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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希尔达的朋友露丝是镇里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她的金色长发如丝绸般光滑美丽,眼睛如蓝宝石般湛蓝,嘴唇如红珊瑚般鲜红。如果她生活在另一个的时期,她的美丽一定会被诗人反复吟诵。她是约克镇的骄傲和宠儿。此外,她为人慷慨和善,聪慧机敏。可以说,她的人生了无缺憾。

露丝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名叫马克斯,但几乎没有人会猜想他们俩有亲属关系。马克斯长得又高又瘦,头发卷曲浓密,黑如煤炭;眼睛呈灰色,如石板岩一般;嘴唇很薄,几乎难见一笑。他是家里的害群之马,露丝和他被镇里的人称作“天使与恶魔”。

希尔达与他们俩自小相识。他们三人年纪相当,事实上,在他们出生以前,两家人的关系就已交好。他们的父母以前就常出去玩对对碰[1],而且他们四人是一起举办的婚礼。他们两家的房子相互毗邻,就像一家人一样。希尔达总觉得,跟露丝和马克斯做朋友是她的义务。跟露丝交朋友可谓轻而易举,她对每个人都很友好,但马克斯就不那么好相处了。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耍时,马克斯就经常折磨动物和昆虫,跟别的孩子打架……露丝总是对他避而远之,她无法忍受任何形式的暴力,但希尔达的神经没有那么脆弱,马克斯总以为希尔达支持他所做的一切。虽然她告诉过他很多次,她不喜欢他的行为,但他总认为她说那些话是在故作姿态。马克斯对妹妹一贯是怎么无耻就怎么来。他把小动物的尸体放在她的床上,把蝇蛆放到她的食物里,把她的裙子给毁了……有一次,他趁妹妹睡着,正要把她的头发点着,结果被希尔达制止。露丝被他们的争论吵醒,当听到马克斯的企图时,她扇了他一巴掌,但他只是大笑。露丝的威胁、父母的警告、老师的惩罚对他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双胞胎十七岁生日的那个夏天,马克斯决定跟其他几个年轻人去露营,总算让大家能安生一段时间。他们享受了两个星期的安宁。两家人悠闲、安逸地准备着双胞胎的生日派对。

“希尔达!希尔达!”

“哦不,他回来了。”希尔达的爸爸史蒂夫小声嘀咕道。

“希尔达!”“去看看他要干什么,别让我们大家最后都变成聋子或疯子。”希尔达的妈妈曼迪命令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

“希尔达!”

希尔达怀着烈士就义的心情,快步走进花园。为了大伙的安宁,她付出的牺牲多大啊!马克斯正在花园里焦躁不安地跑来跑去。他张口开始喊:

“希……噢,你来了。”

“是的,马克斯。我来了。你总是非得这样吵吵闹闹吗?”

“闭嘴!我必须给你看样东西。”他一把抓住希尔达的胳膊,拖着她越过了栅栏。

“小心一点,好不好?”

“对不起。来,快点。”

客厅的后门通往花园,希尔达和马克斯便是从那道门进了屋。希尔达顺便跟马克斯的妈妈埃莉诺、他的爸爸帕特里克打了个招呼。露丝正坐在自己屋里,房门敞开着。

“哦,露丝,你……”

马克斯把希尔达推进了他的房间。

“别跟她说话。你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跟她聊天的,你是来看东西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马克斯?我也是你妹妹的朋友,而且……”

“别说了,求你了。看……”

马克斯打开灯。他的房间被漆成黑色,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黑的,上面有些奇怪的神秘文字和可怕的图画。房间里面总是黑漆漆的。一打开灯,他就掀起T恤,给希尔达看他的后背。

“你觉得怎么样?”

希尔达简直无语了。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文身。一只展翅的黑鹰正在袭击一只白鸽。鹰嘴正在滴血,文身上的红色十分浓烈,几乎鲜艳欲滴。鸽子的眼睛是蓝色的,正衔着一根麦穗。老鹰的眼睛是灰色的,翅膀看起来如彩虹般光芒四射。这是一个极其生动的文身。对希尔达而言,其中的含义太明显了,根本忽视不了。马克斯总是称呼露丝为“白鸽”。这太可怕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马克斯?”

