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我都记不清了。至今为止我没有和任何人动过手,我甚至都没有打过我妹妹。尽管我确实会时不时地有这种想法。
但藤美的冷笑莫名地刺激着我动手。相较于她的侮辱,她那易怒的性格更让我抓狂,同时她的冷笑中还带有一种熟悉的轻蔑感让我愤怒。还没等她转过身去,我的手就已扇在了她的脸上。我们都站在那里,吓得一动不动。虽然这一瞬肯定持续了一秒都不到,但我觉得在我们站着互相瞪着对方的时间里,一棵树都已经发芽,成长,轰然倒地了。
我的红色手印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愈来愈深,我的手掌也开始发痛。
在同样如树之轮回般缓慢的时间里,她愤怒地眯起了眼睛,我知道她现在想杀了我——真正地杀了我。我知道她做得出。她的身体开始前倾,我知道,她已经准备要对我出手了。
之后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我向后跳了一步,抵在墙上。墙板上有松动的坑槽,直通头顶翻花绳一样错综复杂的横梁。我看到马厩另一边的门开着,如果我上了屋椽,就能爬过藤美的头,逃到雪地里去。
藤美向我冲来,发出像野狗一样的咆哮声。
我的手臂和腿已经无意识地动了起来。
藤美碰到我之前,进攻突然被打断了。小兄弟伸出大手快速捏住她上衣领,并像铁锁一样牢牢阻止了她的动作。他伸直手臂将藤美提在空中,双脚悬空。小兄弟转过他圆圆的虎脸看着我。
不知不觉中,我已下意识完成了逃跑计划的第一部分。我躲在屋椽间,在小兄弟头上方高处,沉住气准备逃跑。
小兄弟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难以捉摸。他的同伴也是。他站在门内侧堵着门,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我。这样一来,我根本无法从那扇门逃走。
“下来。”他慢慢说道,声音低沉,像地震似的,“今天,谁也别想伤着这里的任何人。”
他轻轻地把藤美放在了炉火旁。
我从屋椽上跳了下来,落在铺满稻草的泥地上。
“你们两个,听着。”他转过身来,面朝围着炉火坐着的大家说:“大家都听着。我们已经够危险了,不要再添乱了。孩子们,多亏了心地善良的千代女夫人,你们待在这里。你们都是夫人的人,是她的客人,”他看着我,“但你们都为她所有。如果大家希望千代女夫人继续对你们好,就好好尊重她的一切。”小兄弟淡然的目光看着藤美,她满脸仇恨,甚至有些扭曲,一看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你们想打架,可以打我。但记住,如果你们打我,我是一定会还手的。”
藤美的眼睛眨了又眨,然后转身离开马厩,大步往雪地里走去。
最后,他们的目光从我身上离开,两人走了出去——毫无疑问,是去寻找藤美。
我意识到惠美和蓝丸都在看着我。
我仍然感觉好像自己要被攻击。“怎么了?”我抱怨道。
“你简直像一只松鼠!”惠美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蓝丸问。他的表情比起开心更多是惊讶。
“做什么?“我问。突然间我又觉得饿了。
“你爬上了那堵墙!像蜘蛛一样!”蓝丸说。
“像松鼠一样。”惠美纠正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这么爬!”蓝丸继续说道。
“我……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我感觉我一直以来都挺能爬的。”
他们都点了点头,但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我。
“要知道,”我开口,因为我感觉我必须说点什么,“我的真名不是松鼠。”
蓝丸笑着举起双手。显然,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我说我是要来偷他食物的狐妖,他也会笑得像尊佛像一样。
惠美却撅着嘴问我:“那你叫什么?”
“哦。”虽然这问题接在我的话后面合乎逻辑,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我叫紫”
她悲伤的脸扭曲成一个困惑的歪笑。“不是一个故事里女孩的名字吗?一个老故事里的?”
“是的,”我说,“这是《源氏物语》里的名字,也是作家的名字。这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是我父亲最喜欢的故事。”
她的嘴角更往下撇了,眼睛也湿润起来。“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她也常常给我讲里面的故事。”
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我了解了,然后我看到惠美和蓝丸一前一后拖着脚离开篝火往门口走去,手里都拿着铺盖卷。
“他们让我们准备好随时出发”蓝丸抱歉地说道。
我环顾四周,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拿,但当然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躲在马厩里,静静地等着他们离开。突然我感觉有个巨人安静地站在我背后。果不其然是小兄弟和他的同伴像石柱一样立在我身后。
我对他们挤出一个微笑,年轻的那个也回了我一个笑容。“请问,先生,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小兄弟。”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比较年轻的那位小兄弟,也就是之前朝我眨过眼的那个,现在完全笑开了。“夫人很喜欢这么叫我们。她所有的随从——在‘望月’(意为“满月”)那里的老师和学生,大家都管我们叫‘小兄弟’。”
老师?望月?难道是在满月上开着一所学校?我满是疑惑。
而块头更大的那个人并没有他同伴那么幽默。“千代女夫人通知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