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西·沃特斯通睁开眼睛,但是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陷入了黑暗。当那些模糊不清的低语在她周围回响时,她感到一阵恐慌。她背靠着身后的平面,开始不断用手猛推着身边的墙壁。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放进了一口棺材中。
莱克西花了一分钟才想起一件事:自己在校长办公室的壁橱里睡着了。然而知道现状并不能平息她的焦虑。她是怎么进入那里的呢?在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后,莱克西擦掉自己的眼泪和眉毛上的冷汗。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睡了多久,但是莱克西还是强迫自己去回忆。
她被锁在寝室门外时刚好快到半夜。当某个莱克西不知道的陌生人沿着主大厅走过来时,正在下楼的莱克西急忙冲进了她所能找到的唯一一间没上锁的房间,然而不巧这正是校长办公室。莱克西刚藏进房间,就被房间远处角落里的螺旋楼梯吸引了注意力。螺旋楼梯顶端的那扇门通往校长的私人房间,而从门缝下方那道散射出微光的明亮光条可以看出校长现在还醒着。她随时都有可能打开大门,然后发现莱克西站在下面房间的中央。
害怕被抓住的莱克西向高大的书架跑去,并藏在书架附近的空壁橱里。这里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安全藏身处。当安妮的姑妈梅布尔还是沃特斯通学院校长时,她们经常利用这些壁橱来玩捉迷藏。莱克西很庆幸里面空空如也。否则,她永远不可能把自己装进去。
莱克西打算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到校长房门下的光完全消失后,她就能在四下无人时偷偷溜走。她可没打算在这里睡觉。
“关门。”校长特尔基说。
校长的声音将莱克西带回现实,莱克西吓了一跳。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时机,她被困在了这里。她用手指紧张地抚弄着从她的项链上垂下的小珍珠挂坠。现在的情况比她的想象更为糟糕。有人正在与校长待在这间办公室里。现在可不是立刻跳出橱柜,向校长解释她为什么在这里的好时机。无论切瑞蒂·特尔基是不是校长,莱克西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可以相信她。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如泰迪·沃特斯通和梅布尔·穆恩经营沃特斯通女生学院时那么自由自在。那时的大厅看起来更为明亮,并且充满生机与欢乐。泰迪是莱克西的法定监护人,就如梅布尔和安妮的关系一样。两个女孩都不知道她们的亲生父母的任何消息,但对她们来说,泰迪和梅布尔就是她们所需要的家人。但即使在那时,莱克西也藏着一个秘密。她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安妮。泰迪向莱克西保证过保密的原因十分重要,而他会在莱克西十三岁生日时,向她解释所有的一切。
莱克西更愿意记住那个曾经是一个乐园时的沃特斯通学院,但自从梅布尔离开后,所有的活力似乎都缓慢地从学校里消失。紧张也渐渐爬上了泰迪的脸。那个曾经十分愉快而又高大健壮的男人突然变得严肃古板、忧心忡忡并且憔悴不堪。但是,泰迪在九个月前消失了,就如同梅布尔在三年前消失了那样。莱克西尝试假装自己一切如常,这样泰迪就会回来。然而,默多克家族接管学院一事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在过去的几天内,莱克西一直在不断回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泰迪的情景。泰迪疲倦的双眼深深映在莱克西的眼底,他说:“如果我没有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保守你的秘密。不要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也要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将会再次听到我的消息。”那天,泰迪将一条带有珍珠挂坠的项链交给了莱克西,而这条项链现在正紧紧缠在莱克西的食指上,勒得食指血脉不通。
当莱克西想起泰迪时,她就变得很伤心,而她的手也总是在这时开始发抖。她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壁橱门上。如果莱克西记得没错,在这块有节疤的木头门上有一个小洞。这个小洞能让一只眼睛的视线通过,窥视房间内发生的一举一动。她用手指抚摸着壁橱门,然后摸到了一片盖住什么东西的不透明胶带。莱克西希望胶带盖住的就是那个洞。当她把胶带揭开时,一束刺眼的蓝色光芒从小洞中穿透进来。她向后一仰头,撞到了橱柜墙壁。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寂。十分害怕的莱克西屏住自己的呼吸,但是这片沉寂似乎无止无休。
