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每节课上我都思考着刘畅的话。是否,我真应该去找白瑾瑜谈一谈,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白瑾瑜和李雅静都是高二五班的,在走廊的最尽头。我趁着午休,让他们班同学叫他出来。
白瑾瑜慢慢走来,像是很奇怪我的到来。的确,我也奇怪着,为什么我要来这儿。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白瑾瑜指了指身后的那个走廊,示意那里人比较少。
“你说吧?”
我想向他解释那件事情:“首先,他们传的那件事情确实是从我们社里传出的,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对不起。”
“哦,然后呢?”他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事情,之前偷卷子的事情也一样,何时何地,他都觉得事不关己。
“第二,我们向你保证!会马上恢复你的清白的。”
他嘴角又露出那种笑,睁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盯着我看:“清白吗?你们说的又没错,许立就是被我害死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嘴角露出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他凭什么可以那么傲?害死一个人,就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我全当他是开玩笑,“你别说胡话,你怎么可能害死人,反正,这件事,我会搞定的。”
他深褐色珠子里的那股子东西,有降了下去,淡淡说道:“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我总觉得他隐瞒着什么,但我凭什么管,又为什么管?只是觉得李雅静的黑锅背着不舒服,想要知道实情而已。但是实情,真的只要问了,就能得到回答吗?
他走了一步,我抓住他手臂,问他:“你刚刚,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不一直认为我是坏人吗?怎么,我承认了,你反倒奇怪了?”
他又朝我冷笑两声,那种笑,我认出是无奈。就好像,小时候被同伴欺负,哭着跑回家,陈可却问我为什么要打架一样。
我没有回答白瑾瑜的问题,也不知道他心中的生气从何而来。或许那时的我们总在意着别人的看法,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是否不足。
我失落地走回教室,发现赵浩轩就站在门口,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
“陈少你最近挺出名的吗?”我知道他冷嘲热讽着年级里传闻我偷钱的事。
“怎么,有什么事么?”我正视着他,心中有些恼火,我本就因为最近突然的事情感到烦心,惹我,没门!
赵浩轩二话没说,一把将我拉到了隔壁,正当我准备生气发火时,他突然问我:“是你偷的钱吗?”
我摸着自己的良心,“当然不是。”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我,手机上有一张图片。
“什么?”
他将照片放大给我,“你看看,是你那天的信封吗?”
我仔细看了他手机上的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我能确定就是那天装班费的信封。那天,我仔细看过那个信封上面有个小草标记,记得很清楚。
“你怎么会有这个?”
赵浩轩收起手机,像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告诉我:“我那天碰见过你,瞄过一眼那个信封。今天恰巧在阎王的办公室里见到的,就拍了下来。”
阎王?阎王那里?
“你是说——班费已经找回来了,那——偷班费的人呢,找到了没?”
我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却忘记了如果找到那个人,他刚开始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这个信封原本就是阎王的。”赵浩轩合上手机,看着我,“根本不是什么装班费的!”
“你是说,从始至终是阎王偷了班费?贼喊抓贼?”
赵浩轩本是撑着一张严肃脸,伸手给我额头就是一下:“用点脑子!我是说——这个信封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班费!”
“怎么可能!冬雪交给我之后,我就直接放到阎王办公室了!谁还能偷梁换柱不成?”
赵浩轩有些不耐烦,还是耐心解释着:“是,这个信封呢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可最后里头就是没有班费,这就说明当初这个信封就不是装班费的。宋冬雪给你的信封,就不是班费!”
