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蹬着一双吉米周的高跟鞋,“噔噔噔”从剧院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经过,鞋面的钻饰与地面相映成趣。远处传来激昂的女高音,吟唱着我最爱的《卡门》选段,《哈巴涅拉》。抹得醒目的红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合。可是这位女歌手唱得并不怎么好,真是砸了东家的招牌。
希望这不是我这次任务的预兆。
身着一袭借来的迪奥复古长裙,精致的剪裁不遗余力地衬托我诱人的曲线。平常这身行头肯定格外引人注目,但此时此刻我仅仅是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穿着一条合体红裙观赏歌剧的女人而已,毫不起眼,瞬间就能淹没在那些盛装艳服的美妇人中。
不过这样才能将我此行的目的掩盖得天衣无缝。而用工作服伪装成侍应的特派行动员TB,此刻托举着银盘迎面向我走来,殷勤地奉上一盘气泡欢腾的香槟,随手取下一支,我朝他别有用意地微微点头。貌似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总是TB,他简直是永恒不变的背景。感到心安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扫兴。
我小啜一口酒继续往前走。若是回到美国我可能还不到饮酒年龄。从这一点来说,我倒是更喜欢布拉格。
走下宽阔奢华的楼梯,柔软的紫色地毯消弭了我脚下的窸窣声,手指轻盈地划过晶莹剔透的白色大理石扶栏。虽然我知道肯定会在上面留下指纹,但实在无法拒绝这沁人心脾的质感。据我所知,任何一个情报机构都没有我存在的记录,日后也绝不可能有。
“基塔利亚”。听到这声叫喊声时,我正驻足于第一层休息平台上,捕捉到了一缕微弱而又似曾相识的灵力,我抬头眺望那个私人包厢,果不其然这次的目标就在那里。“不是告诉你要等我么?”。
我没好气地呵斥着我的国外联络人JJ,他竟冲我咧嘴一笑,还带着一丝狡黠。他迟到了,这下我又有的忙了。军情6处派来跟我对接的联络人正是眼前这位,他吊儿郎当的英式处事方式,白白浪费了我的大好青春。是时候让他明白大戏开幕时,他才是那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我可不是吃素的。
私人专区由帘幕隔开的,一对男女宾客突然从帘幕后出现,我差点掏出包里的微型手枪。我扶了扶眼镜,示意他们可以过去。女宾客全然忽视我的存在,陶醉地附和台上的演唱,那混杂着德国口音的刺耳歌声足以“绕梁三日”,挥之不去。反倒她的同伴,那个相貌堂堂的高个男人,性感的厚唇扬起诡异的弧度,绅士地让我先行,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胸前的大好春色。
我假意报以微笑,不由自主的动用超能力回敬他,以示惩戒。此时他的头肯定在隐隐作痛,但他却不知道那是拜我所赐。虽然有违规矩,但不给他点苦头吃我是不会甘心的。而后我轻盈地从他身旁越过,佯装饮酒暗暗发笑,这才放过他。
六号包厢静候我的光临,窗帘拉开着,空空如也。我悄然潜入,把香槟放在够不着的地方,目光扫描着观众。我耐不住性子,一进来就想立马行动,恐怕这种火急火燎的性格正是我硬伤,特别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总想把事情尽快弄完。但眼下要做的是按兵不动,静候时机。这回我总算没有莽撞行事,没有像上次那样把军情6处的联络人抛在脑后擅自行动,最终铩羽而归,还被领导臭骂了一顿。
台下那群打扮浮夸的观众都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歌剧,而这些我都不关心。以防万一,我启用灵力快速扫描过整幢建筑。我探测到一些防护墙,但入侵这些不堪一击的防护简直轻而易举。我能在中情局工作是有原因的,那些外行们只配为偏执的毒枭和落魄的政客卖命。
我又坐回天鹅绒垫的椅子上,视线一直锁定对面包厢里的那小拨人。虽然有些距离,明女士仍是很出挑:精心打理的微卷的铁灰色头发,脖子上闪亮的钻石项链,以及闪着微光的银色塔夫绸。她对银色的偏执,让她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我想她自己也很清楚,然而她并不在乎。倒是为我省下了不少时间。
她是唯一拥有有效防护的人。这些防护当然阻挡不了我,但在潜入她层层防卫之下的思维前,仍然需要一点时间来探查敌情。
若不是JJ恰巧选择在这个时候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并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早就行动了。在我苍白肤色的衬托之下,他那大而有力的手更显沧桑。我任由他触碰,虽然很少有人能获此殊荣。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俊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微微扬起的嘴角扯动着下巴上的美人沟。平时呵护备至的头发闪着微光,被紧紧地扎成一束马尾放在颈后。
该死,他穿燕尾服真好看。不过我绝不会告诉他这一点,他的自信心早就爆棚了。
“晚上好啊,美人儿。”他眨了眨眼,目光已经扫过周遭环境,停留在我的目标上,“想象一下我到宾馆之后发现你早就出发了的惊讶心情。”
我轻哼一声,“那你也想象一下我发现你迟到后的惊讶心情。”
他秀出一口皓齿,“说得在理。我们能进行下一步行动了吗?还是说你在等待我的特别邀请?”
