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夏洛特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还睡着别人的床,顿时一脸茫然。想起所发生的事情后,她飞身下床,奔向窗边,拉开百叶,一下子推开窗户。
城堡北面的墙与夏洛特的所在,不过咫尺之遥。一条弃置的护城河深嵌在海岬的岩石上,那墙正是从那儿拔地而起的,颇为奇险陡峻。但是,除了上面凿着的圆形窗孔之外,城墙便平淡无奇了。墙的上面设有炮台,历经几百年的日晒雨淋,如今也摇摇欲坠了。可是,它实在是太高了!为了看到墙的尽头,夏洛特只能身体外倾,强努着脖子拼命地向上张望。
这时她想起了鲁思,不知道昨晚她是否回来过。不过,同昨晚一样,现在这栋房子给人的感觉依旧——难以名状的诡异。似乎也不怎么需要查看鲁思的房间,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鲁思还没回来。思前想后,她再次拨通了鲁思的电话。这一次的语音回复虽不同于前几次,但是同样令人沮丧。“请在语音结束后留言”,里头这么说着,她意识到鲁思关机了。
“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啊,鲁思?我一个人在你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希腊村子!门我也撞破了。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能做些什么。求你了,鲁思!赶紧给我回电话。我快受不了了!”
夏洛特一边在厨房里到处找东西吃,一边回想着各种可能性。如果鲁思去了雅典,两人彼此错过了,那么她也许不过是在某个地方过了夜,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没准就开车回来了。但是,天哪!她为什么不回电话呢?难道是她丢了手机,顺带把夏洛特的号码也一并弄丢了?虽然牵强,但至少这也是一种可能。设想了各种各样的解释,后来夏洛特决定:保持冷静,坐等鲁思回来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从鲁思的书架上挑了劳伦斯·达瑞尔的《苦柠檬之岛——我的赛普斯岁月》[1],夏洛特下了台阶,往屋前杂乱无章的花园里去了。不大的门廊里摆着长椅,有些陈旧。夏洛特在上面坐了下来,把书摊在膝上,续杯的咖啡放旁边,时不时抬头凝望周边的景致——那条崎岖的小道尽头是一个村庄,自己的右侧有一座城堡,城堡的后面是大海;至于左侧,不过是两栋相邻的农舍,门窗紧闭,空空荡荡,怎么看都像是常年闲置的地方。
一心看书是实现不了了。夏洛特心烦意乱,时不时就得抬头看看,往远处的村子寻找蛛丝马迹,哪怕有辆车,或者随便一个什么人往她这边走也好。
厨房里什么东西响了一声,惊了她一跳。原来是她之前放在桌上的手机。或许是鲁思的来电吧……拿起手机一看,希望又落空了。就是一条加雷思传来的短信:这边大雨倾盆,希望你那儿阳光普照。加雷思。看完,夏洛特立即回电。
“哎,夏洛特,真没想到你会马上回电。我原以为你正和你的老相好叙旧狂欢,忙得不可开交呢!”他惊讶道。
“真这样就好了,”她说,“我情愿神聊发疯,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孤身一人,还提心吊胆的,疯了一样想找个人聊天。”
“你自己一个人?什么意思?你朋友呢?”
“她没有来机场接我,我被放鸽子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你开玩笑吧!”
“是玩笑就好了。我倒是真的真的真的希望我在开玩笑。”
“那你最近在那儿都干什么了?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她的小农舍里,这边真是鸟不拉屎!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反正我在机场等了她足足三个钟头还是没个人影之后,从雅典搭了大巴,稀里糊涂就到这儿来了。当时这个决定似乎是对的,我想她也许是记错了接机日期什么的。但是,我一到这儿就发现不对劲了,她的屋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现在真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一点儿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从机场到她那儿有多远?”
“要坐八个钟头的大巴。”夏洛特说着,脑子里却想着她竟然足足坐了八个钟头的车,想想都太疯狂了!
这一回,电话那头又没人说话了。好久以后,他才说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夏洛特?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办到什么啊?你倒是明说呀!”她气地不打一处来。
“真会给自己惹麻烦。”
“你知道的,这跟计划里的不一样,”夏洛特不依不饶地反驳说,“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倒霉事,我情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待在我们寒碜的办公楼里,待在倒霉的威尔士,和你这个倒霉鬼混在一起。”
“和警局和医院联系过了?”
“不,不,还没有。我还是想再等等,也许她就出现了呢。”
“她失踪多久了?”
“快24小时了。”
“要我看真是够久了,还是早点联系警局和医院为好。”
其实,加雷思的建议她一早就想到了。但事实上,夏洛特却一再拖延。一想到要在一个陌生之地和那群官僚打交道,她就不由得畏惧起来。
“你知道这有多复杂吗?一个人在国外,还不懂外语!”