当校长再次开口说话时,莱克西抬起头,将她的眼睛对准了小洞口。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以及别给我玩什么似是而非的把戏。”
“没什么官方消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莱克西立刻就想了起来,这个男人是埃格伯特·弗洛德·穆恩。他不仅是安妮的监护人,而且在泰迪消失后,他也被指名为莱克西的临时监护人。“我想你已经看过最新的一期。事情有些不太妙——”
埃格伯特话音未落,另一束刺眼的蓝光立刻吞噬了整个房间。当莱克西的眼睛适应后,她看见对面的投影墙上此时正浮动着一条新闻文章,但投影墙离莱克西实在太远,所以她看不到新闻的具体内容。
“当然,这种猜测早已开始。你是知道我的,埃格伯特。我从不关心那些没用的小道消息。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你现在有泰迪的消息吗?或者他的奥普斯石上出现了裂缝这件事是真的?”
莱克西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真的。”埃格伯特停了停,继续说,“这一切与梅布尔消失时一模一样。我已经警告过泰迪了。切瑞蒂,当我告诉他不要去时,你也在那里。我告诉过他,如果你加入秘元议会,那么你的最终结局就是死亡,但是他根本不听我说话,也不与我辩驳。泰迪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去完成梅布尔工作的秘元议会成员。泰迪不会回来了。他就这样为了大义而死去,而我却被留下来处理其他的麻烦。”
莱克西的心像是被给什么东西夹了一下,一声啜泣逃出她的嘴唇。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即使莱克西的内心一直在告诉她埃格伯特是错的,但是在莱克西的心底,她知道埃格伯特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她需要进一步的证据,当两天前布拉特传递给她口信时她就已经有了:“我亲爱的莱克西,如果你听到这个口信,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去世了。你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变化,并且努力守护你的秘密。不要害怕即将到来的事物。你只需要接受它就行。你即将踏上一段命运旅程,并正因为如此,我已经为你做好了准备。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知道我爱着你。请务必追寻那些迹象。”即使布拉特并没有说这个口信是谁的,并且口信中也没有提到他的名字,莱克西也知道这是泰迪留给她的口信。
“嗯,我知道了。”切瑞蒂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在我的心里,我希望听到另一个回答。埃格伯特,我并不是不相信秘元议会。当那么多元素使去世后,只有这个议会正在帮助大家艰难前进。我很惊诧,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加入——”
“芬尼根在学校周围发现了更多飘忽不定的芬克团。他找不到这些芬克进入学校的源头。”埃格伯特说,“你能感觉到这个源头吗?”
“是的,它一直在让我感觉不适。我确信你已经从我的脸上看出来了,但我还没找到时间来处理它,因为我正在忙着将学院交接给默多克家族。我始终不能相信这个学校就要被移交到另一个家族手里。在我记忆中,沃特斯通家族一直掌管着这所学校。埃格伯特,女孩们怎么办?你有什么计划吗?”
突然变得紧张的莱克西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动得如此剧烈,以至于她差点儿就错过埃格伯特接下来所说的话。
“目前什么都还不确定。赛尔达正在努力说服克里琪亚,让女孩们和她待在一起。我正在努力得到元素通行证。”
“我希望你有一个比那更好的方案。或者说你正在期待奇迹吗?人类在旅行前需要长达六个月的芬克净化过程,而这还得建立在克里琪亚同意的基础上!你要怎么和女孩们说明呢?据我所知,她们并不知道任何关于我们那个世界的事。而且我确实很希望你这次能比上一次完成得更好。安妮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自从梅布尔——”
突然,楼上校长的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校长对埃格伯特说:“那是什么?”
