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瞧,是你的胳膊,”希瑟·布拉德利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她睁着大大的蓝眼睛,隔着过道朝我侧过身,用手指着课本中的一幅插图,柔软的金发垂在手边。
“什么?”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黑板,尽量不转动头,扯着嘴角低声问。此时高等物理老师斯蒂尔先生正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着牛顿第二定律的范例。他很年轻,大约三十岁左右,从他搭配得体的衬衣与领带,到他精确分开的发线,再到他一丝不苟的板书,都能看出他是个严谨的人。而且,他绝对不会对任何在他的班上的捣蛋鬼法外开恩。
“快看第485页,”希瑟的声音有点大。
我缩了缩脑袋,目光在黑板与课本之间飞快的游移着,飞快地翻过光滑、厚重的纸张直到她指的那一页。一幅夜空的图案与白色背景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图片中央,九颗青白色的星星闪耀夺目,就像是新鲜沥青路面上散落的蓝宝石。但吸引我的还不是这些星星本身,引起我注意的倒是他们的形状,就像一个宽宽的拱形的箭头,和我左臂上与生俱来的斑点形状极为相似。图片注释写着“昂宿星团。昂宿星团,又被称为七姐妹星团,离地球440光年,是离地球最近的星团之一”。
“挺像的,但是这上面有九颗星星,可我手臂上只有七个斑点啊。”我把视线重新转向正扭过头扫视课堂的斯迪尔先生,当他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听讲时,便又满意地回过身继续画图。
“好吧,我只是觉得……”她抬了抬眉毛向后靠在椅子上,声音低了下来,“也许这倒是能解释你那‘超凡脱俗’的品味。”
“呵呵,确实好笑。”我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继续听讲。希瑟总是试图改善我的衣着风格,但我并不觉得我的品味真有那么糟糕。每逢周末,我在河边一家名叫“波西米亚生活”的小店上班。这家店是安德拉·卡德莱兹开的,她是个心地善良的潮人。店里的衣服和饰品都是她从欧洲,印度及南美进口的。同时她也是我妈的好朋友,因此我们常常可以得到划算的折扣。虽然我买不起班里同学穿的那些名牌衣服,但我穿的也都是些新衣服,即使我的穿着让我看起来有点波西米亚风格,起码我不用担心在学校和别人撞衫。
尽管如此,希瑟的话还是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图片两眼。图片中的七颗星星和我手臂上的斑点确实非常相似。当然了,我想,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无论这是不是巧合,看到这幅图,我倒是想起了我第一次看见这些斑点的情形,那时我六岁,笨拙又瘦小,着急着穿好衣服去上学,当我把头塞进衬衣里,套上衬衫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它们。臂弯处两个并排的圆点,大概有八分之一英寸大小,深褐色,在我的浅色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我从来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我惶恐地跑去找妈妈,把我的胳膊举到她的鼻子下面问她:“这些是什么啊?”
她关切的观察着这些斑点,眯着她那棕褐色的眼睛仔细的研究着它们的颜色和大小。她明显变化的脸色让我感觉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然而她只是对我说:“那只是雀斑罢了,没事儿。”
“雀斑?”这个词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
“在太阳下晒久了,身上就会长这样的斑的。”
晒得太久了?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我在太阳下待太久了吗?我是不是不能再在室外玩了?我喜欢在室外呆着。我喜欢在草地上奔跑,荡秋千,在我家附近的树桩上拍泥饼。不,我不会停止的。
“它们会消失吗?”我皱着眉头问她。
“不,它们不会消失的,可能会褪色,但他们会一直存在的,等你习惯了,就不会再介意了。”她给了我一个抚慰的拥抱并擦了擦我的胳膊,好像要擦掉我的担忧。紧接着她把我转了个身,让我原路退了出去。
我边想着妈妈的话边轻轻走开。她的解释并不能完全让我信服,太阳这样宏伟壮丽,又博爱平等的存在,干嘛在我的胳膊上晒出这样丑陋的斑点呢?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妈妈更懂吧,我试图说服自己来相信她。
随后的三年中,又出现了三个较小的斑点,这时我已经完全相信了妈妈的太阳理论。我父母在后院建了一个游泳池,我在这里几乎消磨了我所有的夏日时光。有时和我的朋友一起玩水上排球,或者躺在漂浮的充气艇上读书,当然晒出些雀斑也就变得在所难免了。