“我的想法其实挺好的,而且我觉得你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是啊,没有。”这回,沉默的是她了。“你说的没错,这我清楚。但是,我还是想等到明天。”
“那她的家人怎么办呢?难道你不应该告诉他们吗?”
“我觉得这还不用那么急。再说了,我也不太了解她的家庭。要怎么联系他们,我也不知道。我估计她是独生女,她的父母大概也已经过世了。假使他们还活着,我也不想在鲁思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就提前告诉他们这消息,他们会很紧张的。”
“这倒也是,”他说,“也许最好还是先调查一番。你会告诉我事情的进展,对吧?”
“一定。你要是愿意听,我再高兴不过了。摊上这种事,又是一个人,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没有比这种时候再孤立无援了。”
“我明白。那咱们回聊吧。”他说。
电话挂断之后,夏洛特的心里又是宽慰,又是悲哀。宽慰的是,和加雷思诉过苦之后,孤绝之感稍稍得以排遣;悲哀的是,电话一挂断,那孤立无援的感觉又重新弥漫上来,愈觉荒凉。要是他能来陪她就好了,为此付出再多她也愿意。夏洛特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景象:加雷思坐在台阶上,往窗子里引颈凝视她。那长得过分的金色的刘海,像极了某种毛发蓬乱的英格兰牧羊犬。为了逗她笑,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干巴巴的胡话。没错,在鲁思看来凶多吉少的情况下,身边多个加雷思,的确会宽慰不少。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管是走路的,还是坐车的。整个下午也在失望中消磨过去了,傍晚日薄西山,将天空染成深浅不一的橘色和粉色。
留给她的选择太有限。要么返回雅典,要么飞回威尔士,要么留在鲁思的处所,在异域他乡展开骇人的寻人差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后来,夏洛特看到一辆车沿着小道朝着村舍这边一路开上来。谢天谢地!总算来了!这还是一整天里的头一遭。
然而,当那辆又老又破的可怜的轿车一路扬着沙尘,一边靠近的时候,她发现车上的人并非鲁思——除非鲁思把头发剪短,染黑,并注射了大量的男性荷尔蒙。
小道一直延伸到前门外面,那车在那儿停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男人从车上钻了下来,或者应该说,那个男人是在下车之后,全身才舒展开来,因为车上的空间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小了。男子黑发乌瞳,身穿白色紧身恤,使得他的躯干像是某个对男性躯体兴趣浓厚的雕刻师,用大理石精心雕刻出来的似的。他的脸部特征同样如石雕的一般,并且是由同一个雕刻大师亲自操刀。大师醉心于创作最完美的男性美模范,而这正是美的化身,美的极致。
夏洛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他简直是个鲜活的古典雕塑——又高又黑又风流倜傥,使得“陈词滥调”一词听上去比平常更加迂腐。而眼下,这个美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夏洛特看。
这样的情形,夏洛特之前也曾遇见过一次。倒不是她愿意去想,只是此情此景,竟是那样的相似——当年她一个翩然转身,便深深被她前夫丹尼斯蓝色的眼眸所吸引。
可是结果怎么样了呢?夏洛特脑中一个理智的声音打断了她。
这两人长相完全不同,但他们都是一眼就能勾起人的兴趣的类型。那一天,她对丹尼斯一见钟情,然后就滚床单了。哎,现在想来,那真是她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天。要说两人还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现在他对她的吸引比起当时丹尼斯的还要更加汹涌而无可阻挡。
这四周的景致像是突然变换了色调,本来柔和漂亮的,却突然变得光芒四射。先前晴朗的天空和明亮的大海,这会儿简直耀得人睁不开眼。夏洛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邋遢——她的白短裤上尽是从撒哈拉沙漠上吹来的红土。
(撒哈拉沙漠跟这里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夏洛特留意到,沙土常常从那边刮过来,一眨眼的工夫,所到之处就都结结实实地覆上了一层。那天早上早些时候,她刚刚把鲁思家地面上的灰尘打扫干净。没过多久,铺着白砖的地板上就又重新蒙上一层厚厚的土膜。但那天实在无趣得很,时间过得又慢,非得找点什么消遣。因此她倒是饶有兴致,仔细地观察那灰土一点点地在地上堆积成膜。)
她还发现自己没有化妆,头发也没梳,身上只是随意套了件肥大的不成样子的T恤衫。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多么希望过去的七年里,不是一心把自己装扮得像个男人,也不是刻意往丑了折腾自己,而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该多好啊!这么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正亲手葬送了眼下这浪漫的时刻。
后来,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谁?”男人的嗓音深厚。尽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希腊人,听上去却几乎没有当地的口音。
“我是夏洛特,”她应道,“夏洛特·詹姆斯。”
“夏洛特·詹姆斯?”