切瑞蒂和埃格伯特冲上螺旋楼梯,跑进切瑞蒂的个人休息室。
就那一秒的时间里,莱克西震惊到呆若木鸡。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两人的谈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转圈。听上去似乎埃格伯特有一个计划,要将她和安妮进入带元素界。但问题是安妮对那个世界一点也不了解。然而,莱克西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担心这个。她需要在切瑞蒂和埃格伯特回来之前,尽快从校长的办公室里出去。
尽管心里充满恐惧与焦虑,莱克西还是强行冲出橱柜。她冲出办公室,然后跑向走廊。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狂奔——直到撞上某个感觉很像砖墙的家伙才停止下来。
纷纷落下的信洒落在门厅的地板上。原来是邮递员,从他的怒视就能看出他脾气很坏。现在他正朝莱克西大吵大叫,指责她的粗鲁莽撞。他唠叨着自己原本就有背疼的毛病,而莱克西的冲撞破坏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并且他根本不想把掉在家具下面的信一一捡起来。
愧于自己差点惹怒了老邮递员,莱克西的情绪十分沮丧。她一边抽噎,一边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信。
此时邮递员看起来十分不自在。“别哭了,孩子。”他的声音比之前要柔和得多,“我知道了。签收一份包裹怎么样?这能让你振奋起来吗?”
“签收?”正在抽泣中打嗝的莱克西将最后一沓信交还给邮递员。
“是的,我这里有个包裹。它从巴西远道而来!”他打开自己的单肩包,然后快速拿出一张橙色卡片。“我需要你在这里签字。”他指了指橙色卡片,“你不会那么碰巧知道……让我看看……一位名为莱克西·沃特斯通的小姐,对吧?”
莱克西吞了吞口水,暂时压下自己的情绪。“就是我。”说着,莱克西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哦,好吧,交给你了。你真幸运,不是吗?”
在莱克西签收了包裹后,邮递员热情地将包裹交给莱克西。他在离开前正了正帽子:“希望这包裹里有好东西。”
莱克西注视着包裹上紧贴的长卷纸。卷纸上笔迹看起来凌乱潦草,但她很确定包裹是谁寄来的。所有的包裹原本都要先放到办公室里,但她不能那样做,而且如果包裹真的是泰迪寄来的,她就更不能把它放进办公室。她两步并作一步地快速上楼,但是当她看到一位老师正在沿着楼梯下楼,离她只有一跑楼梯的距离时,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莱克西绝望地看了看包裹。她不能冒这个险。莱克西飞快地沿着楼梯跑到门厅。谢天谢地,门厅没人。她将包裹推到长度及地的挂毯后面,反复确认没有人能够看见它。而正当她回到楼梯旁时,她遇见了薇薇安·舒格尔。
“莱克西亲爱的!你在这里呢。我为了找你已经去了你的房间两次。我很担心你的……你刚才哭了吗?”
