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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代中国】

大家屏声静气,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仿佛一触即发。他们围聚在坑口边缘,顶部的填土层、树枝和草席已被小心翼翼移走,露出椁室。里边究竟是什么?是时候一探究竟了。

斯科特在鲍勃身边忙碌着,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检查安全带,确认摄像机的角度有无问题。王缙手里拿着自己的数码相机,站在坑口边准备就绪,静静地注视着坑内。周博士摆弄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显得很紧张。布丽德平静地束紧约翰的安全带,调整安全绳和安全扣,感觉约翰同样神经紧绷。在他身后,米菲整理着板条箱、袋子以及背包,以备盛装可能出土的所有文物。

陆博士和张博士分站两侧,眉头紧锁。虚胖的张博士已经在炫目的烈日下汗流浃背。他曾向他们严正声明:鉴于他们现在的行动背离他的指导范畴,他已经向上级报告此事。约翰摆摆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在这即将揭开真相的时刻,勘探工作不能停。

约翰严肃地看了布丽德一眼,然后点点头,于是斯科特、鲍勃和王缙便小心翼翼地把约翰降到椁室里。有了约翰在下方指引接应,鲍勃紧随其后。待所有人都在椁室里站稳后,便打开头灯,照亮搭建墙板的砖和原木。

灯光照到椁室中央。鲍勃低声吹了声口哨。那是一架棺床,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具年代悠久、保存完好的金发高加索人干尸。

米菲倒吸一口冷气,“哦,上帝啊,这太神奇了。”

鲍勃向她咧嘴一笑,“这具干尸很大嘛。”

鲍勃忙拿起相机拍照,而约翰却一直缄默不语。

晚餐前,布丽德坐在帐篷外休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雕饰精美的木盒。她现在心猿意马,需要放松紧绷的神经,便把它拿来。尽管一天紧凑的工作之后她已十分疲乏,但仍然很兴奋。现在要先清空头脑,再去琢磨今天那一桩桩几乎令她无法承受的事情。

她呆呆地望着木盒,下意识地用拇指指甲沿着接缝一圈圈游走,依旧没用,旧事还在脑海中挥散不去。鲍勃一直在四处拍照,兴高采烈地大喊大叫;约翰则在一丝不苟地遵循考古规范做记录、描草图,虽然置身于他人的躁动和喧嚷之中,明知自己谨慎的工作计划会被轻易打乱,仍能偶尔露出微笑,保证整个团队工作的井然有序——几乎快让布丽德感动得落泪;而她和大家一起移开干尸以及随葬品。除了王缙之外,所有人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恣意发表自己的观点,似乎对约翰的默默付出浑然不觉。回想起来,王缙当时同样十分安静。

大家难以抑制住内心中一窥干尸身世的冲动。它被保存得如此之完好,经鲍勃推算,下葬年代在距今3000年到3500年之前,简直难以置信。鲍勃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持,周博士则慎重得多,毕竟在中国边疆发现年代如此久远的异族墓葬,不排除有被少数极端分子利用的可能性。

20世纪初至20世纪20年代,几名探险者曾经涉险在骇人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长途跋涉,寻找与丝绸之路和佛教信仰的联系,还出土了证明早期高加索人在此处生存的人工遗迹和文物。但是当时科技不发达,想要精确地追溯它们的年代谈何容易?继诸如周博士等几位中国同事在这片区域发现遗址并出土文物之后,那些探险者的记录才重见天日。但是沙漠辽阔无垠,加之资金支持不足等问题,研究进程迟滞不前。

然而,这具干尸到底是谁?它来自何处?看到那些随葬品和服装,布丽德激动不已。但是,她需要进一步观察才能发表自己的见解,心里却像悬了一块巨石。她真想有何发现吗?她是不是疯了?最近她已经做出了那么多错误的选择,谁又能说这次的选择会是对的呢?

“需要帮忙吗?”