又过了两年,手臂上又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斑点。这次我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在镜子前驻足了片刻,欣赏他们形成的奇特图案,然后我就跑出去坐校车了。如果不是希瑟的提醒,我整个学年都不会在意它们。
物理课后不久,我去我的储物柜拿美国史课本,我试着避开走廊里拥堵的人群,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要去体育馆上高年级体育课的。东岸高中并不大,仅仅容纳了四个年级大约八百名学生。就像其他美国高中一样,这里聚集着书呆子,哥特迷,运动健将和戏剧爱好者。就连学校的设计都毫无特点。校园里大都是红砖的二层小楼,漆成白色的走廊墙壁,墙壁上涂着金绿相间的条纹,储物柜则全都漆成深绿色,嵌在墙壁中。在储物柜上方挂着1962年以来历届毕业班的照片,时刻彰显着本校的悠久历史,到处张贴的海报则提醒着大家近期活动的时间和地点。
历史课的教室离我站的地方只有几码远,我刚把储物柜门关上,就看见了同为高年级生的明星运动员斯蒂夫·麦考密克和他的铁哥们亚当·史密斯,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队员。我赶紧又靠回储物柜,当他们经过时,我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就像蜗牛爬一样。我像往常一样将身体,没有人注意到我在欣赏他那闪亮的蓝眼睛,沙褐色的头发,还有那强健的体格。作为篮球和橄榄球两个校队的队长,每天长达数小时的训练造就了他健美的身材。他并不像那些能把青春期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演员,但他那种健康又自信的气质,在我看来比那种娘娘腔一般的美更加迷人。
当我第一次在新生指导教室见到斯蒂夫,就对他一见钟情,不过当然东岸高中的大部分女生(还有一些男生)也是如此。但我不是女子运动员中的精英,也就不是校队的一员,这似乎注定了我和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因为这些校队运动员总是厮混在一起。作为这所学校的主要经济来源,他们总是得到校方的关注和特别对待。当然没有人会把这些说出来,但这种潜规则在他们和普通学生之间划下了深深的沟壑。运动员们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他们如同吸血蚊一般贪婪的汲取着这些优待,根本懒得搭理我们。
我一路跟着斯蒂夫一行人走向历史教室。他们停在门口聊天,我要进门就只能从他们中间穿过。没人在乎我走过去,他们甚至不屑于看我一眼。在斯蒂夫的世界里,我就是不可见的暗物质。无论怎么看,我跟他都没戏。虽然我仍渴望在他的朋友圈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我也只能在找到我的座位之前沮丧的偷瞄他一眼。
放学后,我去接我弟弟迈克,他的中学离我这儿只有几个街区远。我们一起走路去查理的餐馆,坐在一个卡座里等妈妈。还有两小时她才下班,我们正好早点吃晚餐,写点作业。起码我是在写作业,但迈克只有十一岁,他就跟我爸爸一样,对任何书本上的东西不感兴趣。我爸爸一直觉得实践出真知。不过他还能做些实事,我弟弟则是整天打游戏。
我嘛,就像我妈妈,是个务实的人,在家和工作间两点一线。她在查理的餐馆当了四年服务员了,但她以前并不是做这个的。我小的时候,妈妈在本地一家儿童用品店做兼职的副经理,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升到总经理,或者开一家自己的店。当爸爸去世后,她对于付不起账单的担忧压过了她的职业梦想。在查理的餐馆上了几天班后,她发现她可以挣到不少小费。她总是对别人很体贴,而这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可我总觉得妈妈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她是那么聪明而富有经验,但长时间的上班让她疲累不堪。她已经消瘦了很多,眼睛更是常年挂着黑眼圈——就是那双我父亲曾经称赞过闪烁着烛光与温暖的眼睛。
“我得再值二十分钟班,克里斯今天迟到了。”妈妈那拳曲的红发被厨房的热气烫的更卷了,她靠着我们的卡座的模样能看出来她的脚有多疲累。
“没关系的,我和迈克的作业还没写完呢。”我回答道。然后迅速在桌下踢了迈克一脚,止住了他滑到嘴边的抗议。
“噢!妈妈!”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给了妈妈一个痛苦的眼神,但是她已经被别的事情分了心,压根没注意到。
“雪莉,你能给二十四桌的客人点单嘛?”另一个留着短短的金发的女服务员走到我妈妈身后,她的年龄看起来只有我妈妈的一半,用活泼但有点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要去唱下生日歌。”
“好,你快去吧,他们已经开始拍手了。”服务员们围着房间后部的一张桌子,他们的有节奏的点头拍手,齐声唱着查理餐厅享有盛名的生日歌。
“我保证再过二十分钟就走。”妈妈对我们说完就匆匆的走了。
