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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吉尔城

这是那个银河轨道维修师在地面上的家乡。事实上,他虽然身为银河轨道的维修师,但却从来不是银河轨道上层模块的正式居民。

然而,他虽然喜欢翱翔天际的感觉,却从来未羡慕过那些常年居住天际的人类。因为未能尝试脚踏大地实实在在的感觉本身就是很可悲的。所以每当休假时期,他总会找一家有情调的小店,听着音乐,喝着不知名的调配饮料,独自消磨闲暇的时间在吉尔这个地中海气候的海滨小城。那样有特色的小店其实有很多。

坐在戈蓝海湾的旁边看着银河铁路不断把人们物资运送到天际其实是一种十分享受的事情。

但是今天有点特殊,维修师没有那样的心情看这些风景。

他坐在亲水台的遮阳椅子上,右手紧张地在褐色休闲裤上打着拍子。摆着的一款黄色的蛋糕始终未动。桌面上放了一个紧急通知。他前往月海的计划被上级紧急取消了。原因是费城到中继站的轨道出了问题。临时调用其他四条线的轨道维修师进行紧急整修。

但这么一来,他的时间表就完全乱了。

原本他每逢八月十五日到三十日都会有持续半个月的长假,但这么一来,他就要一直工作到八月十八日。倒不是休息时间多了少了的问题,而是这么一来,他就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去准备自己的计划。

是继续作为一个轨道维修师生活下去亦或是不顾一切努力成就自己的梦想。

似乎每个男人都会经历这种艰难抉择的时刻。只不过,不是他所处的这个年龄段。

维修师没有真正的名字。因为就连“静静”这个系统里面也没有维修师的身份信息,没有他的识别指纹,基因序列。而出现这种问题的情况只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戈尔巴乔夫那种利用后台操作刻意删除,另外一种便是在“光脑”这种信息管理系统正式运作之前就已经死了,导致无法来得及录入人体信息的情况。

除此以外,所有的人类,即便是谷神星上的背叛者们,也不得不从一出生开始就从“光脑”的中心“静静”里面领取一个伴随终生的登陆代码。

维修师的来历着实奇怪。但他其实也并不知晓自身的过往。他从漂浮在吉尔海的逃生舱中醒来时发现了这座弥漫了地中海风情的小城。由于刚从冷冻休眠状态中苏醒的原因,他没办法立即复苏脑海中所有的记忆。然而一次偶然的冲撞,却造成了记忆复苏从此短路。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找到过去的回忆。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本能却并未丧失。他发现自己有一种特殊的学习天赋。特别是关于机械,譬如,他能够舍弃仪器,单凭听觉就可以分辨出银河铁轨是螺帽松动还是铁道开裂。又譬如,他稍微改造传感引擎的进气管道就能够提升一倍的运作功率。

他是天才。

但他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醒来的第二年。经过一年多轨道维修师的职位,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情,成为一名驾驶加入硝基的星际飞艇驾驶员。但是光脑系统驳斥了他的请求。以无理取闹的原因。

他是不能被允许驾驶竞速工具的。包括星际飞艇,包括飞船,也包括星舰,银河轨道车。

现在已经是醒来后的第四年。干细胞检测判断他的年龄只有三十。

但从他苏醒时,身上所穿的衣服微生物半衰期检测看,他的年龄远远不止三十。

维修师一口气吃光了屎黄色的奶油蛋糕,抹嘴后饮光玻璃杯里的果汁。转身离开时,在亲水台的边缘发现一个双手插袋的男人看着他。男人穿着当地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十分休闲的样子。

他是一个经理人,专门为一些有潜力成为大众偶像的人塑造故事背景。

烦扰这个维修师已经有好几天了,自从风之岛的一级方程式环岛赛事落幕之后。他就一直徘徊在维修师左右。在银河轨道站,在轨道列车,在东台市。这个经理人一定要在维修师身上得到答复。

他看见这个男人,扭头便走。

经理人急步追了上去。

“星际竞速赛官方信息更新了,‘风之王子’会参加二十一日在月海城市举行的星际飙车。这是一个多么好得噱头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市民一跃成为星际飙车赛的冠军,喂,每刻钟都可以制造出巨大的广告利润呀。”

