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罗伯特·桑切斯说这话的时候,西玛·普尔萨迪走进了房间。
“这真的是一个错误!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
西玛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走过去,坐在书桌后面,面对着罗伯特。
“我无意冒犯你什么,也不想影响你的工作,我只是不应该在这里。”
西玛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的反应令罗伯特有点吃惊。
“哦,那好吧,那么我在这里——是一个错误?”
西玛一直面带微笑,罗伯特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本尼告诉我在会诊结束后我将和你见面时,我以为,你应该是我必须要见的一位专家——你知道,我们将要谈论新的——呃!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没关系,很显然你是一个……一个……你知道——无论如何,我很抱歉,这一定是本尼的错误。我本不该在这里,对吗?”
“好吧。但是桑切斯先生,你知道你本该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让桑切斯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没有什么问题能比这个问题更重要的了,这个简单的问题比起之前无数次和医生的见面以及理疗会诊都更加管用,这使他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在这些日子里,他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一个需要寻求他人帮助的人。
西玛等待着罗伯特的回答,但是很快她发现罗伯特显然已无话可说,因此她接着说道:“桑切斯先生,本尼并没有做错什么。正是他要求我来和你见一面的。”
“不可能,本尼不会这样做的!他知道的!我告诉过他,我们谈论过这个的,他知道的。”
“知道什么,桑切斯先生?”
“请你不要再叫我‘桑切斯先生’,我不是到这里来应聘工作的!”
“好吧,那就叫你‘罗伯托’,好吧?”
“就叫我罗伯特好了。”
“哦,罗伯特,多好的一个名字!好吧,罗伯特,你刚才说本尼知道一些事情,那么他都知道什么呢?”
罗伯特紧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父母,很少有人会叫他罗伯托。这个名字似乎更适合20多岁时的他。那时的他,深棕色的头发梳到脑后,留着电影演员克拉克·盖博那样的小胡子。而如今,48岁的他,脸刮得很干净,发际线后退,这些都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美国电影《陆军野战医院》中弥留之际的演员阿伦·阿尔达。
“听着,他只是知道一些事,好吗?”罗伯特举起手,似乎是在暗示:他想结束这次谈话。
西玛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要那样做,好吗?”罗伯特看着西玛,西玛也直视着他。
“好的,——听着,请你不要那样做!”
“我很抱歉,但是我做了什么?”
“嗯……你一直在点头,好像你知道我并不知晓的一些事情。你知道吗,我和很多人一起工作过,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本尼让你来见我,我感到很抱歉。他真该死!很好!我身边又少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罗伯特,我不认为他想要伤害你什么。本尼是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我不想——”
“——但是他是知道的!我告诉过他,我们之前谈论过很多次!”
“罗伯特,你们谈论过什么?”西玛带着她悦耳的中东部口音平静地问道。
“就是关于这个!关于去见各种精神病学家、临床医学家、精神科医生,我不知道。随便你们怎么称呼自己,因为他知道,他很清楚我并不想来这里!”
“好吧,如果他知道你不想在这里,那你觉得本尼知道你想待在哪里吗,罗伯特?
“不!不!这是什么混蛋问题?就此打住,行吗?”
“抱歉,罗伯特,打住什么?”
“所有这些该死的问题!听着,我认为没有人知道我想待在哪里,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待在哪里!”
西玛看着罗伯特又一次闭上了双眼,低下头,轻轻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环视房间,有意回避着西玛的目光。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有一扇窗户可以俯瞰学校的运动场。西玛坐在装有红色坐垫的座椅上,她前面是一张简单的深褐色书桌。墙上悬挂着一副装裱画,画面上一匹威武的黑色骏马脚踩云端。书桌后面有几个书架,一眼就可以看到摆放着一些治疗类的书籍,还有各种小说集,像是《暮光之城》全集、《哈迪男孩》和《詹姆士·邦德》、《马普尔夫人》、《简·爱》,约翰·格里森姆的许多书籍也分布在这三个书架上。另一个书架上则都是苏斯博士的作品。书桌上只有两封未拆封的信件和一个装满钢笔和铅笔的笔筒,显得空荡荡的。苏斯博士的书《祝你生日快乐》摊开着平放在书桌上。
罗伯特抬头看了看西玛。她红色的围巾松松地搭在头上,向下绕着脖颈,深色的短发反射出一缕围巾的红光。
“我很抱歉,好吗?”罗伯特说道,但听起来似乎并无道歉之意。“我很抱歉,我感觉不安,但是请你理解,自从这些事情发生以来,我似乎再无选择……每个人总要我待在这里或者去那里,看这个医生或者看那个专家。我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有意要冒犯你什么,大夫,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不想再进行任何,你知道的——这种治疗!这就是为何我说我本不应该在这里的原因。现在你清楚了吗?”
西玛的表情有点晦涩难懂。她有着几分男性化的面容,尽管深陷的双眼和宽阔的下巴让她看起来不太有女性魅力,但是她微笑的时候,蓝色的眼睛好像能使她生硬的面庞柔和很多。
“好吧,罗伯特,首先请让我介绍下自己,我叫西玛,是康复中心的评估顾问。如果我不能给你的保险公司提供健康评估,他们将会停止为你的治疗付费。再者,说到你的选择,我也是在这里和你商讨,帮助你拥有更多的选择,而且,当你离开康复中心……”
“选择?真见鬼!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西玛的笑容不再,“好吧,罗伯特,至少现在,你依然有一个选择,当你来到这个房间时,你可以选择说一句‘你好’或者只是这样不断粗鲁地打断我。”
粗鲁地打断她说话?罗伯特睁大双眼,下巴几乎掉下来了。他好像已经不再适应任何人用如此直率的方式跟他说话。自从那个日子以来,不管他如何易怒或者令人生厌,没有人像这样和他说过话。所有人似乎变得更为宽容,给予他更多的善意,不管他行为如何,不管他是否值得别人这样去对他。
“也许我能帮助你做出选择。”西玛继续说道,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也应该告诉你,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每当听到“生日”,甚至关于庆祝之类的话,这些都能引起罗伯特极端的愤怒。慢慢地,他甚至对所有值得庆祝的事物都怀有怨恨之情。但是他实在不愿意西玛对他有更多的诊断,因此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掩盖他的真实反应,然后用手指着书桌上摊开着的苏斯博士的书。
“哦,这就是你正在看这本书的原因?”
“罗伯特,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做出了什么选择。”
罗伯特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什么——?”
“——选择说‘你好’,还是选择总是打断我?”西玛微笑说道。
罗伯特翻了翻白眼,回应道,“哦,天哪,你在开玩笑吧!真的?选择?那好吧,当然……”他又挤出了一个笑容。“你好。”
西玛等了片刻,确认听到了罗伯特的问候,她点了点头,微笑着问候:“你好,罗伯特。”然后她拿起桌上的书,“是的,现在回答你的问题,这本书为什么在我的书桌上,这是我儿子和女儿送我的礼物。苏斯先生是一位知识渊博的作家,不是吗?”
“是苏斯博士”,他更正道。
她又淡淡一笑,翻到一页,“听着,‘今天,你就是你,再也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事情。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像你自己。’”
西玛把书翻转过来,让罗伯特看到书里的图片。那是一个橙色的毛茸茸的动物,正在开心地吹灭他五彩生日蛋糕上的彩色蜡烛。
“真见鬼!我必须离开这里了。”罗伯特说着这话,突然朝向房门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