我震惊地看着赵浩轩,倘若一开始冬雪给我的就不是班费,而是从阎王偷来装发票的信封,那么我交给阎王的就是阎王装发票的信封了。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进去过阎王的办公室,而班费却不翼而飞。
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信封里根本不是钱。而交给我那个错误信封的人是冬雪?倘若赵浩轩的照片是真的,那——那冬雪是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我想着这件事,走到了教室门口,看见她正在座位上整理上课的笔记,我没敢进去。因为我也不能百分百地信任我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很垃圾,不敢百分百的相信,也不敢当面说清。
倒是她依旧笑得灿烂,停笔,抬头望向我:“嘉央,我这就整理好了,待会给你抄。”
我盯着她写字的样子,我在想什么?冬雪,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坐下前座,看着她写字的样子,她的字写的真好,就好像印刷的一样。写出这样好看字的人,怎么可能回去偷钱。
我坐在位置上,努力撇去刚刚赵浩轩和我说的,我觉得我该讲义气一些,信任她。
可是那天,我突然看见了,看见她的抽屉里有一个土黄色的信封。很不凑巧,那个信封开了,露出来的,就是……
我愤愤走到她面前,那时的我,还不懂什么是控制情绪,直接问她,“冬雪,班费是你偷的吗!”
她愕然看着我,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她弯腰下去捡笔,像是我只是和她开玩笑:“嘉央,你开什么玩笑啊!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你给我的信封里根本没有班费!你干嘛骗我!”我突然觉得她的话,原来不可以完全尽信。
原来,好朋友也会有自己的秘密,说白了,我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而其实,我也没有给她留什么颜面。
“陈嘉央!”冬雪拍桌而起,本来只是我们两人的事情,却惹得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她那副有理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你究竟要闹什么!你偷钱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我是你的好朋友,那么相信你。可你,你也不能将这件事推倒我身上!”
就好像,当初邻居家的孩子摔坏了一个花瓶,跑到陈可面前告状,那时,我真的想一拳打过去,让她住嘴,但是,我知道,一拳解决不了什么。
“宋冬雪,我真瞎了眼!真后悔没听玥玥的话,你!还有良心,就说句实话!”
我错了,我不该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和她对峙,或许,该找个空教室,和她单独聊聊。因为人在着急的时候总是会遗忘一点,就是和你吵架的那个也是人。
她更是奇怪地哭了起来,好像就在我指着她的那一刻,流着眼泪眼巴巴看着我,“陈嘉央,我宋冬雪哪里对不起你了!——今天你非要这样诬陷我!那我们就把话说明了,我是感谢你当初帮我从阎王那里偷手机,但你今天……你……”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本想拽起她当面说清的,四周聚拢的同学先开始躁动起来……
“原来,她早就偷过东西,怪不得熟门熟路的。”
“你说她是不是惯偷啊!大家快看看少东西了没?”
“她还是体育社的社长,真是给我们学校丢脸。”
“冬雪就是脾气太好,才会被这种人欺负!”
……
我始终不会忘记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树枝上停着的一群麻雀,讥笑怒骂都好像高高在上,谴责我这个路过的人。而我只是路过,没理由天空飞过一群鸟,我恰好被砸中还心平气和。
我看着众人瞧我嫌弃厌恶的眼神,那个词——人言可畏或许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转身想要离开这地方,有人却将我一把推了回去。我抬头看向他,是国伟,那个喜欢宋冬雪两年的人,这是所谓的英雄救美吗?
“你今天必须给冬雪道歉!”国伟挡在冬雪的前面,他以为他是她的骑士,的确是棋盘上的骑士。
“宋冬雪,有句话你一定听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说的有些累,换了一口气,“还有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但你们说的绝对不是真相!”
“陈嘉央,你凭什么这么大口气,今天你不给冬雪道歉,以后,就别指望在我们班好过!”国伟的话让我不禁冷笑,那一句话前不久李雅静说过,没想到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又有一个人对我说了这句。
“国伟,你干嘛为难一个女生!”陈小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不太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文艺标签的少年,在班里没什么存在吧,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只有他还站在我这边。
“陈小文,我说你丫出来干什么!冬雪都哭了,我们难道不该教训教训这个小偷!”
我看着站在一旁的宋冬雪,丝毫没有任何表情,最高明的莫过于此,隔岸观火,三十六计我的确没她学得好。或许,我小时候不该学什么篮球,多学点兵法会有用一些。
国伟不知为何一直纠缠我不放,拉着我的校服,说是一定要给宋冬雪道歉。陈小文,也败下阵来,最终逃之夭夭。
“陈嘉央在吗?我找她!”人群渐渐散开,露出的那个头竟是白瑾瑜。
……人群中又炸开
“这不那个白瑾瑜吗,他怎么来我们班了?”