布丽德一怔,木盒差点脱手,抬头勉强地笑了一笑,对王缙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打开。我记得它是打得开的,但也许记错了。这是我外婆,嗯……我曾外婆的东西,只是现在到了我手里。”

王缙微笑着伸出手,从布丽德手上接过木盒,仔细研究之后说:“这是一个机关盒[1]。确实打得开,但不能用蛮力,关键是找到机关在哪儿。”他翻来覆去地察看,在不同地方轻轻试推。盒盖一下子弹开了。他把木盒还给布丽德,咧嘴笑道:“喏,开了。”

木盒里是一团黑色布料。“天哪,这是谁发明的?你简直太神了!”她拿过木盒,好奇地观察它的每一面。她的曾外婆究竟是怎样遇到这样一个物件的?

“这个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且做工上乘。”王缙轻敲雕于盒身的纹饰和机件,向布丽德简要解释它是如何运作的。

讲述中他碰到了那团黑色布料,布料掉到地上,布丽德俯身去捡。一个金属物掉落,碰到一颗小石头,发出一声脆响。她拾起金属物,看似一枚银质徽章,绘于表面的图案有些模糊,靠近边缘处有一个小孔,供链条或者丝带从此穿过。莫非是块项链垂饰?她把徽章翻了一面,只见一层光滑的锈迹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

“它真特别,”王缙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布丽德递给他,头脑却在飞速运转。这徽章是从哪儿来的?她不记得小时候见外婆戴过。她又努力回想外婆是否给她看过或提起过,用力摆摆头,想要记起当年的情景。

“很有趣的小物件,感觉十分复古。你曾外婆收集古董首饰吗?”

布丽德笑了,“我不知道啊,但我觉得我曾外婆和外婆都不收集什么古董。她们都是农民,家境不富裕,买不起这样的首饰。我外公觉得,如果一个东西没有实际功能,又什么也不产出的话,那就是没用的东西。”

王缙研究起这枚徽章,慢慢翻转到背面,“我很理解在乡下辛勤劳作的人们会有这样的看法。但是如果人人都那么想的话,未免太遗憾了。物品不能因其中看不中用就被丢弃,一个缺乏美的世界是多么令人唏嘘。”他把徽章用布重新包好,放到盒子里交给布丽德。

“我外公的确对音乐和引人入胜的故事富有鉴赏力,所以他不是个俗人。”

“我倒觉得,他若是俗人才奇怪呢,因为你音乐天赋那么高。”

布丽德感到一阵脸红,“哪有?可能你听我吹过几次哨笛,但是我真的,根本不是行家。”

“你谦虚了。你吹得和约翰一样好。”

“你听过约翰吹奏吗?”

“听过,只听过一次。那首曲子和你吹的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那首曲子是从他叔叔那里学来的。”

“是的,没错。这就能解释通了,因为那首曲子给人一种‘部落’的感觉。”

布丽德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她感觉这句话带有某种轻视的意味,或许是她曲解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我吹的曲子有‘部落’的感觉。”

王缙露出了微笑,但显然并非发自内心,“你说得自然没错,而且我保证约翰也这么认为。”他略停了一会儿,“不过,也许我所言唐突,约翰现在有别的烦心事。今天的勘探工作让他大失所望,他现在肯定很难过,毕竟为之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布丽德好奇地望着王缙。他自己对此是怎么想的呢?“约翰肯定可以抛开个人情感,以专业谨慎的学术态度对待此事。那具干尸、那些随葬品太奇特、太富有挑战性了,肯定会引起全世界关注,进而给约翰带来很多尊敬和认可,应该能弥补他此时的遗憾。”

王缙沉思片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布丽德,你说得没错,并且你也有能力支持这个项目。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也成为其中一分子。毕竟,目前还有太多未解的谜团。”他激动地列举着一些可能的猜想,“我明天能帮你整理文物清单吗?”

布丽德紧紧拽住王缙的胳膊,内心因他一番话重新激荡起来,“你一直梦寐以求加入考古工作对吧?我不知道约翰和鲍勃准备如何开展工作,但是如果你希望的话,我能向他们引荐你。周博士肯定也会为你美言的。”

王缙的表情十分平静,“周博士应该会听取鲍勃和约翰的意见,所以如果你能向他们转达我的期望,我感激不尽。”

布丽德的手指在木盒上轻快地跳跃,“我当然会啦。”

不多久,布丽德回到帐篷,又在木盒四面按动几次,终于打开盒盖,把徽章从木盒中取出。她一时心血来潮,从背包上取来一股细绳,从它的孔中穿过,将徽章变成项链戴在胸前,最后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结。这种感觉真美妙,仿佛外婆与她同在。她哽咽了。现在,她终于不再有屏息锥心之痛,可以平静地思念外婆了。也许无论在哪个世界,外婆都已经原谅了她。

“那是什么?”