维修师没有理会他。

“这都是钱啊,凭借我的策划头脑跟你的才华。以后月海城市就是你和我的天下。总比你每天攀爬几千米高的银河轨道要强吧。”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新闻里说的那个男人。光脑系统甚至认为我根本不应该驾驶交通工具。”

“不,不,那东西虽然万能,但毕竟不是你自己。它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人类的渴望有多深。你真的要想清楚。”

经理人这次的话倒是说到维修师的心坎里面去了。他停下了脚步。

“你终于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了吗?”经理人狂喜,正想继续说服。但维修师却说到:

“或许吧。或许你是对的。但我的确不是你所要找的那个在风之岛赢下比赛的神秘男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轨道维修师。没有人比我更普通了的。”

他也不在意能不能摆脱那个经理人。只是拉上仓库的卷闸后,他至少能够享受一下属于自己的清净。

那个经理人倒是个乐活不羁的人。他有一套可以理解为歪理的销售哲学:拒绝多了,他就会不好意思了。迟早他要拿下这个犟脾气的天才赛车手。因为他绝对是自己的摇钱树,他自以为是地以为这个是他的预感。

经理人叫做mou,是西西里语,译音过来大概就是“猫”的意思。

猫是典型的东斯拉夫人,身材高大,鼻梁颧骨高挺。特别是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甚是迷人。猫看着卷闸落下,但目光却透过间隙看到了里面概况。一个六十见方由旧停车场改建的仓库。

虽然未来得及看清楚车库中摆着喷气飞艇的型号,但是这已经足够证实他的身份了。那个在一级方程式轮式赛事里跑出了1.5马赫的天才赛车手。那个即将在星际竞速中大发光芒的男人。

他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维修师落下卷闸后,一直坐在仓库正中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其实这也是这里唯一的家具。对于这个男人来说,需要休憩的地方并不需要多,有!就行了,虽然不知道过去如何,但自从醒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

机械、音乐、不知名的饮料。三点一线,从未改变。

说实话,他确实对那位经理人所说的未来动心了。能够站在奖台上面捧着奖杯向下面的媒体朋友喷射香槟一直是他的梦想,但由于光脑判别这个男人并不适宜竞速赛事。所以切断了他的梦想。

但现在,由于一次偶然的冲动,他成为了赛车场上一个传奇,假如他真的在星际竞速赛中赢出露面,这是否可以改变这种人生的存在。打破光脑对他的预言。

这是人与光脑的博弈。

要不给自己取一个拉风响亮的名字吧?他这样想,过了没名称的生活已经有数年的时间,总以为未来有一天记忆会回来,但现在已过去数年,想来希望渺茫。必须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方才可以立足于世上。

然而,此时此刻,吉尔城却正在发生一件即将牵动历史的大事。

在戈蓝海湾西边的一个水上停机坪上,一艘蜻蜓式的飞空艇垂直降落。里面走出一个面容冷峻,右眼角有一条长疤的男人。

他带着虚拟数据眼镜。无线终端不断向他的大脑呈现出即将执行的任务:马苏十二世,十七岁,波斯坦公国继位女王。

任务与之前的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对象换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这未免让他难以下手。然而,任务就是任务,所有对世联会有危害的存在都必须被抹杀!

这个男人思绪间心潮起伏,但依旧脸不改色。

波斯坦公国是少数未加入世联会的国家之一。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这个国家抗拒光脑系统进入他们的腹地,同时也抗拒银河轨道站建造在他们的国家。他们把这些地月纪以来的新技术视为侵犯天神领域的禁忌之术。

而这个少女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正是地月纪二百年来始终坚持抗拒世联会入驻波斯坦的代表人物。到了她这一代,波斯坦公国已经从幅员占据整个地中海地区的庞大国家不断分裂,最终成为拥有六邦三城的小国家。其他分裂出去的城邦都已经加入到世联会。

今年是地月纪二百年整,世联会希望能够在新的纪元到来之前把所有未加入世联会的国家都纳入其中。但波斯坦此时却发表了一段关于《一个自然的星球》的演讲。演讲迅速掀起轩然大波。

