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最后一次兜风了吗？”尼克双臂揽着霍利的腰，拾起雪橇的缰绳。“天黑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再兜一程。”
坐在前面的霍利，点了点头，却没有转过来。尼克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腰间。“准备好了。”她的声音在他听来非常紧张，这很可能是因为每次他们从山上呼啸着冲下来时她都把嗓子尖叫到嘶哑。
“这次你想驾驶吗？”他还是忍不住打趣她。从山上冲下来时，她那带着大手套的双手始终捂着脸，很显然，她没打算驾驶雪橇。
“不，还是你来吧。”霍利转过头，朝他不屑地笑了笑。“我觉得你需要多练练。”
尼克大笑。“出发了，贾米森。”他一只脚带动着雪橇，直到雪橇的速度加快了起来。他探身凑近，小声地说道，“为了让你跟着我学聪明点，我们要以两倍的速度行进。”
而霍利所做的唯一回应就是在他们乘着雪橇、从一片冷杉树旁呼啸而过时，她尖叫的嗓门也提高了两倍。尼克一直都很享受在乘雪橇、滑雪、打冰球的过程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而他从未像此刻这么兴奋过。尽管他很清楚他不该这么卖弄，他还是故意等到最后一刻才调转雪橇的方向，避开一块探出头的岩石。当霍利抓住他的手臂，他大笑了起来。
下山下到中途，他决定使用全力、驾驶着雪橇进行障碍式滑雪。他们沿着山势俯冲下来，雪在雪橇下飞溅开来。冰冷的风像刀子似地割着脸，尼克敢说自己的眼睑都结冰了。他从未觉得如此充满活力。
然而，就在距离山脚还有两百英尺的地方，尼克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他眨了眨眼睛，一只兔子的轮廓显现出来。它身体僵硬地呆在那里，显然不知道跳走避开朝它俯冲过来的雪橇是明智的做法。
尼克紧紧地拉住缰绳，令雪橇来个急刹车，结果他和霍利都被惯性抛到了雪里。尼克的心猛烈地跳着，他抹掉眼上的雪，跌跌撞撞地来到霍利一动不动趴着的地方，她的脸埋在雪里。
“霍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发了疯似地把厚厚的一层雪从她的夹克上扒掉，轻轻地把她扳了过来，让她正面仰着。“你还好吧？”
他望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手足无措，恐惧涌上了心头，她的眼睛依然紧紧闭着。圣诞节不日将至，他为什么一心就想着显摆卖弄呢？他握起霍利的一只手，“跟我说话，霍利，”他恳求道。“对不起！”
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睁开了，这令他大大地放下心来。她冲他皱皱眉。“我想知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雪中奋进？”
因为心已经放下，他感到一阵虚弱。“嗯，如果这不叫做奋进，那我也知道这该叫做什么。”他低头盯着她。“哪里受伤了吗？”
她似笑非笑。“因为一直尖叫，自尊受不了。”
他回报之一笑。“我们会将此归结于新手的兴奋期。”
霍利挣扎着坐了起来，朝四处望了望。“那只兔子没问题吧？”
尼克站起来，伸手扶她站起了身。“别担心，就在最后一刻，他跳开了。不用说，他现在已蜷缩在某处的洞里呼呼大睡了。”他不太放心地放开她的手。“你确定你能走了吗？我很想用雪橇载着你回去。”
“哦，算了，今晚雪橇我是坐够了。”她朝四处看了看。微皱着眉头，令她的容貌也显得没那么可爱了。“我完全没了方向。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尼克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把她的身子转向反面的方向。他指向远处的某样东西。“你能看到那些红红绿绿闪烁的灯吗？它们位于雪橇出发、装载区。从北极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能看见那些灯，所以，我们是不会迷路的。”
“我们最好赶紧出发，别弄得时间太晚，”霍利说道。“我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但我们得弄出个计划，递交给你父亲。我不想让他认为我上班的第一天一事无成。”