“附近有个家伙,特别擅长做文身。这是我自己设计的。”

“我已经注意到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它?难道它不好吗?”

“好,真的好。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文身而已。”

马克斯尽力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但一点儿也不自然,根本不能让人信服。

“我不喜欢这个意象。”希尔达说道。

“意象。真是个有意思的词。我就喜欢你讲话的方式,文绉绉的。”

“再见,马克斯。”

希尔达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另一个文身给你看!”

“如果还跟这个一样,就免了吧,谢谢你。”

“哦不,非常不一样。猜猜在哪儿?”

希尔达停下来,转身看了马克斯一眼,只是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马克斯,我可对游戏不感兴趣,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马克斯跑到门口,拦住希尔达。

“行了吧……我已经俩礼拜不在家了,你什么都不关心,也不问一声情况怎么样,我好不好。我一直想着你,你知道吗?而你甚至都不屑问一句。”他牢骚满腹地抱怨道。

“你也没问我啊,你只是大喊大叫着来了……”

“好吧,对不起。我必须得给人看看它,要不然,我非得憋坏了不可。我还没给谁看过呢。”

“这么说,它是个秘密了?”

“是的,是的。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

马克斯和他的秘密。很多年前,希尔达就被他堂而皇之地选作红颜知己,而她再也没能摆脱这个特权。不过,马克斯并非事事都会跟她坦白。他总会有所保留。这就使事情对希尔达而言变得容易一些了。有时候如此。有时候则会让事情更糟。

“你总是要给你爸妈看的。他们总会发现的。”

“我会的,很快……但在此期间,先别吱声,好吧?”

“好的。”

“现在,猜猜我另一个文身在哪儿。”

希尔达对这个话题以及马克斯的小游戏感到厌烦了。马克斯喊她之前,她正在帮妈妈烤蛋糕,她想回去接着做她的蛋糕去。

“在你的小鸡鸡上。”她回答道,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你猜对了!”

希尔达这回可真是大吃一惊,她看着马克斯。他不会吧……他不可能会这样……难道他真的……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当然,我真这么做了。这很不舒服,但也值了……我觉得。”

他拉开了裤子前面的拉链,掏出了小弟弟。希尔达看着,突然大笑起来。马克斯一贯有些暴露癖,但这一次可算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你疯了吧!马克斯……你怎么能这样?”

在他的私处顶部,点缀着一个女人的口红唇印,鲜红、饱满、浓郁,其效果令人捧腹。希尔达伸手过去,但还没碰到就把手撤回来了。

“没事,想摸就摸一下吧。”

她试图抵制诱惑,但没能忍住。她得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那个文身,就像在摸一个未知的危险动物。她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这不是唇膏,真的是文身。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那个艺术家想称它为‘莫妮卡之唇’,但我还没有决定。”

“你意识到没有,所有人见了都会笑话你的,男生们,还有男人……洗澡、上厕所时……还有女人……我想这会毁了你的私生活的。如果你……”

希尔达还没来得及说出“能找到一个女人”,马克斯就打断了她。长时间以来,马克斯一直在试图破处——至少一直在谈论要这么做。在性方面,他一直很早熟,但他在约克镇实在是声名狼藉,女孩子们连碰都不愿意碰他一下。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则消息,长官。而且还是特大消息!我已经不是童男了。我做了!”

“你做什么了?”露丝的声音穿过她和马克斯房间之间的墙壁,传到他们耳边。

“不许偷听我的私人谈话,你这个贱人!”马克斯喊道。

“哦,马克斯,行行好,别喊叫,别骂人。你真让我头疼。我要回家了。”希尔达走到门口,但马克斯又稳稳地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让我走,马克斯。你想让我看的都看过了。让我走吧。”

“来嘛,坐下。我要把这事全告诉你……我必须告诉什么人。”

“你干吗不告诉你野营地的朋友们?”

“你知道的,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他们看我的样子,对我的态度,都好像怕我似的,好像我是个罪犯。”

“呵呵,这是为什么呢?”