“那个……我本来是和鲁思做伴的,但是,嗯……没想到她居然不在……嗯……这儿。”
天哪!镇定一点,夏洛特!你表现得活像个怯懦的黄毛丫头!她心想。自从毕业以后,她就再没有像那样结巴过了。哦不!这么说也不对——她从来也没那么结巴过。
那男人只是一个劲儿继续瞧着她,一言不发。
“那么你呢,你是谁?”她反问道。
“鲁思人在哪儿?”男人置若罔闻地问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对此我真的一无所知。”
“你坐在她家,却不知道她人在哪儿,这话说不过去吧?”
“我坐在屋子外面,可不是里面。”夏洛特反驳。
男人不再接她的话茬。
“哼,你懂我的意思。”他的视线从她的左肩越过去,这会儿正盯着玻璃破损的前门看——上头用硬纸板滥竽充数地修补。
“你闯进鲁思家里了?她出什么事了?”
夏洛特发现整个局面一下子变得荒谬起来,于是哈哈大笑——没准下次她就该因为入室杀人而被捕入狱了。她马上又笑不出来了。同以前一样,一想到这档子事就让她心有余悸,压力陡增。过去她为了前夫差点入狱,现在再想想,真是可笑得很。
“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这男人愤愤不满地盯着她,说着便登上台阶,径直走进屋里,好像自己就是屋子主人似的。
“鲁思!你在哪儿?鲁思!你在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吧!”夏洛特质问道。
“你能进,我就能进。”他不耐烦,先是往卧室里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后来又走向了厨房,好像鲁思会躲在洗碗池边上似的。
“朋友,普通朋友而已。”他回答。
“这样啊……”她这么说着,心里竟然感到宽慰。“既然你人都来了,那么就帮帮我吧?其实我很高兴你能来,毕竟我越来越担心她了。坐一会儿吧,跟你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能给我些建议。”她接着说。
男人从洗碗池折了回来,看着她,点了点头,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来杯咖啡?”她问。
“谢谢,不必麻烦。”他摇摇头。
夏洛特正对着他坐了下来,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她怎么和鲁思通邮件的,前天怎么到希腊的,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等等。
男人听得倒是专注,她便不然了:虽然一边极力专注于要说的话,但另一边眼睛又忍不住开小差,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愈是想控制自己,就愈是做不到。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她静下心来,画一幅理想男性的素描的话,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样子。
“你认识鲁思多久了?”夏洛特问。
“她去年搬到这儿,我就认识她了。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她是个十分风趣的人。”
“最近一次见她什么时候?”
“一周前吧,”他答道,“我想这大概是我为什么不知道你要来。这次来得十分仓促,是吗?”
“是啊。”
“你今天来这儿有事吗?”她接着问。
男人略微踟蹰,方才回答。他一开口,就勾起了她的兴趣,一下子坐得直挺挺的。“我来还车。”
“还车?”
“我在我村子旁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它。它被就丢弃在那。”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那你住的村子在哪儿?”
“就在那些山里,我家在那儿有些地。”他大概地指了指。
“鲁思的车怎么会在那儿?丢弃?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鲁思为什么把车丢掉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家在山里种了些橄榄,昨天下午我出门溜达,打算顺便检查检查排水系统,谁知就看见了这车,就在一条常走的羊肠小道上。当然,我一眼就认出车是鲁思的了。”
“嗯。”突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嫉妒涌上心头,不得不极力压制下去。天哪!她居然嫉妒起鲁思来,而且仅仅是因为她比自己早一年认识这个男的。她觉得嫉妒是世上最荒谬的情感,因为她刚认识这个男人不过五分钟而已!
现在是好好瞧瞧他的好机会,夏洛特心想他大约四十岁吧。男人两鬓微微泛白,嘴边和眼角也有些皱纹。然而,这些衰老的迹象非但无碍,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魅力。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鲁思失踪这件当务之急的事情上。
“你怎么启动车的?”她问。
“钥匙还插在钥匙孔上。起初我也没大在意,因为我们这一块没什么小偷,财产什么的很安全。我以为她不过是来山里散散心,也没大在意。但今天早上我返回的时候,发现车还在那儿,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所以我就来看看。”
她心里不禁想:是的,你是来了。而且仅仅五分钟,你就把我的世界彻底打乱了。原先我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又一次发生了。然而她只是这么回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男人抬了抬眉头,也许是因为她用了第一人称复数,把自己也牵扯进来了。她偷偷地期望他能帮忙,但并不十分确定他是否愿意。所以她抬了抬眉头,睁大了眼睛,质疑地盯着他。
“我会联系警方,负责这里的警察和我家是世交,他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和警察打交道的焦虑越来越重,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而现在一下子好多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必再负责和警局沟通,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你绝对想不到你帮了多大的忙!一想到警察,我就怕得要死。对了,医院什么的,你再帮着联系联系?”