“你没听他说是来找陈嘉央的吗?他认识陈嘉央!”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我始终记得最后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中对于白瑾瑜有些愧疚,始终是因为肃肃弄出来的事,否则他完全可以继续做他高高在上身上万丈光芒的学长。而不是现在同我,成为那一群人。
白瑾瑜走了过来准备拉我,半悬在空中的手,被国伟一下甩开。
“诶诶诶,白瑾瑜!我说,我们班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今天,陈嘉央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出去!”
白瑾瑜倒不是为我可以拼命插刀的关系,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国伟,一直盯着,直到盯到他慎得慌。我也知道眼神杀死人这一招不靠谱,但有时候倒还真能威慑住对方。
话说到一半,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和白瑾瑜不同,这人真是我们班的。
赵浩轩大概就是看不惯国伟看白瑾瑜的眼神,一个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你这小子!皮痒了是吧!是不是想打一架!”
一听这话,国伟眼中的英气全无,立刻败下阵,退到人群中没说话。一旁看戏的人也不再站着说风凉话,都开始各干各的,好像,是躲过了这一劫。
武力永远比干瞪眼强的多,毕竟我们是从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中进化而来的。
“谢啦!”我坐在窗台上,看着二人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是觉得我有些可怜,自然,就连我都忍不住可怜自己。
“我听浩轩说了,整件事都是宋冬雪诬陷你的,你刚刚为什么不反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诬陷。”
我透着窗户看着教室里冬雪身边围着的人,安慰她照顾她,指着那里:“你看,她的身边有那么多人,而我身边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众口铄金,我一张嘴又怎么说的过。”
“陈嘉央,看来你不是很聪明。”
我不知白瑾瑜从何得出的结论。不过,的确,我是一个不聪明的人,我不爱学习,不爱看书,可这并不能说明我是个坏人。宋冬雪她聪明,爱学习,爱看书,可这也不能说明她永远不会做错事。
人总会被那些虚的东西,蒙蔽双眼。而所谓的真相,有时候也是被那些东西埋得更深了。
“这样吧丫头,我帮你作证!”赵浩轩这样说倒是第一次,以往,他都是一个劲地告诉我离白瑾瑜远一些,这倒是第一次为我说话。
“你作证?只会越描越黑,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蛇鼠一窝。”
“谁是蛇?还有老鼠!?我说这群人整天都是吃空是吧!”
我拉了拉他按耐不住的拳头,让他消停会,“不说我了,你们找我干嘛?有什么事吗?”
白瑾瑜与赵浩轩似乎很默契,从书包里掏出了五百块钱,递给我。
“你们这什么意思?”我疑惑问道,“贿赂我?这么多钱。”
他看我见钱眼开的样,轻叹一口气,“不是给你的,这是我和浩轩这月的生活费,我们想请你交给一个人。”
五百块钱,倾囊而出,会是为了谁,难道……
“不会——是要给许立的父母?”
他们眼中震惊被看穿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们,是给许立的父母,为什么要给钱?难不成真是抚慰金。
“丫头你怎么知道许立,你知道多少!”他紧张的样子,让我不禁怀疑到白瑾瑜身上。
而那个被我怀疑的人,倒是极其信任我:“陈嘉央,你能守住秘密,我信你。况且,既然我们已经蛇鼠一窝,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他信任我,从何而来的自信,觉得我陈嘉央会帮一个曾经让我难堪的人。
“你们干嘛不亲自去,许立不是你们最好的朋友吗?”
我像是将炸药直截了当地扔了过去,他没有防备,所以眼神突然暗沉下去后,我知道他输了,输在他不能开口的秘密。
赵浩轩拽着我:“丫头你别问太多!只要照办就行!”
不问?照办?这世上会有那么傻的人吗?
我被他拽得发烫,抽出手臂说道:“对不起,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是不会去的。”
“陈嘉央!”白瑾瑜又一次地叫住我,不是恳求的语气,只是淡淡说道,“帮我这一次。”
我注意着他的眼神,倘若他真的是杀人犯,会有这样真挚的眼神吗?
还是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为了伪装自己的罪行,而为自己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