“快点,坐下。”

“另找时间吧,马克斯。”

希尔达把他推开了。马克斯总是将她区别于其他人来对待。同样的事情,如果是露丝或者他父母做了,准会使他发脾气,可是换成希尔达,却会让他的态度软下来,并且还连连赔罪。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也没法试图去弄清楚他的行为举止。这太不合常理了……她将他一把推开,试图出去,他不但没有生气,竟还突然哭起来了。

“求你了,希尔达,别走。别,希尔达。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一个礼物,我会带你去看电影,把你一直问我要的书还给你,不管你想要我的哪张CD,我都给你,但求你了,再待一会儿。我在那儿一直都很孤单。那伙男孩从不愿意跟我说话,而且……希尔达,好不好,对我好点。我只有你了,你知道吗?求你了,好不好,希尔达,求你,求你了……”

希尔达无法抵抗他的眼泪。她知道,这是他摆布她的一个最有效的手段,但是假如她不理睬他,他的行为就会不断升级,直到他的父母、露丝,以及她的父母都叫她去对他采取点行动。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以这样古怪的方式对她,但她是唯一一个对他还有一定控制力的人,不管这种控制力有多么微弱,多么不确定。

“好吧,马克斯。那就给我讲讲你的第一次经历吧。”

他正儿八经地擦干眼泪,跟她谈起了一个在野营地附近工作的女孩。他向她叙述了所有细节,尤其是他自认为“精彩”的表现,不过讲完之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希尔达问道,她被这种情感交锋弄得有些疲惫了。

“嗯,如果你必须走的话。我能到你家吃晚饭吗?”

“我想大家都会在这儿吃饭的。我们得讨论派对的最终细节问题。”

“噢,对了,著名的‘生日派对’。那个‘小公主’已经十七岁了,真是普天同庆啊。”他的讽刺挖苦再明显不过了。

“你也十七岁了。”

“但这些小题大做都不是为了我,你很清楚的。为我庆生的话,他们甚至连一包花生都不会打开。他们宁愿没有生我。”

“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了。这不是真的。”

“好吧。你听听他们今晚会说什么,然后再告诉我。你会明白的。我已经都知道了……给,拿着你的礼物。”

他交给她一个小包裹。他的礼物通常是吃的东西,或是什么动物的皮,或是他觉得有趣的古怪恶心玩意儿。希尔达略感恐惧地打开包裹。

“它不会咬你的。”

那是一枚漂亮的银戒指,上面有绿松石和其他一些次等宝石组合成的几何图案。北美原住民的首饰。

“马克斯!你不必……太漂亮了,真的。谢谢你。”

“喜欢吗?合适不?”

戒指戴上后很合适。希尔达看见马克斯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手镯看。露丝曾送给她一个可爱的银手镯作为圣诞礼物,她喜爱极了,并且告诉所有人她有多么喜欢。从那以后,马克斯就嫉妒不已。每次握希尔达的手腕时,他总会不停地玩弄那个手镯,似乎看见她戴着手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千方百计地要让她把手镯弄丢。更糟糕的是,他在希尔达生日前得了阑尾炎,不能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也不能给她买生日礼物了。现在,他用了一个不同的方式。这种方式更狡猾。但对他而言,已经斯文多了。

“这真的太漂亮了。我很喜欢,马克斯。谢谢。”

“亲一下。”

他们亲吻了一下彼此的面颊。离开之前,她摆弄了一下他卷曲的头发。他笑容满面,放松多了。希尔达朝门口走时,露丝轻声叫住了她。

“过来……他又想干什么好事?”

“没什么。就是告诉我他这两个礼拜的事情。”

“我担心他会破坏派对,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筹划每件事……”

“别太担心你那恶心人的派对了……我才没兴趣呢。我知道没我什么事,所以……”马克斯已经悄悄地从她们身后溜过,正站在门边。

“哦,你……”露丝惊呼道。

“是的,亲爱的。我的白鸽,别担心。一切都会万事大吉的。你给露丝看戒指了吗,希尔达?”

“戒指?”

“是的。我送了希尔达一枚戒指做礼物。”马克斯说道。

希尔达给露丝看了看她的手。她一语不发地注视了戒指几秒钟。然后……

“你从哪儿弄到的?付钱了吗?”

