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跟海伦想象的不太一样——或者这是地狱?四周一圈凹凸不平的灰色石墙,在她头顶架起一个穹顶。天花板上涂了薄薄的一层金沙,闪闪发光。她躺在一张床上,伸了伸手,碰到床边一张白色的石桌,上面有一个同样的白石做成的高脚杯。她举起手,感到侧腹部一阵灼痛。海伦伸手摸了摸,手感粘腻。她整个身侧从腋窝直到臀部都敷着暗绿色的药膏。“这是……”慢慢揭开药膏。她抚摸着被人鱼抓出的那道红痕,忍不住抽了口气。尖牙利爪和冰牢从她的记忆中闪过,是人鱼把她抓到这里来的吗?人鱼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围没有水,只有布满卵石的地面。人鱼要在水里才能抓到她,那她是获救了吗?但她现在又在哪儿?“我得离开这儿。”她小声说。问题是,这里是哪儿?她抬起腿,发现另一片绿色药膏覆盖在她遍布黑色污痕的皮肤上。她把药膏揭开,凑近闻了闻。味道像变质的茶叶,粘粘的触感倒像是湿润的鱼皮。
她从床上坐起身,想站起来,但她的腿比面条还软。她跌了回去,床垫被压得吱呀作响,就像一屁股坐到了一堆干树叶上一样。她摸了摸凹凸不平的床垫。布料像是粗麻布一样硌手,暗绿色的填充物从一个小破洞露了出来。海伦将手指伸进去把它拉出来,在手里搓了搓,她认出这是一种植物。她将手里的东西捏成了一撮绿粉,闻起来跟敷在自己身上的药膏一样。她拍了拍手,将粉末吹走。
“你醒了。”男孩的声音响起。
她弹了起来,四下张望却发现空无一人。
“谁在那儿?”她挣扎着站起来,光脚踩在卵石地面上。“这是哪儿?”她问道,“你是谁?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没错。”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回答道。
她差点忘了呼吸。“是你!”火星让她的手臂发痒。海伦眨了眨眼睛,觉得她的眼睛……不,她的脑子有些混乱了。看到人鱼是个幻觉,但这次……她在身旁甩了甩手,扼制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冲动。她素描本里的男孩就站在几步之外,他双手抱胸,头发向后梳齐,露出饱满的额头,使他的眼睛看上去比她以前画得更大。瞳孔的颜色……根本就不是灰色,而是一团变幻莫测的天蓝。
“你是谁?”她向男孩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像是碰到了一堵墙,但她面前似乎什么也没有。她举起另一只手,感到一股微弱的嗡嗡声在掌心震动。她将双手靠近又举高了一些,像是个在隐形盒子里的哑剧演员。又是个陷阱吗?像是房间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一样,她的胸口突然揪紧了:“这是什么?我被关起来了吗?”
“这是为了你好。”他的嗓音比海伦想象的要低沉,而且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谴责她,尽管他看上去跟海伦的年纪差不多。他朝海伦的手腕点了点头:“这手镯怎么会在你这儿?是你偷来的吗?”
“啥?才不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在意她的手镯?海伦攥紧达斯帕给她的银手镯,“我不是小偷,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火星从她后颈跳向她的肩胛骨之间。“你现在马上放我出去!”她一拳捶在隐形墙上,冲击沿着她的手臂窜上来,她的手臂立刻变得沉重无比,无力地垂到了身边。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法再抬起手来。
“你不应该这么做。你的伤太重,这样只会延长治疗时间。”
治疗时间?这儿又不是医院。她想起以斯拉以及他对手镯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他们是一伙儿的?“听我说,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你跟以斯拉是一伙儿的吗?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吗?苔姬在哪儿?”想到苔姬,她心中的怒火猛地蹿了起来。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海伦一头撞向隐形墙,结果全身脱力,倒在了地上。她努力想举起手臂,却像是手上戴了一枚水泥做的戒指一样徒劳无功。全身只剩眼睛还能自由活动,她便将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说了叫你别这样。”他转身走出了她的视野。
她想大叫——命令他放自己走——求他把自己从地上抱起来。但她的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他凭什么这样?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她却连伸手抹泪都做不到。海伦只希望不管苔姬身在何方,她的处境能比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