四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穿过东岸镇,驶在了回家的路上。天几乎全黑了,我们路过电影院时,那里灯火通明。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学生们挤挤嚷嚷的从影院玻璃门中走出来。露天屏幕上滚动着大大的文字“拍杰克——13岁以下禁止观看”和“令人怀念的玫瑰——建议在父母陪同下观看”我回想着自己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嫉妒的心中一疼。
当我们经过市中心的商店时,我注视着那些灯火明亮的橱窗,它们被彩色的树叶,南瓜和玉米装饰着,发出橙黄色的光芒。父母带着小孩子在街边散步,指点着沿路的商店。当他们指向橱窗里的陈设时,孩子们高兴地跳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又抽痛了一下,于是我靠回座位,茫然地盯着妈妈车上的仪表盘。
正是这些古色古香的店面和那条河,让我的父母爱上了东岸镇。他们带着我移居到这里,远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那时我才两岁,迈克甚至还没出生。爸爸参加过新兵训练营后就被分配到离这里四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军事基地。虽然每天上下班都要开很久的路,但是我爸妈觉得东岸镇比基地更适合他们的孩子成长。
东岸镇是个小城市。这里有一万六千个永久居民,每年的八月还有三千外地人来社区大学学习。另外还有两所小学,两所中学,一所非传统教育学院,一所高中。这个城市没有名气,也没有出过什么名人。镇边缘开了几家专做生物制造与检测的私人公司,但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了。
我在东岸镇度过了大部分人生。虽然离高中毕业还剩七个月,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东岸镇也并没给我留下很多美好回忆。有时候我幻想着来到一个大城市,在那里没有这么严苛的等级划分,也没有那种生而注定的无力感,我可以在那里寻求自我,并和与我兴趣相投的人共事。每次看到电影中的演员谈论起离开,他们总是想去纽约,那是一个容易融入的城市。但是纽约对我来说太大了,比起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我更习惯看到夜空的繁星。
当我爬上床蜷缩在厚厚的印花被子下入睡时,我脑海里还在想着这些事情。
第二天醒来时,被子已经被我蹬在脚边,而我又被裹在了床单里,为了脱离它们的纠缠我几乎跌下了床。整理完床铺又穿衣洗漱后,我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床,感受着它的舒适。
我往床脚一倒,脸陷在柔软的被子中,看了一眼表,告诉自己就再躺几分钟。
7:05.在天亮前就能起来去上学的人,肯定脑子里哪根弦断了。我想着。
7:07.我对新的一天的期待化成了一声叹息。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用尽我全部力气似乎也不能挪动一步。
7:10.但如果我不在五分钟之内下楼,妈妈又要开始大喊大叫了。
我爱妈妈,但我并不想一大早就听见她对我发火,于是我勉励自己站了起来,转过去照镜子。
“我今天不想上学。”其实我每天都不想上学。我并不是鄙夷学业,我非常热爱学习,但是每天穿过前门时我都会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痛恨那种感觉。也许就算我从悬崖上跳下去,也只会有希瑟在乎吧。
“振作起来!有点信心!抬头挺胸!这可是毕业季了,你很棒的!”我倒映在镜中的影子用综艺主持人一般浮夸的嗓音喊道,她挺起胸,手叉腰,浅色的大眼睛充满活力。“你这么棒,斯蒂夫会为你倾倒的!”
“我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呢?”我呢喃道。我斜靠着梳妆台,它冰冷的表面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的倒影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安娜,听着!”她继续用活泼的语气说着,“我们离毕业还有28周呢,你又不会在今天搞砸毕业演讲!”倒影皱着眉头,威胁地指着我,说了一句尼尔教练常在新生体育课上说的话。“要重在参与!”我被自己的可笑行径逗笑了。
“安娜!你收拾好了吗?”妈妈微怒的声音穿过门,震得我瑟缩了一下。
“好了!”我瞥了一眼床边的表。7:25.时间都去哪儿了?
我将棕色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在蓝蕾丝印花上衣外套了一件棕色的拉链帽衫。走到走廊里看到迈克的门还是关着的,便过去敲了敲门。
“干嘛啊?”迈克咕哝了一声。我开门进去,看到他坐在地板上一堆衣服中间。脏衣服和干净的衣服混成一团。尽管妈妈在楼下不停的催促,他仍旧开着电脑无声的打着电子游戏。
我交叉着双臂。“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他看也不我一眼,答道:“是你要迟到了,我还有时间呢,我们学校八点才上课。”
我瞪着他,但他还是在玩,我就走过房间用脚踢上了电压保护器的开关。电视和游戏立即关上了。
他太专注于游戏了,一时间没明白我在干嘛。“喂!你会把它弄坏的!”
