而严肃地承担起各自的责任。这种忠诚而热忱的同志情谊将激励我们日夜奋战，为我们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为我们驱散遮掩在亿万人民头顶上方的黑暗与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