尼克后退了几步。她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掌在他的脸上。“你在说什么？我们今天过得多么充实。我们完成的任务比我对在这么的短时间里所预料完成的要多得多。”
她皱着的眉头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一切。这个女人对如何玩乐一无所知。这就是说，她没有欢乐的概念。他得教会她，否则，圣诞节到来前的几天将会是难以忍受的漫长和无聊。
“你知道我们滑雪的原因吧？”他问道。
“因为你这一天工作做得够多了，想找找乐子？”
“不对，”他反驳道。“我想让你做点好玩的事情，这样你就能体会到欢乐的滋味。告诉我，你体会到了没有？”
他望着霍利。后者歪着头，不慌不忙地想着他说的话。其实，她想得过久啦。这个女人擅长过多的分析，因为她整个儿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们走吧。”他说着，开始跋涉前进。霍利不停地叨叨着如果他们把薪酬部和人力资源部整合到一起，那么他们就能减少十亿分之一秒的工作时间。尼克身后拖着雪橇，竭力想湮没霍利的声音。
有生以来第一次，尼克对他父亲的选择产生了质疑。桑塔究竟因为什么原因选中霍利·贾米森做他的助手？即使圣诞节的欢乐紧随她的身后，填满她的长袜，她也不会觉察出来的。他长长地吁出一口冷气。突然之间，新年似乎还很遥远。
***
敲响克劳斯家大门的时候，霍利不知自己该作何期待。从雪橇之旅返回后，她花了点时间，换上一条绿色羊绒裙、一双黑皮靴。也许，她应该向尼克了解一下他的家人晚宴时是如何着装打扮的。但是，他的脸上挂着拒人千里的沉默神情，所以她也不好跟他开口。因此，她就换上了她希望是合适的穿着。
她敲了敲门，然后等待着，几秒钟之后，克劳斯夫人亲自应声开门。作为致意，她热情地拥抱了霍利，然后领她进屋，不停地问她一些体贴的问题。问题都是关于霍利在北极的第一天。
“我的圣·尼克带你进行了盛大的观光之旅吗？”
听到克劳斯夫人称她的儿子“圣·尼克”时，霍利竭力不让自己的惊讶显露出来。桑塔的太太长着一张和善的脸，她很疼爱她的儿子，对于这一点，霍利毫无疑问。“是的，谢谢你，他差不多带我观光过了。”她没加上一句，他们的最后一个半小时是在疾速下山中度过的。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桑塔得知，她的第一天是在出丑被整中度过。
克劳斯夫人领着她走进起居室。霍利四下里打量这个舒适的地方，觉得克劳斯一家的住处跟她预想的差不多。四张加有厚软垫的椅子呈半圆形摆放在壁炉前。壁炉里的柴火劈啪作响，发出温暖的火光和舒适的温馨。
“克劳斯夫人，您真好，邀请我来用晚餐，”霍利边说边四面打量。诺曼·罗克韦尔（译注：美国画家，生于1894年，代表作品有《四大自由》、《女子铆钉工》）也画不出比这更迷人的景象。
“姑娘，你能愿意来和我们一起用餐，我们感到非常高兴，”桑塔的太太指着一张椅子。“我们坐下来等那些男孩子吧？”
“男孩子？”
克劳斯夫人大笑道。“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我知道严格来说他们不该被称作男孩子，但是卡罗尔和我一直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啊，卡罗尔。霍利一直对她的另一个孩子感到好奇。从她无意间听到的片言碎语中，她得到的印象是，卡罗尔跟她的弟弟一样受欢迎，只不过卡罗尔在工作上要专注得多。
霍利接过一杯苹果酒。“跟我说说您的女儿吧。我听说她前往美国，和那里的一家人一起过圣诞节？”
克劳斯夫人点点头。“是的。我担心，对她来说，这将会是一番艰难的适应过程。要知道，我丈夫选中的这个特别的一家是属于那种并没有什么圣诞意识的人。”她难过地摇了摇头。那家人的一家之主严格来说不算是斯格鲁奇（译注：狄更斯小说《圣诞颂歌》中的吝啬小气鬼），但是他在节日期间也没感受到任何欢乐。
这个一家之主听起来感觉有点像霍利的妈妈。可怜的卡罗尔！如果她习惯了每周七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沉浸在圣诞的氛围里，那么她就要过段苦日子了。“那么尼克呢？他和卡罗尔长得像吗？”