“我……”莱克西红着脸说,祈祷舒格尔小姐没有看见她把包裹藏了起来。薇薇安是个好人,但是她的密切注视让莱克西感到不安。她回答说:“我昨晚被锁在了寝室外面。”
“哦,不!”薇薇安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听起来太可怕了。你还没有吃早餐吗?等等,我知道了。先去我的办公室吧。你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然后我会让你释怀。我那里有满满一托盘各式各样的小吃呢。”
莱克西不太愿意说同意。她不想离开自己的包裹,也不想告诉薇薇安她现在的感受。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从沃特斯通的学校辅导员面前逃走,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忍耐。无论是那封告诉她们必须搬出那栋楼的信件,还是那如炫耀一般的无处不在的默多克家族将会正式接管沃特斯通的新闻。而且,安妮很喜欢薇薇安,所以莱克西同意了。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辅导员的房间有些狭窄,房间内却充满窗外的阳光,并且墙壁也被涂成温暖的黄油色。舒格尔小姐使用了她觉得最舒适的坐姿,坐在两张浅橙色扶手椅的其中一张上。扶手椅旁的圆咖啡桌上摆放着一套完整的茶餐组合,有曲奇饼、司康饼以及装着不同果酱的小碟子。
舒格尔小姐催促着莱克西坐下,交给她一个碟子。碟子里面装两块巧克力碎曲奇:“快吃吧。它们会让你的心情比现在好上一百万倍。”
莱克西不安分地坐着。她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但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她接过这碟曲奇,但是没有碰它们。“舒格尔小姐-”
“叫我薇薇安就好,亲爱的。拿块尝尝吧。”
莱克西轻咬一口。一股酥脆的感觉带着黄油的香味,与融化的巧克力混合后击中她的内心。莱克西最终明白了为什么安妮那么喜欢探访薇薇安。这里的食物肯定她最享受的消遣方式之一。有曲奇和茶,并且没有学校厨师布伦希尔特在附近巡视,难怪安妮那么喜欢这里。
“如果这消息听起来很让你感觉很不优雅,那么请你务必原谅我。但是,默多克接管学校的消息肯定让你感到非常沮丧。我承认,即使是安妮也闭着嘴,不愿意讨论这件事……”
莱克西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
“是的,”莱克西轻声说,“我不知道。我想我和安妮反应一样。我也不怎么愿意谈论这件事……梅布尔对安妮来说就像是一位母亲,而对我来说,她就像是一位姑妈。”
“没错,千真万确。当我们开始提到这件事时,安妮几乎没办法说出梅布尔的名字。”薇薇安温柔地说,“我并不期待你一定要谈论这件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我想让你知道,如果你想找人聊聊,那么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毕竟梅布尔和泰迪的家族已经经营了这个学校好几辈。如果你并没有因此而烦心,那么我肯定会感到吃惊。”
莱克西点头,她感觉自己的头很晕。即使话题已经谈论到了泰迪,但是她还没有做好谈论泰迪的准备,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们在一片安静里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莱克西开始毫无预备地对薇薇安生气。与此同时,她惊讶地发现了某种灰色迷雾。它们几乎完全隐形,正从角落的地板处一点点的向上爬行。当一种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在她的肩膀上时,莱克西的皮肤开始感到一阵刺痛,仿佛一只滑腻腻的死人手抓住了她的后颈。当她的秘密感受完全淹没她的精神和情绪时,她的胃仿佛已经变成一口坩埚,而罪恶感在其中不断冒着泡。就在黄色墙壁彻底变成灰黄绿色时,薇薇安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茫然。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对薇薇安生气。这是芬克的作用,而泰迪在很多年前就告诉过她。泰迪曾说过芬克是一种极为邪恶的力量。对绝大多数人类来说,它就是一层看不见的影子。但是它能够创造出所有种类的仇恨,让人们感觉到愤怒、悲伤或者害怕。然而泰迪并没有告诉莱克西她能够看见芬克。可怜的薇薇安举起一只手扶住前额,完全不知道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她其实知道?莱克西总是对沃特斯通的老师很感兴趣,猜想谁是元素使,而谁又是人类。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她已经和泰迪做出了承诺,她永远不会谈论这件事。
“莱克西?哦,我的天哪。你不舒服吗?”薇薇安问。
“恩,我想我有点疲惫。我没睡好。”
“你现在应该上楼,然后躺下。我会派一名护士去你的房间照顾你。我们可以再找时间聊天。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你能向我保证直接上楼,不去别的地方晃荡吗?”
当薇薇安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时,莱克西点了点头。
当莱克西的双脚触碰到岩石地板时,她感觉好了很多。她转过身,看向薇薇安的房间,而房间内的气氛也变回了之前的愉快状态。所有芬克带来的奇怪景象与不愉快的感觉都已经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切都很好,除了莱克西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
莱克西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刚才正在想什么呢?她要怎么在不破坏她与安妮的友情前,向安妮解释她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