布丽德抬起头,愣了一下。米菲站在边上,双手搭在臀部,一脸狐疑地继续问,

“这是不是你从考古坑里拿的?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你明明知道这是禁止的,还把它挂到你脖子上,你以为你是古代女神还是什么更不得了的角色啊?趁你身体上的油脂还没怎么沾在上面,赶紧摘下来。”

布丽德面红耳赤地说:“这不是从考古坑里拿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米菲质疑地一瞥,“我看是从墓坑里拿的珠宝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再说了,你之前又没有戴过它,为什么现在想起来戴了?”

“东西真是我的。我……我只是之前还不知道有它。我是说,我的背包里有一个木盒,然后……”她撅起嘴唇,“这和你没关系。它就是我带来的,跟考古没有关系。你要是不相信我,去问王缙好了。”

“王缙?”

“是啊。”布丽德感觉自己又脸红了。因为皮肤白皙,脸红会很明显。

“你和他有点什么关系吗?”

“什么?没有!他很善良很能干,但我不会……”她本打算说不会在考古期间与任何人恋爱,那会影响工作,但她又不想说这么多,只是希望米菲中止这个话题。

米菲重重地坐到了布丽德的床上。

“你今晚不去鲍勃那里了吗?”

“我们没必要每天都腻在一起吧?”她怒气冲冲地说,“有时还是保持点距离,感情才能保鲜。”

布丽德微微点头,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显然,米菲刚才的话应该是鲍勃最近对她说的。天堂里也有烦恼么?她禁不住一笑,避开米菲窥探的目光,跪下来把木盒放入背包。就在这时,徽章荡了一下,打到了她的嘴。

夜幕降临,漆黑无光,寻觅不到月亮和星星的踪影。布丽德扫视夜空,一边追寻星光的痕迹,一边整理思路,好吧,提起勇气,径直向办公室车走去,希望跟约翰谈一谈。

之前她看见约翰往办公室车的方向走去,当时鲍勃逮住布丽德去餐厅帐篷帮厨,期间一直说个不停。约翰没来吃晚餐,王缙、张博士和陆博士也没有。餐桌上只有周博士、斯科特,当然还有米菲。今天鲍勃反常地选择坐在布丽德身旁,和她天花乱坠地讲着自己的考古经历。他对这次勘探工作无比狂热,坚信将会获得无法想象的公众关注度。米菲坐在他另一边,面有愠色,沉默不语。之后,鲍勃又邀请布丽德在回帐篷之前和他一起去实验室车查看随葬品和干尸。布丽德礼貌地谢绝,于是他就邀请米菲同去了。

尽管布丽德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看到那些文物,但与其忍受鲍勃的无事献殷勤,她还是决定大着胆子去找约翰查看数码照片和视频。约翰当然安全多了。

但是现在,她却在实验室车外面犹豫。她尽力安慰自己,约翰一定不会拒绝自己想要查阅照片的要求。但是,他是否会同意她的看法?毕竟,他自己的理论也刚被推翻。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约翰坐在书桌边研究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容,四周堆满了记事簿、草图,还有一台平板电脑。布丽德进来时,他抬眼看了看,倦容难掩。

“抱歉打扰你了,介意我和你一同查阅那些照片吗?今天的任务太多了,我想现在仔细研究一下。”

约翰默许地点了点头,眯起双眼,指着另一头的折叠椅说:“搬把椅子过来吧。”

约翰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她松了一口气,找了一把椅子在约翰身边坐下来。他双腿健壮,棕褐色皮肤在她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更显暗。一天的勘探工作结束了,他的腿和短裤还是脏兮兮的,仿佛他不光少吃一餐,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似的。当他伸手拿平板电脑时,无意蹭过布丽德的胳膊。尽管历经一天的劳累,他的身体依然温暖,一道道暖流包围着她,驱赶夜晚的寒冷。她咬着嘴唇,看着平板电脑,防止分心。