霍利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如同打开了母爱洪水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唱“我们祝你圣诞节快乐”的副歌，霍利就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小圣·尼克的照片。
“这张是他在学习套上我们驯鹿的照片，看，哦，这张是他第一次从烟囱上下来，身上沾满了煤屑。”克劳斯夫人一只手放在心口上。“天哪，一年年地时间过得多快啊。不敢相信，短短几年时间之后，我们的尼克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圣诞老人。”
霍利轻轻地合上影集，坐回到椅子上，望着她的女主人。“我希望你不介意我问些问题，你的女儿卡罗尔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什么事，姑娘？”
“尼古拉斯自然而然成为下一位圣诞老人的事，”霍利说道。她很可能问得有些放肆，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要是由她来接任圣诞老人呢？”
克劳斯夫人扑通一声坐进椅子里，放声大笑起来，霍利想不到这样一个理智的问题能引发那么开怀的笑声。“我亲爱的霍利，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抹掉眼角的眼泪。“我真希望桑塔能听到你的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一旦你跟我们一样了解了尼克之后，你就会知道，他会成为你能想象得到的最完美的圣诞老人。这一点，我们的卡罗尔或许是第一个告诉你的人。”
霍利礼貌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尼古拉斯可能是完美的游轮主管。然而，圣诞节的头号人物？她可看不出来。
前门开了，两个女人循着声音一起转过身来。克劳斯夫人上前迎接她的丈夫，霍利也跟着站了起来。她尽量不引人注目地伸长了脖子，尽管很想看到尼克的身影，可她没有看到他。
“尼古拉斯在哪？”克劳斯夫人问道，免得霍利提出同样的问题。“我以为他跟你一起回来。”
桑塔摇摇头。“没有，他向你们两位致以最美好的祝愿，不过，他不跟我们一起用晚餐了。我们的儿子今晚似乎另有打算。”
霍利勉强保持脸上的微笑，即使让尼克的父母知道，只要能朝他们的儿子大发雷霆，她愿意交出她所有的拐杖棒棒糖，也没关系。在跟她保证他们会一起答复他父亲有关方案之后，他竟有胆子干脆把她给丢了下来。如果她还需要证据证明尼克有多英俊就有多么吊儿郎当、多么不可信赖，那么这就是证据。她凭什么该跟一个逃避工作就跟逃避疹子似的人合作共事呢？
晚餐很可口。烹饪的精灵超常发挥，奉出一顿令人垂涎欲滴的印度大餐，咖喱、帕可拉（译注：印度的炸蔬菜小吃），还有南面包。她没想到桑塔会吃这些东西，但是她猜测他也不可能光靠牛奶和曲奇饼填饱肚子。克劳斯夫妇显得非常高兴。他们非常智慧、非常招人喜欢，对她也非常和善。为了让她开心，他们说了很多发生在圣诞节的古老英雄传说，还有桑塔几次差点失手、派发礼物时差点被人逮着正着的有趣故事。然而，就在她快要告辞的时候，他们才谈到了霍利工作的话题。
“我们会等待。等到我们的儿子能和我们一起坐下来的时候，我们再把事情从头到尾地梳理一遍，”桑塔边说边把霍利的米色羊绒大衣递给她。
她围上自己那条蓝绿相间的格子围巾。在她不吝溢美之词地为这一个美好夜晚而向她的主人表示真诚感谢之后，她问了有关他们儿子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她希望他们不会看得太重。“如果今晚我想跟他简单地谈谈，就是谈谈我们今天所谈到的事情，我能在哪里找到他呢？”
她看到，尼克的父母彼此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同时耸了耸肩。所以，他们知道答案，但是他们不会说。为什么？“今晚别再考虑工作了，我亲爱的贾米森小姐，”桑塔说道。“我建议，你直接回到你的住处，躺下来，看一部圣诞电影，或者读一会书。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开工，但今晚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休息？做不到。尼古拉斯得跟她把一些事情解释清楚，而且，今晚，以霍利来看，他会非常地不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