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之后,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为什么感觉我脚是湿的?”我向下看去找到了答案:因为我站在马桶里。起码前一个用它的人还是很体面地冲了水。
我在男厕的残障人士专用恭桶里,或者说,我求上帝保佑这里至少是男厕,不然我就面临两大难题。我认出了这里是聘用我的那家电子城内的洗手间(面试之前我有点紧张,所以频繁地使用了这里的某种设施)。我把脚从马桶里踏出,抖了抖水,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9点52分,我做到了!
虽然是松了一口气,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我意识到现在我得找个地方藏好我的元力手环。我身上没带什么包包,那本来是很酷炫的事情。我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把手环关闭,从手腕上脱下,然后我发现答案就在我头顶——洗手间的吊顶。
我回到残障用座,站在马桶上方,不是在里面噢,然后推开了吊顶上的扣板。这很容易就推开了,为了它们能得到妥善保管,我迅速把元力手环放了上去。这样做其实挺傻的,但我别无选择,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东西了,明天我一定会带个包包来的。
我摇摇晃晃地单脚站在烘干机下,抬起在马桶里被沾湿的右脚想把它烘干。4分钟后,也是时候作罢,去见副经理了。我想尽力做到最好,但此时此刻,如果再不快点我就真的要迟到了。
我一走出洗手间,就看见了盖里的背影。他是其中一位经理,现在正等着我。他在查看手表,脸色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好,盖里。”我说。这吓了他一跳,他一直看着店里的正门入口处等我来,所以没想到我会在他背后突然出现。
“康诺利!你迟到了!”
“对不起,盖里,我刚刚跑到店铺后面去了,我以为你会在那里。我发誓,我有准时到的。”
“好吧,希拉今天打电话来请了病假,所以你的培训可能要延后,那你今天就在仓库值班。”
“那是干吗的?”
“你到后面去,然后清点货物,数完了就再数一遍。”盖里告诉我。
这真是晴天霹雳。在不到12个小时内,我先是在学习如何拯救世界,接着就是不费脑力地清点游戏光碟,一遍又一遍地,以确保没有被偷。说句实话,我还挺喜欢这种不用动脑的活,它给了我一个缓冲的机会,然后让我开始思考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现在手环和我是休戚与共的关系了,不管发生什么,它们不会再为他人起作用。我不禁想起这个东西的永久性,还有我今后的生活和我原来想象的会有什么不同……这一连串的浮想联翩让我一不小心,也不知道自己数到哪张光碟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成功地数到了一百以上,继而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和尖叫。我的心在下沉,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体内的血液都降到了冰点,这准没好事。
我只身一人在后面货仓里,怕得一动不敢动,我在害怕另一扇门外主卖场那儿将会发生的事情。经过久久一番挣扎后,我还是慢慢地走向仓库门口,偷偷地往外面瞅了一下。
那是一个男人,黑罩遮脸,左臂紧勒着一位年轻女顾客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银色小手枪,枪口正贴在她的右侧太阳穴上。她在哭,而店里的其他顾客和员工都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
“全都不许动!听见没!”男人吼道,“这里谁是管事的?”