屏幕上放着一张干尸的照片。它如初见时那样躺在马车板上,两侧各有一柄轮盘,身着毛织蓝绿格纹长袍,由一条红蓝相间的纱绳系紧;长袍下是一条土棕色毛织长裤,裤脚塞到了毛毡内衬的革靴中;肩膀上还披着某种毛皮,头部系着一个雕工精湛的鹰形木质头饰,双脚旁边还有罐子和碗,其中盛装着各式物品以及食物残留物。布丽德推测此人生前肯定地位显赫,可能是一位宗教仪式的领袖。

布丽德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这幅照片,在头脑中记下所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细节,约翰则在她旁边安静地敲着电脑。信息量太大了,仅仅是那件长袍就令她屏息惊叹居然掘取出格纹毛织物。在这一带出土的格纹毛织物,并且年代如此久远,在她所接触的研究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再看这格纹布料!她有些手痒,恨不得亲自摸一摸。但是,真正吸引她注意力的,是这具干尸的放置——它被平放在马车板做的棺床上、轮盘之间。要是自己的导师在这里就好了,因为自己的专业知识实在有限。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约翰倾身过来把照片点击放大,仔细察看那双鞣制工艺和韧度俱佳的靴子。

“这双靴子上花了不少心思和技艺呢。”约翰说道。

“确实如此。”她有些不知所措,强烈地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她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说说自己的想法,获得他的理解?她该怎么引出话题,开场白说点什么好呢?

约翰把屏幕的焦点放在长裤的精致织法和长袍的艳丽色彩上。

布丽德在头脑中搜寻着开场白,终于开口道:“保存得真是完好无缺啊。”

“干燥的环境抑制了细菌等的生长,保证布料的结构不受破坏。”约翰继续解释优越的气候条件对保存的重要意义,而布丽德则在暗暗组织语言,争取一语中的。一番解释之后,约翰突然停下,疑惑地看着她,“抱歉,你肯定觉得很无聊吧。”停顿片刻后,对着屏幕点点头说,“那么,目前为止你是怎么想的?”

约翰转过身,膝盖不小心撞到布丽德的膝盖。她发觉自己身体霎时炽热汹涌,仿佛被热浪拍打着。他好像又变得遥远,保持着安全距离。她应该怎么向他坦言自己的想法呢?他现在肯定十分沮丧。她希望自己的话多少有些用处。

“我根本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发现,”她继续盯着屏幕,“并且保存得如此完好。不仅是干尸,还有随葬品和衣物。”她舔了舔嘴唇,加快语速,“尤其衣物,令人喜出望外。”

“我知道,”他转身过来盯着她,眼神高深莫测,“毛织格纹布料,隐含的信息量非常丰富。”

布丽德认真地看着他。难道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穿了?“格纹毛织品在远东地区出土,而且年代这么久远,确实令人惊叹,一定会引起其他学者的高度重视,还能给你带来颇多赞誉。”她平和地补充道。

约翰点点头,仍打量着她的脸,可是他自己的表情却令人读不懂。“你所说的,我一点也不怀疑,还有许多其他的方面,比如椁室布局、马车、轮盘等等。你对此怎么想?”

布丽德扭过头看着屏幕,因约翰的注视而一时局促不安,“嗯……”她调整呼吸,“它的确和哈尔施塔特镇等位于欧洲的凯尔特墓葬相似,但是这块墓葬的年代早得多。”她偷偷瞥了约翰一眼。

约翰缓慢地点头,“对,很有可能,不过,我对此知之甚少。”他憔悴地笑了笑,“也许你来参加这次考古有什么缘由吧。”说完便将手轻放在布丽德的胳膊上。她低头看见他粗糙的皮肤和缺损的指甲,均是他忘我工作的证据。这一刻,她突然渴望和他分享自己的一切。

布丽德尽量集中精力,希望能说出自己的想法,特别是此时,约翰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她将要提出的假说。但是约翰又转回身,面对屏幕,放大了照片上干尸的头部,细看头上雕刻精巧的鹰形头饰。