“赶紧收拾一下,不然我要告诉妈妈了。”这威胁通常很有效。他总是对我很不好,但是对妈妈却有着敬畏之心,而且我们都明白妈妈绝不会忍受我们争吵,这要是被她发现了,绝对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直到他把绿背包甩过肩头,踏着重重的脚步下了楼梯,我才摇着头关上了他卧室的门。我随便抓了一块油酥面包,就跟着妈妈和迈克一起走向破旧的棕色小货车。
“我今天不能去学校接你了,”妈妈边在她那硕大的提包中翻找车钥匙边说道,“我今天要在餐馆替苏值班,你回去热点冰箱里的剩饭当晚餐吧,我九点半左右就能到家。”她打开了后座车门,把她的围裙扔了进去。
“但你已经说了我可以去看今晚的橄榄球比赛的。”我提醒她。但我心里一沉,我已经看到了这次对话的结局——和大部分之前和我妈的谈话一样,都只会失败。
“亲爱的,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们需要这笔钱,而你今晚要在家看着你弟弟。”她站在驾驶座旁的车门边,期待我能理解并遵循她的指令,脸上带着平时看迈克耍小孩脾气一样的表情看着我。这种表情激怒了我,我觉得我做了那么多,不应该被当做一个十一岁孩子对待。我在她视线外悄悄攥紧了拳头,这是我平时控制怒火的方式。
“那我的活力俱乐部怎么办?这是我今年第四次错过的比赛了。”也是我在三次缺席后唯一一次留在俱乐部的机会了。活力俱乐部的指导老师,波特夫人在学年开始就制定了一条规则,如果超过三次比赛没有参加就要被开除。我早就把这条规则告诉妈妈了,但她显然是忘记了,或者她根本不在乎。这是我在学校唯一参加的活动——唯一一项我和希瑟都参加的活动——我敢肯定如果我再有一次没参加,我就要被开除了。但我显然没法让自己去提醒妈妈记起波特夫人的规则。
“亲爱的,我没办法,你弟弟不能独自在家。”妈妈的表情是那么愧疚,我突然觉得无法直视她。我松开了自己的拳头,把目光移向车窗。
“我当然可以自己在家!”后座上传来一声叫喊。我的羞愧迅速被想狠狠拍迈克一巴掌的念头取代了,他根本不会看眼色,喋喋不休地想要说服妈妈让他独自留下来。当然了,他的朋友几乎都被家长允许自己在家,但他们并没像迈克一样在妈妈心爱的餐桌上钻了一个洞。
我妈妈透过前车门望着迈克。“我想你上次的行为证明了你并不能单独在家呆一晚上。”
“妈妈!我保证我再也不玩电钻了。”他用尽全力祈求着,脸都涨红了。
“不行。”妈妈睁大的眼睛似乎也在说:“我是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
“但那只是个意外啊,我就想给我的车做个升降梯罢了。”他绑着安全带的身体向前倾着,不服气地争辩道。
“你把餐桌钻了个孔。”妈妈摇了摇头,说,“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你能用电钻呢。”
“爸爸就让我用。他信任我。”
他这话让我肩膀都绷紧了。“他没有。”我反驳道,“你七岁的时候他帮你做了一个童子军的鸟舍,他扶着电钻让你按下按钮罢了。那和让你自己用电钻可不是一码事儿。”
迈克正要说些什么,被妈妈打断了,她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你知道你不应该用任何电动工具的。我不会允许的。”
迈克愤怒地呜咽了一声,把他自己摔在座位上,噘着嘴盯着他的脚。
“我也许能带他一起——”我真的不想带他和我一起,但这是我留在活力俱乐部的最后一丝希望了,我必须尽我全部的努力。我想象着用胶布把他绑在我身后的看台上,这让我脸上有了点笑意。虽然这可能不能让他不再惹麻烦,但即使想想也令人开心。
这时我们的邻居詹宁斯夫人走出门来拿报纸,她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我们。她每次看见我们家都是这样的态度,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次我去问妈妈,她只告诉我詹宁斯夫人十分传统,但我并不懂传统又代表了什么。
我妈妈先对她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早安,才回答我:“安娜,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你爸爸现在不在了,我们每个人都要或多或少为家里做些牺牲。”
我感到肋骨间一阵内疚的剧痛。我根本不需要妈妈提醒,我明白爸爸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