“你这个贱人!臭婊子!是的,我付过钱了!对了,我还有收据给你看……”

马克斯回到房间,拿回一张小纸片,朝他妹妹的脸上扔去。露丝看看纸片,又看看她哥哥。

“好吧,马克斯。对不起。原谅我。但你知道你……”

马克斯有过前科,曾在商店里顺手牵羊,还偷过同伴、父母、妹妹的东西。

“我不会偷任何东西送给希尔达的。她非被我气疯了不可。而且有充分的理由生气。”

马克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希尔达的黑色短发,然后转身走了,让两个女孩子单独待在一起。

“自从我去年圣诞送给你这个手镯,他就一直烦躁不已。除了你,他对谁都不在乎。但他对你也太专横了吧,还是别的什么?我从没见过他对其他人这样。而且,他受不了你跟我亲近。”

“那是他的问题。露丝,小心马克斯,你知道的……”

“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那天晚饭上,大家谈论的全是派对的事。那天是周四,派对定在周六。邀请函都发出去了,菜肴也都安排好了。派对上大人们可以听听古典乐,史蒂夫和帕特里克的同事、学校的老师和一些邻居都会来。年轻人的话,有现代音乐来活跃气氛。两家人计划找邻居借几张桌子,摆在院子里,弄个烧烤。曼迪则负责烤一个超级大蛋糕。

“一定会很棒的,”双胞胎的母亲埃莉诺说道,“还有,露丝,你的裙子真是太好看了,会惊艳全场的,肯定美得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只要露丝在,人们什么时候都说不出话。”马克斯插嘴道。在此之前,他始终一言不发。希尔达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心想:完了,又不得安生了。

“这裙子真的很好看,露丝,你穿白色最适合了。”曼迪接着说道。

“小天使嘛,当然只能穿白色了。我叫她白鸽你们还不乐意。你们这帮家伙,醒醒吧,她哪是个天使啊,还不就是个普通人,还不是一样吃喝拉撒睡,还要来月经……和其他任何人一样肮脏。”马克斯火气越来越大,跟曼迪顶起嘴来。

“儿子,没必要那么恶言相向,”帕特里克打断了他,“这不仅是你妹妹的派对,也是为你办的,你心里清楚。不用嫉妒。”

“嫉妒?嫉妒?!就……就为那个破玩意?!我……!”

希尔达清了下嗓子,打断了马克斯。他朝她看去,而她却回敬他一个冷眼。马克斯脸红了,咕哝了些什么,总算闭了嘴。那晚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挺安静的。出门的时候,马克斯靠近希尔达。

“你看到了吧?他们只知道露丝,根本就不在乎我。”

“要是你别那么幼稚,别再嫉妒你妹妹,大家会更喜欢你的。”

“如果我一定要像她那样才会被大家喜欢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你不可能像露丝那样,而且你也不需要那样。但是你不需要那么针对她吧。你们毕竟是双胞胎,而且……”

“我更情愿你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而不是她。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她。她太完美了,都不像个人,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唉,再见吧,马克斯。别做坏事。”

马克斯笑了笑。每次希尔达和他告别时都会这么说,虽然他从来不照做,但是如果希尔达哪天没对他说,他还是会挺想念的。他回答道:

“当然不会。再见,希尔达。”

派对那天,马克斯穿了一条黑色粗棉裤,配一件黑T恤。他妈妈让他“穿好看点”,但他完全没听。因为要给蛋糕做最后的细节修饰,希尔达一家到得很晚。他们来的时候,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马克斯正站在大厅里,焦急地等着希尔达。

“嗨,希尔达。你一定要看看露丝的裙子,太搞笑了,那简直是……恶心透了……唉,我都不想说。”

“哟,这对你来说可不常见。生日快乐,马克斯。”希尔达亲了亲他的脸颊,但是马克斯抓住她的胳膊,拥抱了她,又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太棒了。”他微笑着说。

“今天要不是你的生日,我早扇你了。你的礼物在我爸妈那儿,不过我想你应该过会儿才看吧。你妹妹呢?”