“你看,这就是我现在最感兴趣的部分。我有种感觉,这头饰肯定与什么事情有所关联。”他盯着看了一阵,又摇摇头道:“哎,不知道。可是它做工精湛,尽管我不确定木料本身值不值钱,但我怀疑木料的质地无关紧要。”

布丽德盯着屏幕中的面孔。那张脸似乎突然活过来,顿时吓得她对约翰深切的怜悯消失无影。她脑海里浮现出此人的面庞,他正站在载满货物的马车旁边,卸下大捆货物,长袍在微风中拂动;一回首,模样清晰可辨,一只眼睛失明,另一只眼睛闪着动人的蓝色光芒;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如金色的烈火。待布丽德再次眨眼时,画面消失了,只留下无法抵御的眩晕。黑暗升腾,将她包围。

“布丽德!布丽德!”约翰怀抱住她,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

布丽德再次眨眨眼,抬头看见约翰眼中充满关切,看着自己。尽管不愿离开他的怀抱,还是挣扎着坐直,“我没事。”可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她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力些,“我没事,真的。”她晃了晃脑袋道,“刚才真抱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她望着面前的屏幕,那里仍旧只是一张干尸的面孔,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约翰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臂。

布丽德咬着嘴唇,看着约翰,低声说道:“我看见他了,就一瞬间而已。他有一只眼睛失明了,但另一只是深蓝色的。”

约翰听了她的话,疑惑地皱起眉,“谁?”

“干尸。不过我看到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一头闪亮的金发,站在那架马车前。”

“哪儿?你是在哪儿看到他的?”

“就在这儿,刚才看到的。嗯……不是在这儿,我在脑海中看见他的样子了。他正在给马车卸货。”

“画面吗?”

“对,也不对。我不知道。就是一个片段,一闪而过。”布丽德扯着脖子后的小发卷,也想弄清自己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是不是幻象?”

“什么?不不不,”她一脸怀疑,“没什么。也许是因为这里太热了。”布丽德的声音渐弱。

“你能清楚地描述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布丽德费力地坐正,一边回想,一边慢慢地组织措辞,不落下任何细节,约翰专注地听着。当她讲完时,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了片刻。

“我不确定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种现象,”他终于开口,耸了耸肩,“但我觉得你与这里有一种非常紧密的关联。鲍勃明天会研究这具干尸,或许你应该去给他搭把手。他今天找我谈过,我回复说考虑考虑。”

布丽德百感交集。虽然厌恶和鲍勃接触过多,但也急切地渴望研究干尸。米菲是不是也在那里?她又想起一位搭档来,“王缙能和我们一起吗?他对我们的新发现十分感兴趣,还特意问过我,能否推荐他在这次勘探中多做些工作,比如检验和管理清单等等。”

约翰眼眸一暗,“这不好说。王缙明天和我们一同工作或许更好。周博士和我正在编写一些提交给投资方的初期报告。”

“哦,好吧。没有他怎么行?”布丽德好奇约翰在躲避什么。是因为王缙吗?还是因为她说了什么?她继续聊着不带感情的话题,描述她所知的墓葬,以此遮掩内心情感的波动。“你们的文化里有没有类似的葬式?”她问道。可能他希望在这里能找到一直追寻的“联系”吧,即使其中可能还是存在一些细微差别。

“特林吉特的葬式么?”约翰表情严肃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准确地说,在我们的文化里不允许掘取尸体。普遍是火葬,但是萨满例外。他们被葬在精致的丧葬棚中,这些丧葬棚建造在遥远的山顶或者岛屿的边缘,彼此之间离得很远,还会避开那些不幸惨死之人的墓地,防止遇上与库什塔卡[2],也就是獭人,因为那种生物能夺走人们的灵魂。这些都是特林吉特的旧习俗。”

这些解释,暗示着一种个人归属、一种个人矛盾。布丽德大吃一惊,不禁想探个究竟,便小心翼翼地问:“在火葬时会发生什么?”

约翰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遗体的火葬是以家庭为单位,在具有纪念性质的夸富宴中举行,以保证人的灵魂能顺利转世。在夸富宴中,人们背诵已逝者的成就、生活经历、部族家谱和历史事件。部族历史是构成部族集体荣誉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引导着未来的方向。”约翰稍做停顿,补充道,“我的叔祖父就是部族的历史记录者。”

他的讲述虽然措辞生硬,内容却使她入迷。最后一句提及了他的叔祖父,她突然想到了别的东西,“你一直在用过去时讲述。现在没有人依然相信或者实践这些仪式吗?你的叔祖父呢?”

