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机场接安妮和她儿子的路上,克林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烦意乱。当萝丝第一次告诉他,她邀请了安妮来农场时,他立即狂躁起来。等她说明了意图之后,克林特完全变了态度,同意了此事,但也只是为了满足老太太的心愿罢了。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安妮了。事实上,她的身影每次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都会让那些记忆立即散去。此刻,他紧张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令他浑身难受。他究竟怎么了?
当萝丝向他透露,安妮还有一个名叫麦克斯的8岁儿子,他就开始不安起来。该死,他知道安妮回到巴黎后不久就怀孕了的事,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的心底仍然会蔓延起一股无名的焦躁。他的双手紧握住方向盘。难以置信的是,许多年前当她告诉他,她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时,一想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他痛苦地去酒吧买了一夜的醉。到如今,为了接受她已经是一个母亲的事实,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不爽咽下去,试着接受现实。
他又回想起她当初刚走的时候。农场里突然空了一块地方,让他的心也空落落的。她曾用洋溢的热情、温柔的感情和友善的心灵填补了这块空荡荡的地方,令他忍不住戏弄怜爱。那时候,每一天都值得早起,去迎接活着的崭新一天。
而现在,每天早上,他拖着身子从冰冷的床上起来,为了逃避自己,不让思绪乱飞,他会一刻不停地做各种杂事,让自己从白天忙到深夜。
今天早上,当他看到萝丝苍白的脸和满含泪水的眼睛,他从满得不像话的时间表里挤出一点时间——连这一点点时间他都几乎承受不起了——准备出发去机场。萝丝现在的身子非常脆弱和疲惫,开车去城里,然后在机场等候安妮母子到来,她担心自己的身子会吃不消,没法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农场。
尽管如此,一开始萝丝还是想着自己去机场折腾一趟就好,不要麻烦克林特。知道这点后,克林特感觉自己就像个人渣。当她解释说她之所以不叫他,是因为她知道他太忙的时候,他朝她大吼大叫,还把她给惹哭了。单是那件事,他就足以被人拿鞭子狠狠抽一顿了。
克林特明白自己是为萝丝的病情太过焦虑和伤神,才会反应这么大。他猜他的妈妈也知道这一点。不管了!现在开始他不应该继续这么混蛋下去了。他会雇几个人,让他从工作之中抽身出来,多在家里待着,而不是总是在牧场里或是在谷仓里。
他对黛比的歉疚之情也涌上了心头。除了偶尔回家,给她念念睡前故事,还有那些傻气的眨眼,他的小女孩理应得到更多来自父亲的关爱。奶奶一旦离世,他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的女孩已经在构建自信方面遇到了不少问题。要怎么处理这些小女孩的烦恼呢?他不知道。如果他向她表达,她对自己是如何重要,这或多或少能够帮助她看到自己有多重要。
但我究竟他妈该怎么做,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
他们来了,正在下机场的斜坡呢!那个男孩的个头在他这个年纪算是高的,比黛比也高一点点。像安妮一样,他有一头金发,卷卷的,让克林特想起了自己乱糟糟的样子。
不像黛比,那个孩子走路的时候大摇大摆,让克林特觉得男孩的自我感觉应该十分良好。只要这份自大不是在态度上,克林特希望走路慢吞吞的女儿也能变得那样。
眼前这个朝自己挥手的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个老朋友,也许是因为她俩有着一样动人的面孔吧。她在少年时的一头长发,如今剪短到肩膀那里,为她衬起一个美丽的脸型。这让他想起了杂志上的模特。
他的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他走到她身旁,等着她先打招呼。为什么她热情的拥抱和落在脸颊两边的亲吻让他喜出望外,他不知道。但是用双臂搂着她纤细的身体,感受她身上的温度抵着自己冰封多年的身体,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内心融化的声音。
“克林特,你看上去很不错啊。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们,我还以为会是萝丝。”絮絮叨叨的她突然停下说话,脸色一黯。“萝丝呢?”
“她很好,只是有点累,所以我主动要求来接你们了。”
安妮点点头,恢复了先前的镇静。“麦克斯,这就是我和你说过很多遍的叔叔。”她把手环在男孩的肩膀上,当克林特靠近的时候,他却缩了缩。
这个小男孩的举动让克林特慌乱起来。莫名地,克林特失了冷静,意料之外的火气油然而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问好也变得很生硬。“你好,麦克斯。”他严肃地伸出了手。
非常僵硬地,麦克斯板着脸看着他。他举着伸出的手,等着对方来握手。然后他迅速把手放回了口袋,好像被灼伤了一样。他快速转身,对安妮说道:“我们的行李在哪儿呀,妈妈?”
死寂一般的沉默横亘在克林特和惊讶的安妮之间。他把视线从皱眉的安妮身上移开,替她回答了问题。“欢迎来到德克萨斯州。跟我来,我们去取行李然后回家。”
在回农场的路上,克林特一路都有些懊恼。美妙的开场,一眨眼就被他对麦克斯的一个无语行为给搅黄了。这个小孩的眼睛和安妮的是如此相像,在克林特做出了毫无必要的严肃举止后,他的懊恼全部倒影在了这双眼眸之中。没有道歉,甚至没有试着解释缓和刚刚的冒犯行为,他一路上都没有做出任何努力来欢迎这对新来的客人。
不用别人来告诉他。这一次他自己也知道。毫无疑问。他真该被一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