若不是看在他操着一口迷人的英国腔,而且浑身散发着魅力的份儿上,我早八百年前就揍他了。
“如果你乐意听的话,我想给你提个醒。”他靠近我,指尖滑过我的手腕,沿着手臂向上而去,剃须后留下薄荷、肉桂和丁香的混合香味偷偷向我袭来。至少他会非常明智地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而非跟随自己直率的头脑。他仅将一部分感受与我分享,使得我认为偶尔窥视一眼会非常有趣。“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希望你这次能把事情弄得简单点,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惹麻烦’。”他的黑眼睛盈满笑意,“只是给你提供个信息而已,并没有在瞎编乱造,我可爱的基塔利亚·奥尔。”
我在裙子里耸了耸肩,他的眼神瞬间瞟向了我的胸部,我知道是耸肩的功劳。分散注意力成功。
“我们拭目以待。”他在一件事情上的判断是准确的——我有任务在身。尽管这场游戏诱惑难挡,并且我也轻车熟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次任务会圆满完成。
JJ靠回座椅,放开了抓着我的手,我也把注意力转回目标上。我想念他的触碰,但很快将渴望之情抖落得一干二净。傻姑娘。他可能会爱上我——如果我要继续在异国任务中通过操纵他来得到我想要的,那他真的可能会爱上我——但那样的话,我俩彼此间的情感绝不会是真心实意的。
明女士的脑海一片混沌。当我掀开层层脆弱的防护涉足那片地域时,那幅混乱的景象一览无遗。我的精神体在皮革和钢铁的保护下躲过了阵阵憎恶回忆的冲击。人类的大脑非常有趣,它总是沉湎过去而非专注当下。内疚、悔恨、悲痛、愤怒,种种情绪不断地在过去的场景中回放,而很多人对脑海中这一场场重温毫无察觉。我掠过一幕巨大的幻影,一个年老的亚洲男人正悲惨地死去,血沫从他的鼻孔中涌出,而打扮成狂野歌姬模样的她踩在他的身上,放声大笑着……我直奔向她的脑海中央。
一个小女孩蜷伏在角落里,在我经过时根本不屑看我一眼。这个肮脏的房间让我的喉咙里充满了陈年油脂和香料的味道。这一切感觉过于真实,我得加倍小心以防深陷回忆的泥淖。当我向下望去,她在我身侧紧紧跟随。她是明女士?有这个可能,又或者是一个被派来监视我的安全护卫。
保护她的灵媒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
我无视了那个女孩。如果她是明女士的意象,她就不会干涉我。但如果她是专门安置在这里监视我的机器,那么任何尝试摧毁她的举动都会引发主控者的防护。我抓住她的手,继续行动。这样做会将她一直局限在我的灵力笼罩之下,除非我改变主意。
她的灵力环绕在我周围,轻柔到不易被察觉。如果她是机器,那她一定出自大师之手。我任由她在我身边停驻,而我继续行动,全然不顾她正在对我进行更深入的窥探。
我要找的信息并没有被藏得很深。关于人类大脑的又一个奇妙之处——你越是想花大力气隐藏某样东西,它越容易被人发现。这正是为什么有人一定要采用完备的防护来极力要掩盖他的秘密,而像我这样的人可以毫不费力挖掘出他们的秘密。
敌方营地清晰可见地坐落在堆积成山的废墟的顶端。技艺不精、力量弱小的人可能得攀爬上去找寻,而我只需抬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认得这个地方,就在我的家乡美国,更确切地说是在华盛顿特区,一幢据称是犯罪头目拥有的私人住宅。我之前从未踏足这幢房子,但显然明女士进去过。我跟随她的记忆通过了激光围栏,武装护卫和看门犬。那个灵媒的结界根本阻挡不了我的步伐。我进入操控室,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坐在房间的阴影里,周围布满各式各样的电脑和显示屏。我无法看清他的全貌。
该死的,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的真容。
这可真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