波斯坦国王马苏十一世驾崩后,由即将继位的长公主进行世界巡回演讲。吉尔城是演讲的最后一站。完成后,她就会藉此经由戈蓝湾进入地中海返回波斯坦首都狄阿曼地继任女王。

戈蓝海湾西边有一个半开放音乐厅。时常有巡回演出的剧团到这里演播。

女王站在舞台上面,四周的座位只有寥寥数人。逆时代的行为尽管有理有据,然而一旦与潮流相悖却依然不受待见。

即便是工作人员,也无聊地打起了瞌睡。

倒是台上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激情。

摆在两个星期之前,她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今天。一刹那天堂,一霎那地狱。没有足够的觉悟,是无法肩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从此以后,她不能再有眼泪。

演讲的内容依旧是《一个自然的星球》,星球的独白在十七岁女孩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更加感人肺腑。

只可惜,音乐厅中并没有多少人。但其中一人是泪流满面的。她是马苏十二世的贴身随从,她当然知道把一个国家的重任压在只有十七岁女孩肩上是一件多残酷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死去的波斯坦国王发誓,用生命去保护公主。

当马苏十二世演讲完毕后,迎接她的并不是掌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嘘声以及杂物。

吉尔城毕竟属于吉尔吉斯斯坦的国境,虽然偏远,但依旧属于世联会的加盟地区之内,对于这种言论,大多数人并不认同。

他们其中一些人甚至从一出生开始就依赖光脑系统。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光脑系统不存在的世界。就像不知道吸烟与死亡之间的必然关系。认为吸烟理所当然一样。

随队的护卫随机走上去保护公主以免被杂物砸中。这个女人虽然愤怒,但碍于公主不断给她使眼色让她控制情绪,她才不至于冲进观众席,揍那寥寥无几的观众一顿。

但她的手已经放到腰带上,随时准备拔出双枪,只要有人做出危及公主的事情,她就会露出“百人斩女魔头”的真面目。

公主往后台走去的时候,右眼角带有长疤的男人正在音乐厅出口必经的廊桥上面观察着。他不急不慢地用脚部测量着廊桥的整体长宽。以及方圆1000米以内的风力风向,预测所有15分钟内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是一个和平与文明的时代,不能够直接杀掉堂堂一国的公主,要伪装成意外。让死者不带恐惧地,猝不及防地,甚至来不及痛苦地死去。

这是他所能够为将死之人带来的慈悲。

然而,事情发生了些许的转折。那位穿着碎花短裤的经理人离开‘车库’后就开始到处逛。逛着逛着来到戈蓝湾西边,但对于什么公主的演讲他着实不感兴趣,于是就在外面抽着一支烟打发时间。

看见那个这个男人挺酷的样子,他那做经理人的坏习惯就又来了,他走着过去,仔细盯着刀疤脸几眼。虽说见多识广,但突然被一大男人这样看着,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然而,他依旧面不改色。

直至“猫”无意行为破坏了他预设的机关。

他预设了一个连锁反应,只要公主一行到达廊桥的某个位置,就会切断牵引光束,牵引光束切断后,桥底下的激光切割器就会启动,刹那间切断桥底用以连接廊灯的支撑。廊灯灯柱就会倒下,廊灯顶端被锈迹腐蚀得尖利无比的破口将会刺破公主脑壳。

如何保证公主会准时到达预定地点?他本来预设了一系列的‘意外’。

但这一切皆因“猫”的出现而被破坏。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想法要做明星吗?我看你相貌英伟,面露凶相,非常适合当我下部戏的男主角。讲一个宇宙海贼拯救世界的故事...”

猫孜孜不倦地打开了话闸子。

刀疤脸则只说了一句“没兴趣”就以为能够结尾。然而猫可是个喋喋不休的人物。

“没关系,你不喜欢当明星我不怪你。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你好,我叫猫猫。”

“你好。我叫科索沃。”

“科索沃,我还以为是沃尔沃。说起车来,我有一台新的沃尔沃。改天去兜风吧。”

“喔。”科索沃敷衍了一声,见有人从音乐厅廊桥通道走出。便立即抖擞了精神:“我有急事,暂不奉陪。”

猫还想着纠缠。但科索沃突然盯着他,冷冷说道:“莫要跟着我。否则干掉你!”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路人失去了耐心。而猫也是第一次被人吓到。不是因为自身安全,而是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人的目标居然是波斯坦公国的公主。

他要被卷入一件天大的事情中了。

预设的“意外”事件虽然被破坏了,但他不会让任务失败。就算要当面把公主杀死背负厄运,他也要做下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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