他点点头。
“换做是你,你觉得鲁思会出什么事?我是说,我其实并不太了解鲁思,虽然她愿意邀我过来。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许比我更了解她。再说,你也熟悉这块地方。你说,她会不会……?”
“不不,我对她也不甚了解。她会不会怎样?”他说。
“被绑架?遭到性侵?”她问道。
他先是眉头紧蹙,紧接着又抬眉否认:“这里可是纳克索斯城堡区!不是纽约!那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据我所知,只要有男人和女人,你口中的‘那种事情’哪里都可能发生。”
“起码我们这里从没发生过。”他并不喜欢她这样的诽谤中伤,厉声重申道。显然,美男子也有些脾气。
“就算不是那样好了,但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没有,这是个谜。”
“我讨厌神秘。鲁思给我的邮件里提到她‘惹了一身麻烦’,当初她就是因为这样邀请我来的。你知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还说了什么吗?”男人皱眉说。
“没有了。她没有细说,只是说我到了就知道了。她向你谈过她的工作吗?关于工作中可能产生的麻烦之类的?”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上次见她,她还跟以前一样。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得四处打电话打探消息了。像这样光坐着胡思乱想,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想也是。”一面说,夏洛特一面想:就是和你坐着,没完没了地胡思乱想,我也毫不介意。一整天都看着你,我也愿意。
“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吧?”
“一定,明天我会再过来。”
“好,什么时候?”
“大约三点。”他说着,站起来把手探向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这是鲁思的车钥匙,车你最好别开。”
“当然,我不会的。”她回答。
男人朝厨房的门走去,等着夏洛特从他面前过去,不过只留出很小的空间。至于他是不是有意为之,她也不好说。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和他擦身而过,产生身体接触。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的体温裹挟着他的须后水味道,像一阵热浪朝她袭来。
仿佛被什么蛰到,夏洛特不由得身体起了反应。仅仅接触了那么一秒半秒,没想到产生了这么大的化学效应。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一个男人如此。不过,对这方面的抵抗力显然不如自己乐观预期的那么强大。
他在走廊里停了下来,转过身,伸手向她道别。握住那手的瞬间,夏洛特感到浑身有股电流乱窜似的——在厨房里她就感受到它在积蓄,和他擦身而过时,一下就迸发出来——这会儿“噌”地从手上传导到整个躯干,双腿一阵阵酥麻,活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这样的刺激实在太强烈了,她差点没瘫坐在地。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费了好大力气,她才勉强说道,一边又暗暗心想: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请见谅。”他说。突然,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这和之前截然不同。夏洛特也明白,他一定也感受到了触电的感觉,这毫无疑问。况且,这还是他激起来的。
他继续道:“瞧我们,真是糊涂透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不过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初次见面,也难怪。我是亚历山大。”
“当然。”她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两个人握着的手握得更紧了,夏洛特又觉一阵电流遍布全身。“你笑什么?叫‘亚历山大’有什么滑稽的?”
“不,不。”
事实上,让她觉得好笑的是他说自己名字时的口气——他听上去那么自信孤傲,好像在说“我是凯撒大帝”一样带着浮夸。当然,她不会这样告诉他。
“抱歉,”她略带迟疑地补充道,除了意识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之外,再一无所知了。“我只是有点过分紧张了。大老远地过来,鲁思又凭空消失,当我有点神经质吧。”
“理解。”说着,他放开她的手,双眼看着她,好像在说自己不喜欢被人嘲讽。
接着,他回身就要走。大步取道,出了大门,沿着小道走了。她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的背影,直等到看不见,方才作罢。眼睛果真是一秒也离不开他。
别说笑了,就在她杵在那儿望着他出神的当儿,那种男女之间所产生的原始的冲动,让她一点也笑不起来。她的身体似乎刚刚向她宣示了什么——这么久她终于再次开窍了。
注释:
[1]《苦柠檬之岛——我的赛普斯岁月》:英文名为Bitter Lemons of Cyprus,一本自传,记载了作者劳伦斯·德雷尔(Lawrence Durrell)在赛普斯度过的三年时光。该书曾荣获库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