“屋里面,正在拍老师的马屁呢。”

希尔达捏了一下马克斯的屁股,见他笑起来,又使劲在上面拍了一下。

“再来,再来……我就喜欢这样……希尔达,怎么变态你就怎么来。”

希尔达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只得转过身去掩饰尴尬。

“闭嘴,你这个死变态。我现在要去给你妹妹一个生日之吻。等会见。”

露丝正被一堆大人围着,享尽了宠爱和赞美。她穿的裙子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是有点幼稚。上面系着粉嫩的缎带,点缀着洁白的蕾丝,让她看起来更小了。本来一头好好的长发被烫成一个个卷,很是累赘。这一次,希尔达不得不同意马克斯的看法。露丝的这一身装扮对她来说已经甜得发腻了。露丝虽然还没怎么发育,但穿成这样还是和她的年纪不搭。派对上的大部分姑娘都穿着短裙或者紧身裤,但是露丝……希尔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裙子。嗯,简单,正常……她凑上前去,亲吻了露丝,告诉她礼物的事。露丝说她一会儿出去,希尔达就先出去了,留下露丝和她那一帮“崇拜者”在一起。

“你觉得如何啊?”马克斯又凑到她跟前来。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吧,你妹妹这个年纪穿这种衣服是……太大了点。”

“看到了吧?我并不总是错的。”

“但你也少有正确的时候。”

“我给你拿杯喝的吧。少有正确。我喜欢这个词。”

很快,马克斯拿着一杯苏打水回来了。

“没有果酒?”

“你不会想喝那果酒的。”

“但是你爸爸每次调的果酒都很好喝。”

“今天可不好喝。我尝了,太甜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甜的。他平常用的是柠檬,这次换了桃子。糟糕的选择。”马克斯说道。

“我确实不喜欢桃子。好吧,这次就听你的。”

马克斯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回到自己的小角落里继续“观察”。

史蒂夫和帕特里克是烧烤的御用大厨,部分来宾已经开始跳舞了,蛋糕拿上来了,蜡烛也吹了。吹蜡烛主要是露丝的活儿,马克斯只是在后边站着。接着双胞胎开始拆礼物……露丝收到的礼物比马克斯的多得多,都是珠宝啊、衣服啊、香水什么的。马克斯收到了一些唱片、书、游戏碟……希尔达送了露丝一对她很喜欢的耳环,给马克斯的是一块通灵板[2]。马克斯可激动了。

露丝做了一次优美的演说,感谢大家的好意,尤其感谢家人与希尔达一家,成就了“如此特别的一次生日”。在她说完后,马克斯站起来说道:

“在演讲方面,我可没有我最最可爱的妹妹擅长,但我还是要给你们看样东西,希望你们喜欢。”

他爬上椅子,背对观众,将T恤拉了起来。大部分人看到他背上的东西只是感到惊奇而已,可露丝却昏倒了,双方家长都极其不安。希尔达听到同班同学议论纷纷: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文身挺好的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能他们很讨厌文身吧。也许这违背了他们的宗教。或者,牵涉了家庭秘密……我可不在乎。”

帕特里克和史蒂夫把露丝抬回屋里,放在沙发上。她很快就醒过来了,向正在照顾她的希尔达询问道:

“他干吗要那么做?他为什么要选那么一幅图画?这简直就是恐吓,你不觉得吗?”

“他只是想引人注目,他觉得没人在乎他。唉,我当时也没想到他到底要干什么。他露营回来的时候就给我看过,还说会给你们爸妈看的,但是没跟我说什么时候。我早该想到的……”

“你想不到的,他太狡诈了。”

夜越来越深了,年轻的小伙和姑娘们的举止变得愈发奇怪。希尔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有的还打了起来,好多人都吐了……露丝甚至都像变了一个人,她疯狂地跳舞,还吐了自己一身。这太反常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希尔达朝马克斯看去。他到底做了什么?马克斯笑容满面,就像一只吃了奶油的猫咪,他正看着果酒……希尔达必须证实她的怀疑。她走过去,打算来杯果酒,还没来得及喝,马克斯就推了她一把,酒全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

希尔达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你在果酒里放了什么,马克斯?你知道,我不蠢。”

“没有……”马克斯企图狡辩,不肯看她的眼睛。希尔达把他的下巴扳了过来,这一下,他不得不看她了。马克斯放弃挣扎。“好吧……我只是加了些威士忌、伏特加,还有一些药丸。”

“什么药丸?”