“我也说不准他现在到底在实践些什么。我很多年没有回去了——我们各自有不同的观点。”约翰望着她,一丝苦痛掠过他的面颊,“嗯,我之前认为我们的观点是不一样的,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布丽德走回帐篷,反复琢磨刚才在实验车里听到的事。当她突然意识模糊时发生了什么?是因为烈日的暴晒,还是因为看到约翰的表情之后出现了意识的恍惚?约翰给她留下那么多疑惑,那么现在,她对约翰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准备去面对这样的现实:与约翰相伴时自己越来越感到快乐,与他有身体接触也让她觉得美妙。自己确实感觉约翰颇有内涵,希望了解更多他的家庭背景,比如他和他叔祖父为什么疏远。他在回答完最初的问题后没再多说什么,转换了话题,提起明天的日程。她起身离开时他语气平淡,并未过多挽留,似乎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禁令,不允许她再询问有关他家庭的事情。

布丽德回到自己的帐篷,刚拉下门帘,就瞥见一个人影走向实验室车。车上的灯已关掉,鲍勃离开之后,门明显已经锁上了。她认不出是那人是谁,看身形像是个男人。他在门前一番手忙脚乱,显然在拧钥匙时出了问题;终于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对于任何正常工作来说,这个时间太晚,但是也许因为大家白天太过兴奋,现在又睡不着,说不定这人是鲍勃。睡意袭来,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注释:

[1]机关盒:本书原文写作“Chinese puzzle box”,但此处的木盒应是源自日本,由日本箱根的大川隆五郎于19世纪末首创而来,以打开方式隐秘著称,日语里称为“秘密箱”。(译注)

[2]库什塔卡:阿拉斯加州东南部的特林吉特印第安人多年来一直相信有一种生活在陆地人形生物,原文写作“Kooshdaka”,也写作“Kushtaka”“Kooshdakhaa”,可以变化为人形或水獭形,本文引申译为“獭人”。(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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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儿,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来看我,知道吗?否则我会很伤心的。”耳边带着磁性的男声将正在宽敞豪华的卧室里睡得迷糊的女子美醒了。“亲爱的,你就放心好了,我马上就起床,然后让秘书准备飞机,飞过去看你。”女子笑得甜蜜地说道,却完全忽略了躺在自己旁边正在呼呼大睡的男子,也忽略了外面电掣雷鸣的天气,娇美的笑容傻呵呵的笑着。没错,这女子就是刚刚男子口里的痴儿,要问她姓什么,她会立刻站起来告诉大家,大声地,骄傲地告诉大家她姓花名痴,没错,她就叫花痴,对于这个名字,她可以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这个名字太符合她自己了。没错,她是一个花痴,一个地道的花痴,一个以自己为花痴为荣的女人,但是她又不是一个简单的花痴,她是花氏企业的总裁,她是取得过自己也记不清地各项优胜。花痴不可怕,就怕花痴有文化,她花痴,不但文化高得吓人,就智商而言恐怕也会令爱因斯坦不敢转世投胎,于是她花痴情人满天下,就在她志得意满的时候,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玩笑,私人飞机被雷劈了,晕倒之前她除了想着她的情人之外,就是再想做鬼也要做一个花痴女鬼,就是没有想到她唯一的亲人,那个生下她叫做花瓶的女人。刚醒来,花痴勾着男人的脖子,露出魅惑众生的笑容,看着王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笑呵呵地道:“不过王爷,虽然在你心里觉得永远不可能,但话本小姐还是要说清楚的,若是王爷以后真的喜欢上我了,王爷,那么从现在开始起你就要管好你的裤裆,到时候我会考虑让你做我的侍妾的。”当晚,太子房间,“小风风,你也不用这么感动,”花痴笑着说道:“要是你实在是不想我受苦的话,你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太子,皇帝什么的让给他们当好了,你跟着我私奔行吧?”“私奔?”赫连风看着花痴依旧是像饿狼看见了小绵羊的表情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什么了,还有,感动,他哪里有感动,真是的,这女人的眼睛是瞎的吗?人家明明跟平时的样子没有两样的。“是啊。”花痴立刻点头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了,小风风,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大街上,刚刚还喧闹的街市突然的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抖得不行,惊恐地看着走在大街上的男子。淡黄色的头花,一双深蓝色的瞳孔昭示了他独一无二的身份,魔尊,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花痴却眼前一亮,好可爱啊,啧啧,抹了抹口水,真是没有想到,古代还有这样的绝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男子面前,扛起来飞奔回家,完全忘了身后众人倒吸凉气的样子。
  • THE HISTORY

