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在一艘老木船上,他来来回回地划着桨,手臂酸痛不已。木船至少破了五处,每几分钟他就得停下来把积水舀出去。这里洪水泛滥,有的地方水积得很深,随时可能船毁人亡,有的地方又极浅,稍不注意就会搁浅泥沼,船上的宝贝随时可能异主他人。
那是两升干净的水,用油布包着,放在老木船的底部,那是生命之水。这宝贵液体的上一任主人被这位暴徒用刀割了喉,顷刻间命丧黄泉。
无月的夜,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船渐渐驶近他特别的藏身之处,这原先是居民区街道上的一栋二层小楼,现在这条街已完全淹没成了一条河,一层有一半都泡在洪水里,但二层还是干的。
他是在不久前发现这里的,日子过得混混沌沌,他说不出藏在这里到底有多久了。只记得,当时已经准备要伺机潜入,通过暴力手段,把这儿夺下来——不过他是幸运的,房子已被遗弃,人去楼空,就像个洞穴。
楼里有三个房间曾是卧室。他唯独挑了墙上装饰着几只熊和象的一间,尽管说不出个中缘由。这一层还有个坏掉的卫生间,他已记不得上一次使用正常的马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近来,他的胃总是胀痛得厉害,不得不时常解手。
房里有一个很大的罐子,很可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他把罐子放在睡觉的房间里。事实上他一直无法入睡,感官时刻保持着警觉。罐子很轻,正合他意。一旦满了,就顺着窗子倒下去,这么干的人不止他一个,洪水中充斥着垃圾和人类排泄物。
曾经,在某处,他有妻子,有孩子,有个温暖安全的家庭,有着充足的食物和水。他还记得有个给汽车组装零件的工厂。他做着重要的工作,受人尊敬。是什么工作呢?他记不清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只有模糊的印象残存在脑海里。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他考虑,比如如何活过每一天,每一分钟。
这是漫长的一天,他筋疲力尽,千辛万苦的结果就是得到了那些水。明天他得去找些食物。不过,今晚的当务之急是休息。他知道危险可能就潜藏在暗影中,但仅此一次他决定跳过例行的安全巡查,直接去睡觉。他本该绕着房子划上一圈的,那样他就能发现一只陌生的旧木舟,拴在房子身后的树上,藏得并不严实。
他收了桨,让船无声地漂向他的房间。房间的窗台外挂着一段绳梯。爬进窗子的一刻,他就明白要出事情了。什么也看不到,可他知道大限将至。伴着一种解脱感,他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