“安非他命,抗抑郁的……反正没什么危险。他们明天就好了。看到我们最最可爱的露丝大失所望,棒极了。”

“你真是坏透了,马克斯。坏透了。”

希尔达冲到她父母身边说明了情况。在其他大人的帮助下,他们把饮料处理了,并把几个情况最糟糕的小孩送回了家。还好没人需要去医院。希尔达离开了马克斯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她被他气坏了,他给所有人都带来危险。好吧,或许因为露丝主宰了今晚的派对,令他感到不爽,但是,他怎么能用这么下流的手段,这么没脑子呢?她难道真要和这种坏家伙做朋友吗?

第二天早上,希尔达听见马克斯在院子里叫她。

“希尔达!希尔达!”

难道他没受到惩罚吗?希尔达很纳闷,但是他就在那儿站着。或许他爸妈已经收拾他了吧,但是他既然来了,希尔达就不会轻易放过他。她把脑袋伸出窗户。

“我要和你绝交,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再见。”

“别告诉我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别这样,那没什么。今天大家不都好好的吗,露丝也好好的。”

马克斯微笑着,以为希尔达只是小小的整他一下。

“我不管,我想,你不在乎昨天那么做的后果吧。你就只想让自己开心。好吧,那你就自己一个人接着乐去吧,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了。再见。”

“希尔达,公道点。昨天是我生日,我想开心点……”

马克斯又开始装可怜。但是这一次,不会再管用了。

“这一点都不好玩,一点都不!你觉得伤害其他人就开心了?不好意思,我不这样想。啊,我差点忘了,这东西是你的,我不要了。”

希尔达把戒指扔给马克斯。他将戒指从地上捡起来,看着她,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希尔达……别这样好吗,你不是认真的吧?别这样,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在乎我的。我把它再拿给你,你一定要戴上。拜托,这对我来说……”

“这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对你来说,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也不在乎任何人。可我在乎人们。人们。人类。你知道人是什么意思吗?……我不喜欢你做的这些事,还有,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想跟你讲话。到此为止。”

希尔达关上窗户,再不向外看一眼。马克斯在外面大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听到他哭了,然后一切都安静了。晚上的时候,曼迪接到一个电话。

“是品特家打来的,问你知不知道马克斯在哪儿。”

“今天早上我跟他绝交了,然后再没见过他。”

“他们找不到马克斯,认为他离家出走了。他们找了所有能想到的人……之前他们就来过电话,我跟他们说,马克斯压根没来过。”

“他就是跟往常一样,把我们耍着玩。他会回来的。”

但是马克斯没有回来。他失踪了三天。家人报了警,他们派出一堆人去找他,在当地报纸电视上登了寻人启事,一遍又一遍地问所有认识的人……还是杳无音讯。他们越来越焦急,开始自责,认为之前太不顾及马克斯的感受了。露丝尤其愧疚,她确信是因为那个派对和她收到的礼物才让哥哥那么难过。希尔达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理智告诉她,马克斯这样做只是想让大家着急,以此来惩罚他们。他这样跑掉会让大家越来越着急,着急到一定程度,大家就会忘记他之前做的那些事,见到他安然无恙时,就只会感到宽慰。但是希尔达还是充满了罪恶感。马克斯虽然待人又冷又硬,但他对希尔达还是有感情的,而她却那样极尽可能地伤害了他,她不该那样滥用她在他面前的那一点点特权。当时那种情况,训斥他是肯定的,让他知道她失望难过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跟他说她根本不在乎他?这实在是没必要,甚至是没心没肺。况且,这根本不是真的。

注释:

[1]指两对男女一起约会。

[2]通灵板是流行于欧美的一种占卜方式,外型为一块平面木板,上面标有各类字母或文字、数字及其他符号,使用者以此拼出信息,与鬼魂进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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