    THE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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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阎尊的盗圣皇后

    阎尊的盗圣皇后

    啥?又是不受宠的庶女,轻扬翻了个白眼,既然赶上了这穿越潮流,那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这古代封建庶女不受宠的制度改造一下了。她轻扬可不是原来那个任你揉捏的软柿子,想打我是吧,见你第一面,我就踹的你七荤八素。呀?还敢用阴的,再阴你能阴的过我吗?给你一颗‘夜半合欢散’,让你夜夜笙歌,还不知肚里孩儿他爹是谁。原以为这一世自己还会如以前一样混得风生水起,可哪知,那个冷酷绝美的男子为何处处跟自己作对,可就在轻扬每次低头叹息时,都错过了那男子潋滟凤眸中扬起的一抹笑意。轩辕阎,又叫颜泽。阴冷嗜血的面具下是丑如鬼魅的面容,但谁又知道那原来该是如何举世无双的容颜啊。第一眼,她入了他的眼,嵌入他的骨血,他势必要纠缠她一生。他说别人我不管,但,你不能怕我,即使我丑如鬼魅。事实上,这是一个有点腹黑,有点狡诈,还有点本事的另类神偷与某位又帅又酷又易怒,还很别扭的爷之间宠与被宠的故事。【精彩片段】某爷怒气冲冲地拿着一张纸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低声吼道:“楼轻扬,这是什么意思?”云淡风轻的女子端着茶杯,懒懒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头也没抬地说道:“三皇子给我的情书而已,哦,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噢。”某风华绝代的爷冷酷不再,只见其额头青筋直跳,手下一个用力,那上等紫檀木桌加情书瞬灰飞烟灭。结果,从第二天开始,某女笑得跟狐狸一样数着每天一封来自某爷的‘情书’。【精彩片段】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女子又偷偷接了一单生意。来到目的地,某女素手一扬,门外侍卫纷纷倒地,她猫着腰进了门,浑然不知身后角落之处某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对身边人吩咐道:“把这里所有人都换成我们的,制造点高难度的阻碍,但若是她受一点伤,让这里所有人都给我付出代价。”身后众人风中凌乱了一把,他们爷还能再过分一点吗?【精彩片段】“娘亲。”颜小宝跟他爹一样的潋滟凤眸闪过一丝算计。“嗯?”“你什么时候教小宝你的拿手绝活啊?”嘿嘿,这样就能把娘亲一起拐出宫了。“你爹不让娘亲出去啊。”某女也是一脸无聊。“娘亲,不是小宝说你啊,你看你堂堂一暗夜罗刹竟然就被爹困在这个鸟笼里,你甘心吗?”“不甘心。”某女赞同地点点头,顺便哀怨地看了一眼出现在颜小宝身后的男人一眼。第二日,一道圣旨惊动了全国,某个不负责任的皇帝将皇位传给了年仅五岁的儿子,美其名曰皇帝之路是要从小培养的。而他自己则带着娘子游山玩水去也。
  • 妖邪殿下狂宠冷公主

    妖邪殿下狂宠冷公主

    她,冷酷无情,却被自己的幼时玩伴推下一个无名的悬崖;她,成熟妩媚,却被自己的亲生妹妹所陷害;她,活泼可爱,但却因为父亲的一时糊涂,被扫出家门。10年后,她们回来了,她们发誓要报仇。但10年后,她们回来了,在复仇的道路上,她们遇到他们,她找到了她的哥哥的同时,也找到了属于自己得真爱;而陪伴她10年的同伴也找到属于她们自己的幸福。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明天的文章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