盖里慢慢举起他的手,他处在人群中的后面几排。
“我是。”
“起来!”劫匪喊道。
盖里站了起来。
“是是是,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但是请别伤害任何人。我去后边给你开保险柜。”
“你以为我傻吗?这么大一家连锁店才不会让可怜兮兮地领着最低工资的经理随时打开保险柜呢。这种事都是由老干部来做,我都懂。我还知道后面可能还藏着一个无声警报器,你正要去按呢,没说错吧,机灵鬼?”那劫匪嘲讽地说。
“不不,当然没有!你看,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平安无事地离开而已。”
“很好。那现在你可以先打开收银机,把里面的所有现钞都放进这个袋子里。”
“行。”
劫匪指了一下收银机,盖里开始行动。他用他的员工磁卡刷过每台机器,打开其抽屉。一共有26台机,这要花上一点时间。
这时我想起了我的元力手环,它们还在卫生间里,藏在天花板的吊顶上。这值得我去冒险吗?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甚至在场所有人的性命的危险来解决问题?毕竟这个男人想要的只是钱财。
要是他不只是为了钱呢?他会不会还想传达某个信息?如果警察来了之后把这里包围了会怎样?这些无辜的人们会死吗?就因为我怕得不敢溜进卫生间取来手环亲手结束这一切?我或许还不能完全地控制手环,但我有把握至少能用它们快速地移动,甚至出其不意地就能解除他手中的武器。这点我非常确信。
我必须冒这个险。
藏着我元力手环的男厕离我100英尺不到,途中须经过商店的陈列柜,上面都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可以挡住劫匪看向这边的大部分视线。所以,我能行。
我悄无声息地轻轻推开门,蹲了下来,手脚并用、缓慢而谨慎地移动,确保不会发出一丝声响。我感觉到两耳发热,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50英尺了,快要到了。我看见了那扇门,也只是看见门,而我现在最、最关心的事情也只有到那扇门那边去。但我太专注在门上了,都没发现劫匪就在我旁边,直到我听到他子弹上膛的声音,那玩意正不偏不倚地抵在我的左太阳穴。
“你他妈想干什么?”劫匪对着我吼道。
我说不出话来,我是那么的接近,那么的接近于结束这一切,那么的接近成功。我艰难地开口,结结巴巴地说:“对……对……对……对不起……”
“你他妈说的对,你是应该觉得抱歉的,因为现在我就要杀一儆百!”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人生的最后一刻。
一声枪响。
我睁开眼。
我还活着。
但盖里死了。
他的尸体横在劫匪叫他掏空的收银机之间,了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一汪鲜血在他周围晕开。
“这就是你想逞英雄的后果。”劫匪对着我的耳朵低喃,他揪着我身上的浅黄色电子城工作服把我拎起来,拽到了其余的人质当中去。
“你们看见想出风头会发生什么了?”他对着人群尖声叫道,“是你害死他的!我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妈的!你!”他把我推到盖里的尸体那儿,“恭喜你啊,小子,你刚刚升职啦。现在替你的老大完成他没机会做完的事吧,把钱装满那个袋子,立刻去!”
我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走向盖里。几个小时前,我才因迟到受到这个男人的批评,现在他却已经死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从他尚有余温的手里拽过袋子,钱已经装满半袋,上面沾有他的血。一时间我觉得恶心,但还是稳住了自己,我也想象不到如果我当场吐了,这个神经病会做出些什么来。
突然间,商店的前门突然打开,力道之重让它们差点从铰链上脱落。劫匪立刻抓住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女人,用枪顶住她的头,那依然灼热的枪口正抵着她脆弱的皮肤,她痛苦地喊叫着。
“退后!给我退后!不然我就要杀更多的人!猪猡!我是说真的!”劫匪对着门喊。
这时候,他进来了。
要是他差点拆掉的门没让你发现他就是个元力人,那么他从头到脚的蓝色弹力纤维紧身衣也能提醒你这一点。那套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记或符号,或是其他有关最早期元力人的那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而这个元力人也没有戴着面罩,金发碧眼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杂志模特,而不是一个元力人。
“放她走。”他命令劫匪。
“那是当然。”劫匪说,然后把枪口对准那元力人开了火,子弹打中了他的胸膛,他应声倒在地上。但转眼间,那个元力人穿过店铺,继而手紧紧地钳住了劫匪的喉咙。
“净做些蠢事。”那元力人说着,随意地扭了扭手腕,劫匪的脖子就折断了,那声音大得让一半的人质都惊叹出声。不管这个元力人是谁,他都不是个乐意给予别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人。
他走到盖里那儿,手放到对方脖子上,看他是否死亡。然后他就向我走来,我手里还拿着那个血迹斑斑的钱袋。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没事了,他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再也不会。”
说完他就离开了,化作一团模糊的蓝色光晕穿过一群获释的人质,射出了前门。店里有员工加顾客共一百有余,但一片肃静。在特警队来之前,等待似乎没有尽头。他们都从前门蜂拥而入,也把外面真实的世界带了进来。
我失败了,甚至比失败还要糟。我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一个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男人,一个完全无辜的男人。这是我在这星期内的第二单谋杀了,虽然这次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却让我觉得和亲自动手无异。我感觉像是有一个300磅的人正站在我胸膛上,不,不是站在上面,而是在上面跳,为了看看能不能重到让我的心脏炸出来,穿透身上那件电子城的黄色马球衫。
一名特警队队员把我带到外面,接着一名救护员给我裹了一块银色锡箔状,类似毯子的东西。有人递来一瓶水,然后把我带到一辆救护车那儿。这一切都进行得很缓慢,我已经不知所措了。
不是手环的力量连累我。
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